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杨六与钟斌两家，跟着红毛混了一阵，倒是知道红毛肥，却不料竟有这般油水。本来，杨六与钟斌的心里，其实也都在盘算红毛船上的红夷炮，但是被李一官这般一说，却都讶异于红毛的财富，竟不曾留心，李一官并未提到那火器是如何分法。刘香亲历此事，本该听出此中不同，奈何他方才被何斌与钟斌相逼，又被李一官抖出了家底，竟也没有注意到李一官的小伎俩。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何斌却留心到了。何斌也是个心如细发的人物，李一官言辞中的些许区别，他如何不知。然而，这回他却没有开口。何斌岂不知杨六与钟斌要同李一官和刘香作了一路？既然自家不能与他们一路分赃，何斌又何必出言提醒。再者，何斌心里也有些担心。
何斌知道李一官是个凶主，他估计，自己便是出言提醒，李一官想必也有应对之策。李一官可是手黑心狠的，何斌与杨六或钟斌不同，他地位既低，东家又同李一官有怨，自己若是一再破坏李一官的盘算，只怕李一官杀了他，也是易如反掌。有了这些计较，何斌自不愿拿自己的性命耍笑了。
何斌心思转了一圈，忽见场面安静异常。原来，分赃一事被李一官主动说了，大家便卡在了俞咨皋的身上。
俞咨皋如今要稳扎稳打，李一官心里也没有主意。俞咨皋与红毛若是老虎，他李一官与李魁奇之流，便是一群豺狼。只有两只老虎自己打起来，他们才好择机下口，奈何现在双方僵持，李一官并非大罗神仙，哪里凭空想得出法子来。
李一官自是不会放过红毛的，但他也不会帮俞咨皋，所以是两厢为难。刘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李一官身后摘桃子，自不多话。杨六与钟斌若有两策，此时也不坐在这里了。于是，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何斌知道李一官等人的为难之处，他偏头看看杨六与钟斌，又看看刘香，却忽然感到一股寒冷刺骨的气息，从他身上流过。何斌心下顿然一紧，目光连忙向那来源搜去，却正好看到李一官的眼神，刚刚从自己的方向转过。尽管李一官的神色似是和蔼，但是何斌的脊背，却刚刚被水洗了一回。他知道，方才是李一官给他的警告。何斌庆幸自己方才没有胡乱说话，他双手略微颤抖，悄悄在衣襟擦掉了汗水。
“难呐！”李一官沉默了片刻，道，“呵呵。从衙门里传出来说，俞咨皋这老匹夫这番打算调集二百条大船！二百条哇，嘿！”
“啊？”
杨六与李魁奇的消息，不如李一官灵通，他们只见到俞咨皋集结于此的大军，却不知俞咨皋的真实打算。此时听了这般说法，他二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事，千真万确！”李一官道，“这老匹夫原打算备妥二百条大船，一百条小船，在四五月间发兵，一举拿下澎湖。奈何南居益操切，逼他不得不提前发兵。不然，这老匹夫的雷霆一击，红毛只怕连个渣滓也剩不下了。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红毛两番劫我，我都是侥幸逃脱。这番，红毛如此狂悖，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放过红毛。奈何俞咨皋这般闹腾，也让我举棋不定啊！嘿，本来是要红毛好看，现在却……
李一官一路说，一路留心各人的神情。他顿了一顿，语气渐渐坚定起来，道：“然，难归难，这一番道理，还要众兄弟明白。时下，红毛式微，俞咨皋势大。咱们顾及红毛之后，俞咨皋会拿咱们开刀，这一层是不错的。不过，咱们也要明白，俞咨皋终是小恙，红毛，才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莫看俞咨皋那老匹夫现在人多势众，但那是朝廷的兵，不是俞咨皋的！俞咨皋便有心兴风作浪，也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俞咨皋如样张狂，至多也是在福建的一亩三分地上，闹上一闹。
红毛却不同。这如何不同，不必我来饶舌，大家心里明白。我只说一处，过去佛郎机何等嚣张，红毛这到了南洋这才多少时日，看看佛郎机是个什么境况？嘿！红毛这番若在东洋立足，咱们还有活路么？
退一步说，俞咨皋老了，他又能扑腾几年？红毛的日子可长着呐！”
李一官一席话，句句点在众人的心坎里。杨六与钟斌都与红毛厮混了一阵，他们明白李一官所言非虚！李一官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上策是，坐山观虎斗！咱们拖得起，红毛拖不起，俞咨皋也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只要他们打出手，咱们就有机可乘！杨兄，钟兄，你们如何打算，我管不了。反正我是想好了，红毛一定要死，俞咨皋一定要残！”
“若是……俞咨皋不残呢？”
“不是有咱们吗？”
见钟斌和杨六都不满意，李一官便道，“他们二虎相争，一死一伤是最好。若……若红毛不过是只病猫……我李家也决不会帮了红毛。理还是那个理，俞咨皋不废在红毛手里，早晚也会废在朝廷手里！再则，那三百条船，俞咨皋又不做生意，他拿什么来养？朝廷又哪里有那些钱粮！”
其实，李一官所言，杨六与钟斌十分动心，但事干重大，他们也不好匆匆决断。再说，李一官所言，有些道理还需推敲。见他们还有犹豫，李一官也不指望他们立刻就能拍板定下来，便笑道：“如何去留，杨兄与钟兄回去后，再仔细考虑。我的话，就是这些。
呵呵，红毛抢了咱们唐人的银子，咱们拿回来，这是替天行道！大家一视同仁，但凡出了力的，各有一份。”李一官半说笑地说了几句，忽然话锋一转，双目盯向何斌，道，“此事干系重大，大家回去，务要谨慎从事，莫叫红毛听到了风声。红毛那边，我与阿香会尽力稳住，诸位不必担心。”
“这是自然！”杨六将脸上的横肉一拧，道，“回去，我只同阿七说！”
“放心，除了阿兄，我阿斌谁也不说！”钟斌说着，也向何斌瞥了一眼，道，“哼，此事关系众兄弟的生死。嘿嘿，若是有人，敢叫红毛得了风声……钟斌“唰”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弯刀，狞笑道，“那便要问问，这把刀，答应不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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