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裂羽十七》 一百六十七、风花沉梦
作者:风镜旋      更新:2019-09-16 02:19      字数:2255

夜已经很深了,月亮明晃晃地悬在中天,如同清透的水滴。全\本\小\说\网

行人渐稀。

路过煌梁酒肆,说书的还没有停止喷口水的运动。晋印炽一听那腔调就立马睁大了眼睛,本来走路都有些懒懒的人一下子窜了起来,赖在门外死也不肯走。楚轩谣拉不动他,眼皮子却稀里哗啦掉下来:“这我就要批评你了……这不是刚听过吗?”

“不一样的,”他头也不回地答,站在门槛上拼命往里头张望。“这一段是讲高祖第二次南征,路过回风岭的事情。”

楚轩谣低着头抵在门柱上,“原来上次只是断章,怎么那么长啊?到底他干了什么呀,酒肆里唱了两百多年还在唱?”

“因为高祖是英雄啊。”他回过头来天经地义地补了一句。

“赖皮,把故事讲清楚嘛。”

晋印炽lou出为难的神色,最后一咬牙,似是豁出去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和着里头说书先生高涩的嗓音缓缓地说了起来。

“高祖是库翰王的伴当,年幼时陪着大君一起打猎、练武,长大了就帮他开疆辟土。他二十二岁那年领着十三万大军南征,却没有攻取天下第一关西界,反倒凭借五千轻骑翻越了莫雷天险,直捣皇都,扣押了宗室。

“他在皇都的煌玉坊里遇到了逃难的潮幽公主。太子檀为了拖难,把潮幽公主当作礼物送给了高祖。”

“他喜欢公主吗?”

晋印炽见楚轩谣来了兴致。暗地里叹了口气——她果然比较喜欢听风花雪月地故事,不喜欢听打仗。

“我不知道。潮幽公主那时候已经是风氏诸侯的未婚妻了。”

“未婚又没什么的,都抢了抢了!”

他有些难堪地红了脸。

“嗯……结果第二年麦子还没有熟,库翰王就半途招他回去,说有要事相商。他就把军队留给他的三弟,一个人回了龙城。结果库翰王听信了卜筮,要杀他了。”

“都是这样子的。功成则断翼。他就这样子造反南下了?”

“不是。其实就算库翰王执着刀要杀他,他也会心甘情愿地把头伸过去吧?高祖不是贵族。他是一个奴隶的儿子,如果没有库翰王的话,他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奴隶崽子——只是库翰王要罢兵。他早就和嬴朝地诸侯签订了盟约,在高祖用五千轻骑勒守皇都的时候。诸侯联盟地霸主把很多金银丝缎送到了龙城——你一定认识他的,他叫风凌羽。”

“青翼国主?”

“嗯。高祖觉得库翰王已经背叛了他们当初的梦想,就带着十三副铠甲出逃,一路收拢草原上愿意跟随他的年轻人。一直逼近到西界关外。他最后在那年冬天攻城,死了七万人,说是尸体都垫到女墙下了。”

“冬天?”

晋印炽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说是因为潮幽公主要出嫁了,”他低声说,不过马上接上一句,“不过我是不信的,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说着笃定而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他追上公主的婚驾了没?”

“……没有。”

虽说晋印炽情商不高,但讲到这里还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英雄美人。

他转过身kao在门板上,“公主已经过了德水。高祖沿着扬定古道追,一口气跑死了八匹马,还是来不及。

“他耗尽了兵员,攻得下西界却守不住。风凌羽关起西界关,高祖就回不去了。只能在中原像野兵一样游荡。”

“可是他最后回来了吧?”

“嗯,他打败了青翼国主,砍去了他地手足。可是即使他侵吞尽天下,也不敢自己去攻打青翼国的国度孤竹城。他就让手下的副将去,自己在驿道上等了三天三夜。最后他看到苍狼的战旗升了起来,就拼命赶马过去。结果绕过南丘的时候,正好看到潮幽公主从城墙上跳下来,把一腔子血溅在他的战旗上。”

楚轩谣突然觉得夜风有些冷。

“为……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

晋印炽看着远远而去的长楸。帝都的行道旁种满了长楸。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淡淡地箭痕:“可能是公主不小心滑了一下掉下去的吧……”

“后来呢?”

“高祖做皇帝了。”他lou出意兴阑珊的表情,“然后先生就开始讲分封、赋税、均田,很没意思的。我不要听。”

“后来呢?”楚轩谣跳起来扯着他的袖子。把他吓了一大跳。十七眼睛睁得圆圆的,纤细地身子抖得很厉害。

“他……他死了。”晋印炽结结巴巴地讲。“到后来就全都死掉了。”

“都死了。”她放开手kao在煌梁酒肆的门外,门里咿咿呀呀唱着经年的故事,弹着古旧的箜篌。

攒动的人头黑压压的一片,天下熙熙,天下攘攘。

她记起了在书上看到过的那个结局。

“或穷目力,可观帝夜舞于承霄之上,经久不辍。天命之秋,帝醉而失足,坠于南楼,遂归葬帝陵,亦封此天下第一阁。”

楚轩谣回祭酒府就疯狂地翻那本不知名的**。她发了疯一样地找,找那些正史里永远不会出现的故事。《夔史》里,甚至连姬如若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那么难过。

她想起了二百多年前地那个男人,他做了皇帝,很寂寞,夜夜在高台上喝酒,喝酒完了就唱着歌舞剑,然后死得冷冷清清,可能远没有死在孤竹地那场大火里温暖。因为毕竟那里还有她在轻轻地唱歌,和着歌声像羽毛一样落下,像很久远很久远的时光,某个有着温和阳光地夏天。

夜半,帝师把他那个不听话乱翻书、翻着翻着睡着了的学生抱到房里,把一张冰冷而硬质的纸笺放在了她的枕头下。他离开的时候,突然顿了顿步子,然后轻轻勾起了一抹笑。

窗外传来飘渺的琴声。

“晋国的南商?弹得还不错……”

她枕头下的纸笺有着朱红色的烫金边角,鸳鸯红笺经折装。

是合婚庚帖。

里头有遒劲若霜松风竹的字:

秦雍晗,楚轩谣。

承平六年的七夕已经过去了,离淮公登基,还有四个月零二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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