第五十二章,留人一命
作者:捶纸移条      更新:2020-01-25 05:03      字数:5421

084“为什么不能报警,为什么不能惊动其他人。我在这里可是无能为力啊。”我倍感不解。

裘老头看了看吴强,像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一样,心里急,面色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得赶快报警,叫他们来救你们。”

“别别,绝对不能报警,不能报警的。”裘老头一听说我要报警,非常紧张。

“我不报警怎么办?我又不能救你们,这样长时间下去,你们会坚持不住的,不,我必须得报警,马上报警。人命关天,不能再等。”我说着就掏出了手机。

“不要!不要啊!”裘老头大声哭了起来。“不要报警啊!”

今天这事是怎么了,裘老头命悬一线,我救他,他还不让我报警,说着说着还大哭起来。“裘大爷,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吗。真是急死我了。你这样多危险,我怎么可能不报警让他们来救你呢。”

“老弟呀,”裘老头泣不成声,“说实话,我本来就是不想活的了啊!”

裘老头一语惊人,“你怎么就不想活了?”

“你想,像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不要说你活着没什么意思,人家好死不如赖活呢。你这人真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你……你……”旁边的吴强这时才从惊骇中找到了一点自己,“原来你是想自杀。”

“对,我就是想自杀,看你平时凶巴巴的样子,怎么今天就尿裤子了,你不是胆子大吗?怎么怕了?”

“是你把我拐下来的。”吴强说。“你是杀人犯。”

“我是杀人犯又怎样,老子死了就是要拉你垫背,你狗日的那次敲诈老子们,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只能让本是多灾多难的的老百姓遭殃。”

“你狗日的老头看你不出,你还有这副德行!”吴强从没把裘老头放在眼里,此时见裘老头对他这么凶,哪忍得下这口气,“信不信老子整死你!”

“你龟儿再说一句,老子脚一蹬,用力一扯,我们两个一同完蛋!”裘老头说着就要动身子。

“不要,不要,”吴强赶忙说。“刚才我是跟你两个开玩笑的。千万不要乱动。”

“你现在才知道已经晚了,你当时欺负我们的时候怎么不这样想,我们也是挣的血汗钱。你龟儿竟来勒索我们的钱,你还有没有良心。”

“对不起,对不起,”吴强说,“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那钱我还你就是,我还你。”

“还老子,老子现在不要了,现在我就要你的命。”

“裘大爷,我求你了,你是老年人,是不会和我们这些个年轻人计较的。”

“我从来就没和你计较过,是你硬要找老子的麻烦,故意要来惹老子,今天你非死不可!”

“裘大爷!”吴强哭了起来。“不要啊。我还年轻啊。上面还有老爸老妈!你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做坏事了。真的,我我改正,我做好人。好吗。”

看着吴强泪流满面的样儿,裘老头一改口气说道:“这事怪不得我,今天是你自己要来的。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

“谢谢我,”吴强不解,

“我是打算要自杀的,可我缺乏勇气,你刚才在大梁上站立不稳,把我一拐子打下来了。你和我死在一块,这也是天意,”

“裘大爷,我不要天意,你要死,请你不要带上我好吗,你倒好,反正已经老了,可我还年轻啊。”

“唉,”裘老头长叹一声,“没办法,今天你不想死也得死,谁叫你也一起下来了,和我一起吊着,我死了,你不死。哪成什么体统,不符合逻辑啊。”

“什么逻辑,”吴强难解其意,“死人还要死得有逻辑吗?”

“这事我不想跟你两个多说了。”裘老头说,“黄泉路上,我会照顾你的。”裘老头说完就要用力动身子。

“不要!”吴强一声惨嚎。

“裘大爷!”我大叫一声,“你不能死!”

裘大爷一听我叫,停止了动作。“老弟,我不求你经常把金娃子带在身边。只希望你常给他打电话,叫他有爸爸的地方喊,让他感觉到一个完整的家,”

“原来你早就打算要这样做了。”

“是啊,我苦了大半辈子。连金娃子的罚款钱都没找得起,我哪像个当父亲的。”

“裘大爷,你不要这样想,像我们这样的成千上万何止我们,他们还不是要生活,而且,爸爸那样的亲情,是任何其他人代替不了的,只有你自己活着,裘金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家。还有,你不是还有一个老母亲吗?你死了,谁来赡养她,她要是知道你死了,还不被活活的难过死。还有你老婆,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你那家庭重担,你老婆挑得动吗?综舍各方面的原因,你都不能死。你必须得活着,要不然,你对不起所有的人啊。”

“我知道我对不起我身边所有的人。”裘老头再一次哭了起来。“如果我这样活着,我就更对不起他们,”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你活着才是对他们的负责,才对得起他们。”

“老弟,你不懂啊。”

“我是不懂,我没有你的经验多,像你这样的情况,任何一个人来说,都说你要活下来才对得起你的亲人。”

“不是你这样的,”裘老头哭得更大声了,“只有我死了。我才对得起他们。我必须死。”

“你肯定困在某种思想包袱中走不出来。你说出来。我帮你走出困境。”

“你还记得你刚来不久时,在公园里看见我哭的时候吗?”

“我记得,你不是为你的老母亲得了病而哭吗?”

“我那是骗你的,我当时是到医院去检查过了,做了胃镜,医生告诉我,我已经得了胃癌,而且是晚期了,顶多有四个月活头。”

“胃癌晚期!”我惊呼。

“对,胃癌晚期,如果我活着,到时我老婆一定会把我送到医院去的,又要花钱。如果我现在死了。听说有二十几万的赔偿金。这点钱留给他们,不说过好的生活,但至少比现在好些。”

“原来你是想死来换赔偿金,”吴强接过话说,“你还说我是坏人,敲诈你们,你比老子更坏,还想敲诈公司二十几万,”

“我这不是敲诈,我是用我的命换来的。是我偷用了自己的一点生命换来的。”裘老头辩解道。“你刚才不是说你还有老爸老妈吗,现在我们一起死了,你也有二十几万,足够给你的父母养老。”

“哦,唉!——”吴强听后又哭了起来。“裘大爷。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不想那二十几万,我要活啊。我没有得癌症,我还有好几十年的活头,你就放过我吧,啊。”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不想死也得死了。”

“为什么你想死,就非得拉着我一起死呢。你想偷用自己的一点生命来换钱。我可没这想法呀,我宁愿要生命,我不要钱。”

“那你那天敲诈我们干吗,”

“对不起,裘大爷,对不起呐。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要是能放得开手,我给你磕头了。”

“你给我磕头也没有用,今天你是死定了。想想看,我们同在一个位置上,我死了,而你还好端端的,公司一眼就看得出我是想自杀来要他们的赔偿金的。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如果是安全事故,二十几万的赔偿金,如果是自杀,顶多给你万把块同情同情你。相差很大啊。我也是没办法,谁叫你今天要来这里干活呢。干活也没关系。谁叫你打肿脸充胖子,非装胆子大不可,胆子大也没关系。只要你胆大心细。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你把我本来是在那边的非要叫我过来和你在同一条大梁上干活呢。阴差阳错,你就认命吧。”

“我不认命,”吴强哭着大叫。“我日他的先人。是那个狗日的王老四叫我来的。要不然,哪有这回事啊!”

“他不是为你好吗,”裘老头说道。“上次,他告诉你老三小弟的一张钱的号码,让你敲诈老三,今天,他也是为了帮助你的父母得到二十几万的赔偿金,你想想,就算你加班加点的去掏别人的钱包,这一辈子也不一定挣得了那么多,还要担惊受怕,怕被警察给抓了去。这还不好,咣的一声下去。二十几万就到手了。”

“日你的妈耶!”吴强破口大骂,“你狗日的比哪个的心都坏,你不得好死!”

“我马上就不得好死了,你骂吧,骂个够,你都是要死的人了,骂两句出出气也可以。”

“裘大爷。”吴强又低声要求。“我真的不想死。你就放过我吧。你不要用力。你自己松手就下去了,那样我还要安全些,这块安全网上的重量就减轻了不少。你死后,我就说你年纪大了,坚持不下来,抓不住安全网才掉下去的。我绝对不会说你得了癌症,说你自杀骗公司的钱的。我保证不会说。求求你了,我的老祖宗。我认你做老祖宗啊。”

“鬼才相信你这种人说的话,到时候我死了不是白死了,我那三四个月的生命白偷了。”

“我发誓,”吴强道。“我要是说了,天打雷劈。”

这时,消防车拉着警报由远而近。是有人报了警。

“老弟,你报了警。”裘老头慌忙问我。

“我没有报警。”我说。“是另外有人看见你们后报了警的。”

“老弟!”裘老头大叫。“我走了!你多保重!”

“裘大爷!不要!不要!”我歇斯底里地尖叫。

“裘大爷!不要!不要啊!”吴强哀号道。

消防车开了过来。但已经晚了,裘大爷下去了。临走时他改变了主意,没有捎带上吴强。

我愣在那里,直到警察叔叔把我从钢模板上拽下来。我才勉强有点思维,我想,这回裘老头真的是球了。

085裘老头走了,我像是傻了似的,人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目送一个人离开人世,没经过此事,难免感触很大,所以物极必反,脑空一切。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我自己的那张床上,就这样木讷僵呆地坐在那里,没人来问我,也没人管我,寝室里就我一个人在这里,他们都到外面去了。也是为裘老头的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坐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此时工地上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觉得昏昏想睡,就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我没有做梦,我把自己的思想窝缩在一个朦胧未知的世界里不想走进这个世界。

一些脚步声把我吵醒,我突然想起来不久前的事,我一翻身翘了起来。

一寝室的工友们看了我一眼后,也都没理我,他们也都知道,我虽然和裘老头是一起来到这个工地上的,但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也没有什么亲戚关系。裘老头的死,他们认为也是跟我没多大关系的事,

我来到裘老头睡的那个房间,那里一个人也没有,裘金和陈容肯定是守在裘老头尸体旁边哭得昏天黑地的了。而其他人,可能是因为这裘老头一死就有些怕了,不敢在寝室里。

说实话,我平时虽然嘴巴上振振有词,但心里还是有些怕鬼的,不过,这裘老头死了,我却不怕,为什么不怕,一段时间的相处。我早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了,对于自己的亲人死了,你还怕什么。所以我在裘老头昨晚还睡过的床上坐了下来。

裘老头走的时候,他没有惊叫,甚至连哼一声都没有,他走得那样安祥,走得那样理得,他为他的家人而死。死得其所。我在那里把我跟裘老头在一起的时光一如放电影般的回忆了好几遍,我泪如泉涌,心如刀绞,滴血成河……

一直到天亮也没人来过这个寝室。当饥饿像推土机一样推压我的胃部时,我才意识到我昨天晚上我还没吃饭。

我来到食堂,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再一看其他人,都闲闲散散的到外面去卖早点吃喝。太阳已经老高,可没一个人上班,工地停工了。

我本想去看看裘金母子俩跟着裘老头的尸体在什么地方。我又怕见了裘老头的尸体控制不住情绪,也就没去看他们了。

回到自己的寝室,我蒙头大睡,我不想把自己置身在此时此刻的这个现实当中。我的神经受不了。

第二天,嘈杂的机器轰鸣声把我吵醒,我翻身下床,但见工人们已经开始上班。来到裘老头先前睡的那间寝室。看到陈容红肿着双眼正在打包。裘金看到我,跑了过来。抱着我伤伤心心的哭个不停。

裘金勉强懂事了,也知道他父亲永远也回不来了。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我不禁又潸然泪下,陈容又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马夜壶和徐娇还有包文丽走了进来。

我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一股情绪,对着马夜壶们吼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我们早就来了。”马夜壶说。“一听到消息就来了。当时你在睡觉。我知道你是难过才睡的。所以我也没叫你。就直接到停放裘大爷尸体那地方去了。我们也是刚从公司办公室回来。和公司的人吵了一架。”

“吵了一架?”我有些不解。

“公司只给一万块。也就是一点安葬费。”

“什么,就一万块?”我惊问。

“我们再怎么说也不肯多出一分钱。”

“妈卖批。老子找他们去!”我叫着冲了出去。

“老三。”马夜壶叫了一声。并把我拉住,“你去也没用的。”

“怎么没用,现在出了安全事故死了人不是要二十七八万吗。”

“出了安全事故是有这么多。可他们说裘老头不属于安全事故,说是他自杀的,陈容回来,我们在那里跟他们吵了老半天,他们就是不肯多出一分钱。说这钱还是出于他们的同情心才给的。说他们一分不给也都说得脱手。”

“不是安全事故?那个装饰大梁就没有搭架子,那房子外架上的安全网也是时间太长了,像纸一样碎。这还不是安全事故吗?这是明摆着的事。不行,我要打记者电话,要他们去看看现场。”

“什么明摆着的事,什么现场。人家早就做好准备了。”

“什么准备?”

“你不信,你马上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地方昨天肯定搭好了,那个碎粉的安全网也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司早就做好了一切事情,赔死者二十几万固然心痛,但他们更怕的就是罚款,那可就不是二十几万的事了。”

我一下顿住了。但很快又说,“无论如何,事情出在工地上,再怎么样也不只一万块钱。”

“公司一口咬定裘大爷是自杀的,”

“他们怎么无凭无据的就说裘老头是自杀的呢?”

“那个吴强说的,说是裘老头得了胃癌,自杀想骗公司的钱。公司的人还专程到医院去调查过。证实了这件事。

“我日他的妈!”我冲出去就要去找吴强。

“回来!”马夜壶叫道。“吴强早就不在工地上了,我早就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