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求我
作者:捶纸移条      更新:2020-01-25 05:03      字数:5386

073“你龟儿还以为老子不敢打你,还赌老子打你!”我又举起发颤的右手,也不顾以往的兄弟情面,马夜壶的行为实在是令我气愤,连自己老婆都要死要活的急奔阎罗王那儿来要挟,他都还不肯把实情说出来,天底下还有这等男人。老子打你也是为天下人出这口恶气。

当我举起手鼓瞪着双眼正要打他时,我发现他的脸色不对,他不是跟我赌气,一幅凄哀痛苦之色,原来他想用我打他来减轻他心里的歉疚。我停住手,你狗日的马夜壶做出了人人唾骂的事情,我就是不让你心情不好过,你心情好过了,记性就差了。

“你打我呀!”马夜壶叫,“你怎么不打我了?”

“我不打你了,”我说,“你自己受良心的责罚吧。”我转过身,不理他。

马夜壶蹲下去,“哇”地一声,竟然哭了起来。

我长叹一声,感叹天下还有这样的老公和父亲,一想到父亲那词,我顿然转身,急问道:“那马成呢?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马夜壶没回答我,忘我般地在那里哭泣,他显然是伤心过度,不能自拔。

“你跟老子说话呀,马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哭?”我吼了起来。

“他……他没事,只是有点儿哭,”

“有点儿哭,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突然离开了父母,只是有点儿哭?还不赶快把他抱回来。”

“不能抱回来,”马夜壶呼拉一下站了起来。“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时候,我一定得把胖墩的钱还上,他说过,如果现在还了他的钱,可以少五千块,如果再不还的话,他就要照收利息,那以后就还要难还了。”

“这事是胖墩给你出的主意?”一提起胖墩,我刚因马夜壶那可怜兮兮而退下了气又涌了上来。

“是他出的主意,”马夜壶说,“不过,这事是我自己行动的,他只是帮我找人看好我的孩子,是我自己把马成偷抱过去的。”

“他狗日的胖墩也太没良心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也想得出来。”我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把胖墩劈了。

“是不是上次你到胖墩那儿他白拿钱给你过赌瘾,就商定了这事。”我一下子链接上了那次我去赌场马夜壶说的那件让我感到不解的事。

马夜壶没说话,那肯定就是那么一回事,胖墩看马夜壶那种情形不对,马夜壶为了他的那赌债已经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加上半路上杀出我这个不伦不类的程咬金,这钱要是他不及时收回去。很可能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于是出了这么个主意,让马夜壶自己偷了自己的孩子,向她老婆要钱,向三亲六戚借钱,赎孩子,还赌债,还猫哭老鼠假慈悲地拿几百块给马夜壶赌着玩,还兴时下风尚地给他打了五千块钱的折扣。

“你欠他多少钱?”

“三万五,”马夜壶慢慢止住了哭声,“如果现在还,就只还三万。”

“你还以为你占了便宜,”我又上火了,“你自己说你在这个地方呆了六七年了,你用你那个猪脑壳想想,他骗了你多少钱?你老婆那里能拿出多少钱?”

“我去年和前年的工资全交给她了,应该拿得出两万块。其他的再向亲戚朋友借点。”

“要你老婆拿两万块钱还不等于是割她的心,要她的命。”

“我以后再也不赌了。”马夜壶有气无力地说。

“说得到是轻松,谁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去赌。”

“我以后真是不赌了,再赌,你就把我裸奔的镜头搞到网上去。我不是就怕了吗?”

老子根本就没你那个裸奔的镜头,虽然你不知道,但大凡嗜赌成性的人都很难改变的。我暗自思忖。如果这事我和马夜壶同流合污,变成一丘之貉帮他还赌债,一方面马夜壶还有可能产生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的想法,会给以后的赌途点上一盏希望之灯,一方面,虽然徐娇会毫不犹豫地筹集三万换她的儿子,但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三万块也不是个小数目,那要好几年才积攒得起来。说不定徐娇儿子是换回来了,可心里从此就压上了一块石头,说不定积忧成疾,瘦了下去,丰满的屁股墩就一去不复返了。不行,这事我不能帮着他将错就错下去,我要将这事大白于天下,要死就让马夜壶死得硬帮帮的,没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马夜壶,”我说,“这事我不能帮你,也帮不了你,我要把这事说出去。也免得让他们怀疑我。”

“不行,你不能说出去。”马夜壶道。“这事你绝对不能说出去。我也不要你帮我顶,这事就照我原来的计划进行。

“这事不要我顶,你说不要我顶就不要我顶吗?现在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就你说,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歹徒绑了你的孩子,拿了钱,还了孩子走人,根据现在的情况看,种种迹象都指向我,我就是绑你孩子的那个主谋,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这么想的。没整个明明白白的主角出来,我这顶头衔如同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样,自己是摘不掉的,而他们都是唐僧,都可以念得老子只有点点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所以,这件事,只有把这事公开,我才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事我一定要跟他们说,也只有你这个做法,才可以让他们相信我不是主谋。”我说着就向工地走去。

“老三!我求你了!”忽然,马夜壶朝我跪了下来。

074马夜壶的举动大出我的意外,我一惊,连忙弯下腰去扶马夜壶。“你这是干什么?”我从未受过如此大礼,实在是消受不起。

“老三,”马夜壶央求道。“我从没有像现这样求过人。我求你不要把我这件事说出去。”

“你先起来再说。你这样做,我当兄弟的怎么受得起。”

“你不答应我,我就是不起来。”

“你先起来,你起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你这样跪着成什么体统。”我有些气火。

“老三,”马夜壶也不管我发火,还是长跪不起,一把鼻涕两把泪的就甩了出来,“老三,我不是逼你,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看到,就差一步就成功了,你不能把这事说出去。”

“起来吧,老子给你把黑锅背过去算了,反正老子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不是好人。你先起来吧。男子汉大丈夫,这像个什么样子。”

“你不要说我是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马夜壶哭叫,“我不是什么男子汉,也不是什么大丈夫,我是个不中用的家伙,我不是个人,我连自己的小孩都绑了卖钱。还差点儿连老婆都被我给逼死,我不是个人呐!呜——”马夜壶竟然嚎啕大哭。

我一句不经意的话又在他那伤痕累累的心上划了一刀,像他那样的人,虽然惯赌成性,但在为人处事方面,处处都在证明男子汉大丈夫这个范本,而如今,他被逼做了一个小人,一世英明毁于一旦,怎不叫他痛不欲生。

想着这些,我动了恻隐之心,刚才说为他顶罪,那也是口服心不服的气话,而当情此地景,我倒是心甘情愿要为他顶那个骂名,我想,这事也只不过在他们万源的那个小地方和这个工地上臭名昭著而已,由马夜壶压着,这事绝对不可能闹到警方去。到时我一抽身,不在工地上干,走了个干干净净,管你龟儿子几爷子怎么恨老子,老子也由于空气距离的隔绝而听不见而心不烦了。至于我的内心,我行得正,坐得端,睡得安,喝得欢,老子问心无愧,没有什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

我缓低语气,“起来吧,夜壶,这事我帮你背过去就行了。”

“不,这事我也不要你帮我背,你不要承认这事是你干的。”

“我不背也不行呐,只要你不浮出水面,我就是有口难辩。”

“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管,只要你不承认你绑了我的孩子就行,我不能看着我的老婆恨她的救命恩人。这样我的心里也要好受些。”

“好好好,我不说我是绑了马成的主谋就是了,你应该起来了吧。”

马夜壶总算起来了,我们一路回到寝室。那些工友们见我们回来,轰然窃窃私语。

我充耳不闻,也视而不见,一切由马夜壶自己去圆说。

“我说不是孔老三,你们还不信。”马夜壶对在场的人说。

人们又是一阵议论,几乎一致摇头,否认马夜壶说的话。

马夜壶也不管他的那些老乡信不信了,径直来到徐娇跟前,“徐娇,偷我们孩子的不是老三,现在人家都已经打电话来了。要三万块钱赎马成。”

“三万块?”徐娇被这个数字击打得张口结舌。随后看了看我。突然朝我跪了下去。“能不能少点。”

“徐娇!”马夜壶大喝一声,立时又降低语气,“徐娇,我不是说过吗,这事不是老三做的,你不要老是听人家讲,老三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他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

看着徐娇那样子,我真想以事就事地安慰她一句可以少点。但我要是说了,马夜壶那个缺口就合不拢了。我只能蔫酸酸地把头偏向一边。

“徐娇,你清醒清醒,”马夜壶义正词严地说道:“这不是孔老三干的,是另外有人干的,不是他,人家说了要三万,一分也不少,你要孩子还是要钱。”

“怎么不报警吗。三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背后有人说。

“我他妈的再说一次,这是我的事情,如果有人报警,老子不整他狗日的!”马夜壶下恶火了。

后面骤然鸦雀无声。谁也不出声说东道西了。

震住了后面的人,马夜壶才又对徐娇说,“马成现在在他们手中不知怎么样了,他可从来没离开过我们,徐娇,钱,我们以后还可以挣,可孩子……”

“可我们那里才两万多一点,其它的到哪儿去拿,”

“我们找三亲六戚借点,就说我生病了,这事可不能让家里的老爸老妈知道。”马夜壶说完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那些老乡说,“我的孩子被绑这事不能在老家到处乱说,我老爸老妈身体不好,要是传到他们耳朵里,他们老年人有个什么的,我绝对饶不了乱说话的人,不管是哪个老乡。”

马夜壶刚充了二十元的电话费都打没了。也还要差三千块钱,他老家比我想的那样还要究,说这话也不是很对,马夜壶说他二舅舅家就很有钱,可人家就只肯借他一千块,这个道理我也懂,有钱错钱易,无钱借钱难,当马夜壶的第二个二十元话费都快要打完了时候,总算在两个远房亲戚那儿借到三千元钱。

凌足钱后,这种事白天是不好办的。第二天晚上,马夜壶才又装模作样地给那个人打电话,商定好了会合地点。准备马上去赎马成,其中有人建议是不是多带两个有点儿膘水的人去。说是这社会上的人,说变就变,会不会拿了钱财还不肯放人,再敲一杠子。马夜壶谢过大家的好意,就说要我陪他去就可以了,人多了人家反而会起疑。惹毛了对方,怕伤害马成。

于是然,我和马夜壶一起像鬼影子一样在大街小巷绕来转去,为的是怕后面有尾巴,我和马夜壶不谋而合,别的人都不担心,就怕那个把老子恨之入骨的黄毛跟来节外生枝。

确定没有跟踪后,马放壶才把我叫上了438路车,朝北碚方向跑去。

龟儿子马夜壶真狠,把他自己的儿子弄得这么远。我心里骂道。我对重庆不熟悉,跟着车子摇来晃去大有听天由命之感。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马夜壶才叫我下了车。看看周围,人灯稀疏,草气浓浓,显然这是郊外,“龟儿是哪个地方?”我嘀咕了一句。

马夜壶没理我,直接朝右边的一条歪歪扭扭小路走去。我也只得跟他而行。

这里当然没有路灯。离大公路越走越远,光线就越来越暗,一不小心,我咚地一下,摔了他妈的一跤,所幸的事,身体各部位完好无损,只是精神上受了一点惊吓,出了一声冷汗。

“你小心点。”马夜壶叮嘱道。

“你狗日的舍得把你的娃儿弄这么远。”

“不弄远点,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那到也是,这个马夜壶真的是搞得老子哭笑不得,偷自己的娃儿还自己的赌债,我不知道有没有编剧写过这样的情节,和我的那个裤衩情缘一样,是不是马夜壶首创。不过我的那个裤衩情缘和他的那个偷子还债是有根本上的区别的。我那是天意,而他那是人为。这人活在世上,天命难挡,人意难敌,马夜壶也不是生下来就赌的,还不是像类似于我这样的败絮残渣把他染浊了。

都是那个龟儿子胖墩,他也是万源人,原来也是个打工的,胆子比常人大点,开了地下赌场,没几年,不但车子买了,还他妈的搞了一个情人,明目张胆的养在家里,她老婆也是没办法,老公不但身体发胖了,钱袋子还膨胀得惊人的快,第三者一脚插进来,还人在屋檐下气志昂扬,没办法,人家年轻漂亮,而本是主角的她却搞成了偏房,却是人在钱袋下不得不低头哇。

妈的,这三万块给胖墩,给的冤啊,这是汗水钱,干过工地的人都知道,这是血呀!……这钱不能给胖墩那狗日的!我正恨恨地想,蓦然间又摔了他妈的一跤。

终于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搬了家待撤的空房子,单家独户,正是个黑市交易的绝佳场所。

马夜壶几乎是跑着进去的。他是着急呀,必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走进屋里,但见马夜壶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就像孩子真是被绑匪绑了一样。

屋里还有另外四个人,有三个人我认识,胖墩和他的两个保剽。还有一个人又矮又瘦,我估计就是刚才夜壶电话联系的叫猴子的人了,他是胖墩叫来专门照看马成的人。

胖墩看了我一眼,略感诧异。但很快就没把我当回事。对马夜壶笑眯眯地说:“钱带来了吗?”说完把刚拿下来的点着的烟又插在嘴巴上。

“带来了。”马夜壶放下马成。从棕色茄克衣服内袋里掏出三匝百元大钞,递给胖墩,“你数数。”

胖墩透着烟雾看了看那三匝钱,取下香烟。吁了一口气,“不用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我相信你。”随后摸出几张纸条,递给马夜壶。

马夜壶接过纸条,我也是将头凑过去,原来是马夜壶向胖墩借钱时打的欠条,我接过欠条。仔细看了起来。

“夜壶,是条汉子,”胖墩眯笑着看着马夜壶。“我就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以后有空。欢迎再来捧个人场。”

马夜壶没说话,看那样子有些犹豫不决,他不自禁地看了我一眼,我瞪着马夜壶,一言不发。然后,我又把愤怒的目光打在胖墩身上,咬牙切齿。

“我们走。”胖墩朝那两个保剽一挥手道。说着率先扬长而去。

“慢!”我大叫一声,一把抓住马成,瞪着猛然回头的胖墩,“把钱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