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县县城内，四海酒楼，后院，春老板正在核账。

“噼里啪啦”一阵算盘珠响后，春妮满意地点了点头。日本人占据县城带来的恐惧开始消散，人们逐渐的又开始出门摆酒请宴，再加上刘世坤警察局长的背景，这段时间酒楼的生意不错。

她最近心情之所以很好，主要还不是因为酒楼的生意好，而是因为刘世坤的正牌夫人领着儿子躲到天津租界里去了。她为了刘世坤的性命连续两次挺身而出，不光把刘世坤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刘世坤的正牌夫人也受到了触动，再加上刘世坤有意透露出他私下里在给警卫营通风报信，这也把刘夫人给吓了个不轻。于是一来为了给春妮腾位置，二来为了一旦刘世坤出事儿不受牵连，她一咬牙干脆一走了之。

春妮微笑着伸了个大大地懒腰，每天这个男人都能确定地回来，每夜都能安稳地躺在这个男人的臂弯里，被窝里暖烘烘的感觉真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刘世坤这段时间以来对“那事儿”的兴致不高，还开始掉头发。唉，其实男人在外面打拼也不容易啊！得想点儿办法给他好好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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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思乱想着，敲门进来了一个身段妖娆快三十岁的女人：

“大姐，来了一个山里人，说是要卖两只野鸡给酒楼，结果他要十块大洋！说他的野鸡是用药材喂大的，大补，还说只有老板您才识货。”

“山里人”？春妮闻听心中一动，笑着说道：“这正琢磨着弄只野鸡给世坤补补呢？二娘，领他进来看看吧！”

二娘原来也是**出身，早些年在天津也小红过一阵，后来人老珠黄了，就被人转卖到唐县这个小地方继续操持皮肉生意。刘世坤的正牌夫人走后，春妮获得了独占刘世坤的权力，性情里就少了些狠厉，多了些宽容，成天琢磨着怎么才能怀上孩子之类。听了算命的“积攒阴德”云云，她就果断地关掉了春袖楼，楼子里的姑娘们有家的任其回家，无家可归的就都留在四海酒楼里帮忙。愿意留下来的也都以姐妹相称，原来的“桃红”、“小翠”之类的名字也都嫌弃不用，就按年纪大小那么“二娘”、“三娘”的排下去。

很快，一个年纪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相貌普通的男人被带了进来，手里拎着的两只野鸡正扑棱着翅膀，人一进来就点头哈腰地谄笑着。

“嘻嘻，见过太太……”

“别乱叫，这是我们四海酒楼的老板！”二娘在一旁斥责着。

“是，是，小的该死！老板，俺这野鸡是用十几味药材喂大的。吃了俺的鸡，上下通气不咳嗽；吃了俺的鸡，滋阴壮阳嘴不臭；吃了俺的鸡，一人敢走青杀口……”

“行了，行了，你这吆喝的都是些什么呀？说说你都喂了些什么药材吧！”

春妮有此一问并不奇怪，那个时候的人多少都懂些中药材配伍什么的，尤其是一些读书人干脆就自己配药吃。所以我们能在各类文学作品中看到这样的“桥段”：医生开完药方后，主人家接过药方，还要质疑两句诸如“ｘｘ下多了吧”、“为什么不用ｘｘ”等等。

“回太太的话，小人其实并不懂这些，这都是俺村里一个姓庄的小伙子鼓捣出来的，他说只有城里的大酒楼才识得俺的货……”

“姓庄的”？春妮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罢了，看你也象是个实诚人，且相信你一回。二娘，把这两只野鸡拿到厨房去炖上，世坤中午过来就能吃上。你等着，我给你拿钱。”

二娘觉得眼前的这个老男人就是个骗子，搞不懂为什么一向精明的大姐会简单地就上了当。她手里拎着鸡，出门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二娘刚一出门，这个老男人就变戏法似的塞给春妮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打开一看，上书四个字——“阿尔法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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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田对于袭扰望都的任务很上心，天刚蒙蒙亮，就急吼吼地带着队伍出发了。当然还带上了上次夜袭唐县缴获的一个班的鬼子兵的装备，其中还包括了一挺轻机枪，把甄凤山乐得合不拢嘴。

目送张有田带着队伍走远后，整天没“正事”的庄其锋忽然觉得有必要去大青沟里看看，——曲长财这老小子都在忙些什么？成天不见人影！昨天八路军代表来了，结果就因为离的太远，一来一去的要不少时间，就没让人去叫他，要是有电话就好了。嗯，可以顺便看看曲长财的“宝库”里有没有缴获的电话机。

带了个通讯员刚进大青沟里，庄其锋的头顶上就有人喊道：“是营长么？”

抬头一看，还挺熟！就是辎重连夜里过平汉铁路时主动给庄其锋敬礼的那个，叫韩保义。他就趴在沟口一边的绝壁上，探出个脑袋向下看。

“你跑那儿去干什么？咦——，你咋上去的？”庄其锋仰头喊道。

“营长，我这是入沟的第一道岗哨哩！第一次上来的时候可费了不少劲，后来有了绳梯就好多了。”

“唔，不错，你好好看着。”

继续往前走了一里多地，脚下的路陡然拐了个弯，并且宽度从五六米放大到二十多米，在庄其锋的眼前突兀出现了一道墙。这墙用形状不规则的石头互相交错着垒成，已经有一人多高，有两个村民打扮的人正抱了块大石头比量着放在哪里合适。墙的中间有个豁口，里面已经安装好了粗大的门框，看大小刚好能通过一辆马车的样子。

穿过大门，从反面再看这堵墙。嘶！曲长财这是按照城墙的标准来的啊！因为还在施工过程中，所以庄其锋能从反面清楚地看到墙的剖面。这道墙有两米多厚，双面包砌石头，中间夯土，这要是没有炮的话是很难攻破这样一道关口的，可问题是在这弯曲逼仄的峡谷里，哪里有布置炮兵阵地的地方呢？

“庄长官！”一道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庄其锋的“遐想”。

“呦，这不是胡老爹么？怎么样，在这儿过得还好么？”

“好着呢！一家老小连孩子在内都安排了活计。这儿还管饭，一天三顿都能吃饱，真盼着总有活儿干呐……”胡老爹絮絮叨叨的，脸上的喜气不象是作假。庄其锋一想也就释然了，这个时候的农民在冬天是没事做的，俗称“猫冬”。能找到个活儿干，只要管饭，就能减轻家里不小的负担。所以南营镇的村民都很愿意来沟里干活，更别提这条沟还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他们给胡老爹安排了个什么活计啊？”

“噢，就是把山里采出来的石头运过来，轻省着呢！”胡老爹一边说着一边牵过一头大骡子来，“大块的石头用骡子驼过来砌墙，小块石头直接就在里面盖房子了，我也分到了一间房哩，俺活这么大岁数了，没想到还能住上石头房哩……”

“相信我，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庄其锋就和卸掉石头回返的胡老爹一起走，耳听着老汉碎碎的念叨，看得出来，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庄其锋的内心也有丝丝的欣然，自己在这个世界最终能走多远还看不清楚，但起码真真实实地杀死了小鬼子，还切切实实地改善了一些人的生活，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成绩。以后也无非就是杀更多的鬼子，帮助更多的人改善生活罢了。

到了大青沟的底部，立马看到了一大票人忙忙碌碌地在干活，有平整土地的，有修路的，有锯木头的，更多的人是在盖房子。当然也有不干活的，那都是伤员，他们正互相搀扶着，在空地里溜达。

庄其锋“刷脸”的成绩还真不赖。这不，刚一露面，就被欣喜的伤员们围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很是热闹，另一边自然有人去找曲长财。

庄其锋挨着个地叫着伤员的名字，这厮在这上面也真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有的时候他自己也暗自嘀咕，说要是当年用这股劲儿在社会上钻营，也不至于挺大个岁数还要当宅男了。

“营长，我们伤员吃得是真好哩，每天都有一个煮鸡蛋。就是大家都吃腻了，想要吃炒的鸡蛋哩。”

“呵呵，这是我要求曲连长这么做的，因为鸡蛋只有带皮煮，才能保证每人一个，不会被克扣，也不能多吃多占啊。”

“噢，明白了，长官也是为我们好哩！”

“有煮的吃就很好了，从前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哩……”

“你们为什么不做成五香茶叶蛋啊？这样味道会好吃些！”庄其锋不解地问，他记得在保定城里就吃过用这种方法煮出来的鸡蛋。

伤员们面面相觑。

“到是听说过有这么煮出来的鸡蛋。”

“我从前吃过一回，就是……茶叶要花钱地。”

“花不了几个钱的，我回头就让老曲安排。”庄其锋想不到他还真的遇到了“吃不起茶叶蛋”的人民群众。

其实不要说茶叶蛋，就连鸡蛋在这个时代又有多少老百姓能吃得起呢？平原地带还好些，山区就很罕见了。自清末起的战乱绵延至今，大量的中国人陷入赤贫状态，他们还要再经受八年抗日战争的磨难。据一些老人回忆，解放前夕，一些地方的富农乃至小地主，吃一次炒鸡蛋就要自责“败家”。上了年纪的读者也可以回忆下改革开放前家里多久吃一次炒鸡蛋，尤其是家里是农村的。笔者就曾经在一篇报告文学上读到过这样的故事：八十年代初“两山轮战”时，一位重伤的小战士临牺牲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知道鸡蛋汤是个什么味道。

所以抗日战争不应该仅仅是军事上的斗争，从新梳理根据地的经济也是重中之重。历史上实行的“减租减息”切实地减轻了农民的负担，激发了广大贫苦农民生产的积极性，但这只是从分配领域入手，归根结底还是要想办法提高生产力。这个时候要是能有“超级稻”之类的该有多好啊！哪怕它口感再差，也好过树皮，好过观音土。

搞个什么项目就能一夜间改善农民们的生活呢？庄其锋心里装着事儿，下意识地随着伤员们来到了重伤在床的二连副连长兼一排长方奎声的房间。

方奎声在战斗中被炮弹皮在腹部来了一下，幸亏离炮弹落点远，这才没有当场阵亡，一路上都是兄弟们不肯舍弃，轮流抬过来的。只是始终也遇不上个医生给处理一下伤口，这伤势恢复的就很慢了，到现在也只能是勉强坐起来。

“唉，怎么敢劳营长大驾过来看我……我这伤……真是拖累兄弟们了！”

“哎——，快别这么说，你是在抗日战场上受的伤，那就功劳苦劳都有了！”庄其锋拍拍他的手安慰说，“老姜老是跟我叨咕，说一帮老兄弟里只有你是军校里出来的，行军布阵很有一套啊，他可是盼着你快点儿好起来，好去帮他带兵呢！”

“是啊，是啊，”曲长财鬼一样地从庄其锋的背后冒了出来，橘子皮一样的脸上满是笑容，稍一动作就激起身上的尘土，自带电影里方世玉的内功特效，“老方不简单啊！这段时间，沟里该怎么布置防御，全靠他帮我参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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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闲扯了一会儿，方奎声知道庄其锋肯定是来找曲长财的，就连声催促他们去忙“正事儿”。

“营长这是第二次来沟里吧？现在大不一样哩！我给你介绍介绍。”曲长财脸上满是得意，尘土都盖不住，“沟口的防御工事你都看到了吧？我敢说，小鬼子不死上个两百号人，绝对攻不破！”

“嗯，不错！可鬼子要是动用飞机呢？”

“这点老方帮我参详了，我们现在盖的房子都是贴着山壁走的，飞机不容易发现，而且下一步我们打算组织人手用藤条编成大席子，在几个要紧地方遮一遮。”

“不错，现在的房子够多少人住的？”

“把已经起了地基的房子都盖好，能住下500人。这是按十个人一间屋往宽里算的。要是遇上紧急情况，大家临时挤挤，住上千把号人也可以啊！”

“还是不够，如果南营镇连带附近的村民都躲进来的话，怕是有三四千号人了吧？这夏天还好说，冬天必须让大家都进到屋子里去。”

“是啊！上次鬼子进山幸亏是虚惊一场，要不然大家都躲进来还真是不好办。”曲长财顿了顿又说，“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老百姓现在对在沟里盖房子什么的很支持，我这现在有一百多号人在干活呢，只要管饭就行。”

“剩下的房子不要都盖在这里，分散些，要不然一颗炸弹下来得死多少人！”

“老方也是这么说的。这条大青沟其实还有几条分叉，里头深的能有一二里地，浅的也都有个一两百米深。那儿的树木更密实，已经派人去平整地基去了。营长你就放心吧，开春农忙之前都能弄好。”曲长财拍着瘦瘦的胸脯向庄其锋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