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灵，这所谓的「灵」，于生命体可以理解为灵魂，而对于我们眼中没有生命的物品而言，也同样可以理解为灵魂。”

两人在黑暗中静候黑桃四的四个黑影归来，陸之倒是给苏笺上起课来。

苏笺似懂非懂地点头，“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黑影，其实是灵魂？”

“可以这么看。而我只是天生具有能与「灵」沟通的能力而已。”陸之补充。

苏笺立即想到了自己的情况，自己这没有实体的状态，可不就是灵魂吗！可是……“你能操控它们？那我呢？”

陸之瞥了眼苏笺的表情，发现他脸上只有好奇的神色，“如我刚才所言，我并没有学习过家族传承的知识，可以说完全是自己摸索的。对于比较复杂的灵魂，我没有办法进行操控。只能进行平等交流。但我想这并不是做不到的，只是我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或者是……我道行太浅吧。”

苏笺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对方不会控制自己。

陸之继续道，“原本的死物之灵在我的操控下化出实体为我所用，我给这个能力取名为物化。咳，大概挺没创意的吧……在我来的地方，家族长辈严禁我接触家族事业，所以这个能力，从未有过什么实质的表现机会，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苏笺听出了这其中的事端并不简单，但自己是外人，别人家的是非实在不适合多打听，只能保持沉默。

所幸这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陸之突然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找到了，在那里。”

苏笺顿时打起了精神，要围观破解鬼打墙了！

结果陸之却没有动弹，只是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扑克牌，吹了吹灰尘，然后捏在指尖高举过头。

嗖嗖嗖三道黑影从不同方向瞬间冲进了纸牌里。苏笺再一看，三个黑桃以黑桃四的排列方式出现在了纸牌上。

还有一个呢？

陸之却已经把纸牌塞回了扑克牌盒子里，又把扑克牌盒子塞回口袋里，食指中指并拢竖在胸前，低声道，“破。”

苏笺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黑暗一瞬间竟然发生了明显的扭曲，然后像是玻璃碎裂一般，褪去了一层。

陸之已经放下了手，“嗯，我就知道，这个手诀根本没有用。”

苏笺茫然。

陸之解释，“我经常看到家族里的同辈用这个手诀，可是我查阅的书籍上并没有记载，果然只是耍帅的而已。”

苏笺很想冷漠地“哦”一声以表他此刻的心情。

陸之倒是没有继续这个不着四六的话题，带着苏笺再次往前走。

这次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第一间房间门外。

陸之在门外站了会儿，站到苏笺担心他是不是又犯困站着睡着了，忽然把手放在了门把上。

“准备好了吗？”

“我很想说并没有。”苏笺很坦白。

“其实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苏笺：“……哦。”

然后陸之推开了门。

陸之推门的动作很干脆，一推到底，下一秒人已经闪到一旁墙后。

苏笺被他拽着往旁一拉，差点没拿稳蜡烛架子。

两人等了片刻，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陸之又做了个手势，苏笺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却见一道黑影嗖地就蹿进了房间。

苏笺立即反应过来是那个没回扑克牌上的黑桃，刚才他还在猜那个没回来的黑桃是不是已经为了破解鬼打墙牺牲了，现在看来他倒是小看了它们。

陸之在派黑桃先进去后，却没有等它出来，拉着苏笺就这么走进了房间。

屋内黑漆漆的，烛光所能及的范围里，一切如白天几人来查看时一样。

陸之在门口试了下灯开关，果然也是坏的，两人只得靠着墙一点点摸进房间。

苏笺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哪怕知道其他人都看不到自己，大概也伤害不了自己，然而黑暗和未知向来是恐惧最好的催生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陸之和他一比倒显得镇定过头了，不过苏笺觉得这样挺好，如果连陸之都表现得很紧张慌乱，那他们大概是只能在一楼等死了。

走在前面的陸之没走多远，又一次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下脚步，苏笺下意识神经一紧。

“也该碰到点人了……”陸之说罢，猛地蹲下身，把苏笺拉得一个趔趄差点直接趴在地上。

苏笺有些恼火，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什么东西贴着耳边飞过。

嗖地一声，速度极快，划破空气。

苏笺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是子弹！

竟然是子弹。苏笺立马冷汗就下来了，他们已知的持枪人只有瘦子一人，苏笺已经基本认定开枪的就是瘦子了。而不知道陸之是通过什么判断出对方朝他们开了一枪，才如此惊险地躲过一劫。他们拿着蜡烛在明，对方在暗，无论对方的枪法是不是神枪手级别，以他们现在的处境，中一枪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走向。

蹲下躲过一枪的陸之第一时间吹灭了蜡烛，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苏笺第一次与子弹这么近距离“接触”，一时间也有些后怕，既然他能碰到东西，那子弹能打到他的几率无疑是非常大的。此刻的黑暗反倒让他产生了安全感，对方看不到他们，自然无法瞄准他们进行射击。

陸之吹灭蜡烛后，带着苏笺往来时的方向挪了几步。

谁知此时又生突变。

两人进门后并没有把门带上，这样方便他们随时撤离，谁想刚吹灭蜡烛，房门却咔嚓一声被关上了。

苏笺感觉到了陸之动作一僵。

此时此刻，他们真正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甚至有可能是，前后夹击。

从子弹刚才的轨迹来看，苏笺大概可以模糊推断出开枪的人身处房间的另一端，而房门则在他们后方不远处，也就是说，除非开枪的人有着超乎他们想象的移动速度，否则，在那么短暂的几秒内，他不可能比他们早到门边。

也就是说，关门的另有其人。

现在的问题是……

是敌？是友？

房间里一片死寂。

苏笺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屋内没有半点动静，无论是里面的持枪人，还是门口的人，都在黑暗中彻底潜伏了起来。

苏笺恍惚间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危机感。

场面一时间陷入僵局。

陸之突然动了。

苏笺感受到陸之拉着他的手，慢慢贴近地板。

然后，开始很缓慢地左右上下挥动。

苏笺一愣，没明白陸之在做什么。

但很快，苏笺发现了陸之在反复同样的轨迹。

横，竖，横，竖，横，撇，捺。

停顿。

又从头再来一遍。

苏笺意识到陸之是想写个什么字，集中了精神感受着笔画，终于猜出了他想说什么。

走。

苏笺茫然。什么叫“走”？

苏笺急忙阻止陸之继续写字，挥着自己的手，画了个大问号。

陸之朝门的方向指了指。

然后突然松开了手，往苏笺肩膀上一推。

苏笺借着这股力踉跄几步到了门边，撞到门上，整个人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陸之想干什么？！

让我一个人逃出去根本没有意义啊！

正想摸黑回去找陸之，屋内突然响起很明显的脚步声。

脚步声离苏笺所在的位置不远，而在脚步声响起后，苏笺忽然感受到有人从身边走过带来的微风。

苏笺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陸之想做什么了。

故意发出声音，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

给自己机会逃离房间吗？

苏笺又一次想不通了，他觉得面对危险，自己比起陸之安全了几百倍，无论如何也不该是陸之以这种方式帮他逃走。

陸之总不会是打算牺牲自己吧！苏笺不觉得陸之会是这样的人。

那他想做什么？

苏笺听着屋里脚步声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忽然意识到陸之在做什么。

他在……和那两人玩捉迷藏……

他在周旋，在拖延时间。大概是因为他有黑影为自己充当眼睛，他在黑暗中的行动并不是完全盲目的。

那自己离开房间会给他带来什么逃脱的机会吗？

苏笺咬了咬牙，在门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门把。

那就听他的吧！

苏笺猛然拉开门，闪身走出房间。

嘣一声，一颗子弹射进苏笺身后的门板上。

苏笺心脏漏了一拍，连忙远离了门口。

门半掩在那，苏笺等了片刻，除了时不时的脚步声，屋内一如他出来前一般安静。

陸之还不出来吗？

还是没有机会吗！

苏笺稳了稳心神，那自己需要给他制造机会。

苏笺借着一楼那一丁点儿微光辨别出了楼梯口的方向，向那里走了过去。

来到楼梯口，苏笺欣慰地发现绳子还绑在楼梯扶手上。

他用力扯了绳子三下。

绳子上立马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但绳子这头被牢牢地绑在扶手上，纹丝不动。

苏笺死死盯着楼梯下方。

他想引王刚上来。

眼下屋子里只有王刚一人还没“失踪”，于是他也成了苏笺唯一能马上找到的外援。

但是这个外援苏笺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引上来，他对王刚的性格并不了解，不知道在这种明显有危险的情况下，王刚会不会迎难而上。

楼梯上沉重的脚步声给了苏笺答案。

王刚上来了。

或许是苏笺小看了王刚的胆识，又或许王刚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一楼等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如苏笺所愿来到了二楼。

苏笺精神一振，立刻手忙脚乱地把扶手上的绳子解开，将蜡烛架子放在地上，抓着绳子回到第一个房间门口。

王刚很快走完了楼梯，刚走上二楼，一抬脚，踢翻了地上的蜡烛架子。

苏笺听着那边王刚的动静，紧接着看到打火机的火光，蜡烛又被点燃了。

王刚在烛光中一点点靠近苏笺。

苏笺在门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屋内的动静了，他有些慌神，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王刚来到门口，弯下腰，捡起苏笺抛在地上的绳子。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屋内伸出两条胳膊，抓住王刚就往里拖。

“艹什么东西！”王刚立刻奋力挣扎，挣扎中蜡烛架子被他掉落在一旁，他却敌不过黑影的力气，被硬拖进了房间里，这个变化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屋内各种声音争先恐后地又一次响起。

苏笺站在门旁背后冷汗直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把王刚引过来，是在让他送死。

可是不这么做，怎么把陸之救出来？

一命换一命吗？

苏笺觉得自己的道德观念逐渐在被推翻重塑。

苏笺看了看地上眼看着就要熄灭的蜡烛，定了定神，将架子捡起来。

屋内动静前所未有地激烈，王刚嘴里骂骂咧咧地毫不在乎暴露自己，被拖拽进去的同时还时不时发出碰撞声。

屋里的持枪人用的是消音枪，几乎只有在手枪上膛和子弹射进什么的时候才听得到声音，苏笺在门口等了片刻，没有听到这样的动静。

还未等苏笺进一步行动，又一道黑影从门口突然窜出，苏笺低头一看，正是弯着腰压低了身形趁乱逃出来的陸之。

苏笺一见到陸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陸之一出来立刻躲到了墙后，扫了眼王刚落在地上的绳子，捡起来就往楼道另一端走。

苏笺看着他把绳子带过去，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发现陸之把绳子绑在了楼道的扶手栏杆上。

这边绑好后，陸之又回到房门外，拉着绳子这一端，动作很快地做了个手势，就听屋内王刚又一次大喊大叫，让人放开他。

苏笺很快看到王刚又一次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一边剧烈挣扎一边被拖拽向门口，眼看着就要到了，卟地一声，王刚声音一哑。

然后他被黑影扔出了房间，陸之迅速拉上门，把绳子绷紧绕了几圈绑在门把上。这样，门就无法从里面被拉开了。

苏笺看他做完这一切，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王刚。

借着烛光，苏笺看到，王刚直挺挺仰面倒在地上，脑袋旁是一滩血。

陸之在王刚身边蹲了下来。

苏笺看着王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陸之叹了口气，“对不住了，兄弟。”

王刚彻底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