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西界关战役(六)
作者:风镜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683

在楚轩谣一边疯狂地向西界关后营回退,一边抒发诗人般敏感的哲思时,晋印炽正勒着马冲向西华漫山遍野而来的步兵阵。

“听我的芦哨,”他在冲锋前撂下最后一句话,“让他们看看王域的血性。”

话还是静静的,声线虽低却还是沥着一丝稚气,没有山风说不准还听不到。背后黑甲的战士虽然还在狐疑,但在听到一瞬还是觉得,也许是时候做一回英雄了。所以,每个人都决定用生命来作一场豪赌。

西华军的步伐稳健,阵势强劲如山,虽然还没有冒出头来,但已把那种沉闷压在突骑胸口。当先的竟是青劲的精锐长棘营。他们端着足有三丈长的白穗大枪,雪亮的枪尖直指着躁进的来人。每个长棘营兵士之间都连缀着锁链,锁链之间带有突刺,这样,七百人就组成了一道会移动的堡垒。在他们背后,长弓步射紧紧跟进,两翼有游侠勒着马迈着细碎的步子,偶尔溅起黑草下的黑钙土。

幽千叶嘴边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来了。”

不过下一秒他的脸色又变了。他看到一条细细的黑色锋线疯狂地向长棘营当头奔突而去,在触到枪尖的一瞬勒马回转,齐齐退后。唐沐深把他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那匹白马是……”

幽千叶皱了皱眉头,抬手道:“再等等!”

晋印炽领着五百骑如潮水一般拍打在长棘的枪口上,每一次都徒劳地在七百人的阵营前丢下十来具尸体。但他似乎乐此不疲,策着白马全速突进又猛然勒缰后撤,始终将锋线控制在两翼的轻骑射射程之外。他们惧怕的只是后撤时空出来的脊背,长弓尽可以大剌剌地射过去。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盾甲护在后心,勒着狂突的骏马在战场上驰骋。

感觉到那些箭阵可以威胁到他们的时间越来越短,晋印炽就吹响了既定的芦哨。四个百人队猛然勒缰往两头扭开,就像两匹越开的瀑布。马匹的肌肉如同流水般翻滚着,蹄子腾起黄色的烟尘,以惊人的速度兜向西华的两翼。因为他们的示弱,长棘营之前都在飞快地压进,可是长弓步射却要仰仗身后陌刀手的保护,不敢贸贸然跟进。于是,当众就空出了一道三步左右的缝隙。当晋印炽看到凝结在黑草上的白霜中露出一线黑色的草地,他乌金色的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只要有地方可以让他的骑兵下脚,他就有办法把长棘营一举歼灭。

那些跳腾决荡的骏马带着颠沛莫御的力量突向两翼前阵,迅速突破一道口子后却混不恋战。

于是那些黑甲的骑手像匕首般插入长棘营和长弓步射之间的空隙。而射手们不敢、也不能开弓,只能隐入其后的陌刀手阵型中。因为他们与对手离得太近,贸贸然引弦也只会伤到自己人。

晋印炽领着毛老三的百人队却没有向两翼突进,他们只是回马冲刺,像任何一次降攻。无匹的力量就带着这群亡命之徒正面像长棘营冲去。在触到枪尖的一瞬,他们没有像过去一样扭头,反而勒缰腾空,重重地撞翻铁墙中央,更有甚者,流鸿般越过了长棘营的头顶。二分之一的人被长枪刺穿,但是冲进阵后的人却在落地的一瞬捉刀猛劈,长棘营当中出现了一个溃口。

一怔忪间,扭结成的阵型拖住了他们转身的速度。两翼突进的骑手们将手里的长刀递出,借住骏马的蛮力奔驰着划过他们的脖颈,瞬间斩落下七百个高傲的头颅。

这个传说中危险的骑兵杀手阵营被他们自己的骄傲拖累了,或许,这个建国以来一直没有变更过的传说,已经腐朽得千疮百孔。

因为,被铁锁突刺包围的他们,无法转身。一旦到了战场,只进不退。

晋印炽静静地立在阵前没有动,他看着长棘营倒下,面前是蚁群般密集的陌刀手。山塬上,赤火麒麟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策动了胯下神骏,吹着芦哨在下一瞬向着右翼绝尘而去。如他一般,所有的黑甲骑手都避开了陌刀手的锋芒,也并不因暴雨飞蝗般的箭阵拖累了身形。他们如狂风般飙过阵前,袭向右翼。

只要右翼稍微恋战地向前一耸动,露出阵后的一个空隙,他们就可以杀进中军。

那时候,谁都不会以为生擒西华王是一句蠢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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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安国晔晴城郊外,正对着沃雪原的山隘口。

北堂氏的紫金风王旗在夜风中招展,对着云梦泽旁的狭道。

王旗下立着两个人。一个个子很高,沉重的大风氅盖不住其下飞扬的衣袂,淡棕色的瞳仁里是蛮不在乎的散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在他的身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握着佩剑,紧张地摆弄着银丝剑链。他的脸上盖着风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他的背脊相当宽阔,欣长的腰身蓄满了瞬刹而发的力量。

他们的背后,三万将士依山控野地列阵。只要一声号令,沃雪原中的僵持就会被打破。

高个子男人看了看天色,背着手闲闲地说:“西华那里要打起来了呢。”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他偏头嬉笑着看了眼表弟——他对表弟现在的这个样子还是有些陌生。但旋即便颇浮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总他妈觉得,大地不是圆的。”他顿了顿,嬉笑地说:“我观测了很久,这片大地无限延伸。至于星辰是不是围绕着大地东升西落,我就不知道了。”

“真不浪漫。我无法接受大地和我早晨吃的饼子一样四四方方。”

“哦,”高个子男人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似乎对表弟的回答很不满意。“难道你觉得大地长得像麻球很浪漫吗?我的意思是——”

“有区别吗?”

“没有。”高个子男人摇摇头。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除了无厘头,就是沉默。

过了一个对时,风帽男重又打破了寂静。“你说……皇储妃真得是老四?”

“我穿过来都十五年了,才等到你们……你说这世道怎么这么不公平?不都是一个姥姥嘛?我是大哥就要我先来预热预热?”披风男愤愤道。“她叫楚轩谣,今年五月落过水失过忆,不是老四我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那完了,那啥,那啥皇帝把她带去西界关了。”

披风男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这么多年的历练让他有了不一般深沉的心思。但是一提到他的难兄难弟们,还是眼泪哗哗地。“丫的老四如果没从西界关活着回来,他这个皇帝也别想做稳当!我他妈第一个造反……不过,在此之前,”他危险地抬头看看自己的王旗,“还是帮他压着公卿吧。”

风帽男无奈地看着前方,似乎想看到那座四平八稳的行宫。“那如果老四平平安安回帝都呢?”

“唉,把她放在宫里头总是不放心。”披风男叹了口气,“我正在想办法把她劫出来。对于我们的这个未来妹婿,和他那套中原最大的房子,我不是一般得不满意——虽然说地皮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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