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七章 单枪匹马论英雄
作者:素衣瑶琴      更新:2019-11-26 23:17      字数:4209

时,曲阿伏兵已明,高祖不以为忤乃孤骑深入。逃将太史慈自恃计得逞,遂尽发刺客力擒,然久持不下。刘繇督于瓮上,见不得胜,大怒呵斥。高祖获悉,奋掷长枪以刺繇,惜中蹀躞。又徒手扯敌,血屑弥漫,围军大骇,懦懦不敢战。高祖威武,往来冲突几无相抗,终安然而去矣!

——《吴书·帝王卷·大帝篇》

孙策挺枪纵马追着,也不知那太史慈是似有意,距离忽远忽近,却总能保持在孙策的攻击范围之外,也不至于孙策看寻不到的地方。

“哒哒~”护城河独木吊桥上,【银月】蹄声清脆,迎面洞开的曲阿城门,恰似巨兽森然的猩口,静静等待着猎物主动送入。其内黑漆漆一片,自太史慈飞马进入的那一声长嘶后,再无动静,寂静得有些可怕。

背后的杀伐喧嚣声越发悠远,四下里万物俱籁,偶有一阵寒风自门内瑟瑟扑面。孙策凤目微开,即使再傻,也该知道其中有诈了。

这般拙劣的引诱,就差在城门头挂上「内无伏兵」的牌匾了,也亏这刘繇想得出来。

孙策一哂,继而炯目放光:“依照公瑾的筹谋,当下我该掉头就走。不过,我孙伯符偏就要瞧瞧,你刘正礼能使出什么花样来!”

心中既有了计较,孙策昂首正身,按辔驱马徐徐前行。方到城门口,孙策枪出如龙,一道寒芒一闪而没,那埋伏两侧的刀斧手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丝声响,便是软绵绵的倒瘫毙命。

孙策环顾,在那里一双双闪烁的眼睛带着些微的怯懦,早已蓄势待发。他按着枪柄,尖头朝下,每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

“哈哈,孙策小儿你中计了!”内城墙垛人头攒动,火把飞舞际,照映着刘繇那满是得色的表情。

瓮城内,两边甲士挪步,让出一条整齐的小道。太史慈墨铠紧束,驱马走到了最前头,只听他幽幽说道:“孙策,你已经被包围了。我敬你是条汉子,只要你愿意乖乖下马受缚,慈敢担保,必在主公面前竭力护你性命无虞!”

孙策失笑,迎目再次对上他时,也不知道是否产生了错觉,居然隐约从其中看到了些许怜惜。他是在同情自己么?孙策缓缓收起玩味的笑容,一脸严肃:“我孙伯符自幼纵横疆场,还从不知‘投降’为何意。太史慈,你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也算颇有交情了。你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劝降一事,还是休要再提了。倒是你,明知刘繇此人迂腐不能久扶,难堪大用,却偏偏甘心寄人篱桑。以你的武艺,只在这弹丸之地束手束脚,难道不觉得可惜么?与其他日被俘受辱后再投降,不如现在认清形势,襄助我一同突破重围,率先取那刘贼狗命来得快哉!如何?”

不待太史慈回应,城上刘繇先是慌了手脚,破口大骂:“孙策匹夫,你欺我扬州无人么,当真是不知好死!太史慈,还在等什么,快快替本刺史取下此贼的人头!”

太史慈身躯一震,自马背取下双戟,凝目看向不过一丈距离的孙策,漠然道:“你我话不投机,动手吧!”

孙策抬枪,倨傲地一歪脖子:“尽管放马过来!”

苍穹极远处那轮皎洁的圆月,也似抵挡不住人间一隅那股冲天的肃杀气息,悄然躲进了朦胧的残云之中。

孙策横枪,接下了太史慈奋力一击,左手暇隙间复抽出腰间的【问天】佩剑,甩空成圆。一泊猩红迎空荡漾,四面逼近的士兵尚不及看清楚,已是身中要害,齐排匍匐,化作了剑下亡魂。

“好戟!”还剑入鞘,孙策一挑枪指了过去。

面对如此挑衅,太史慈怒极,弃了防御,舞戟成影迎身逼杀。再看孙策,虽处千军万马的重围,每每看着要被刺伤,却总能化险为夷,灵巧闪避开。

身处高楼,刘繇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心中虽有千万急切,只恨自己无力亲身上阵。

这时,一旁谋士借机附耳道:“主公,这孙策已成困兽,眼看着却越战越勇。再这般拖下去,外面的敌人可就要攻进来了。属下私以为,太史将军就是顾忌与孙军结下死仇,因而故意留手不肯出全力!”

刘繇狐疑地看向他,暗忖以太史慈的本事何以千人还拿不下一个孙策,心中不由对此话已信了九分。

他探身催促:“太史慈,还不快快拿下此贼,难道你真真心怀叵测,欲与奸贼合谋屠害本官么!”

一击便要刺中面前的孙策,冷不丁传来的刘繇呵斥,令太史慈心神震荡,执戟的手不自禁一个颤栗,居然刺了个空!

高手过招,从来都是只在毫厘之间。孙策狡黠,看准时机臂腋微张,灵活地夹住他袭来的钢戟,再借着侧身扭转的力道,空手夺刃!

太史慈愕然望了眼空空如也的右手掌,居然就这样被他夺走了,心下的震惊已然无以复加。身后再次传来刘繇的死令,更是让这位一贯武艺绝伦的将领慌了手脚。此时,他满头大汗,攻击急促而猛烈,到了孙策那里却宛若入了棉的力气,没了回应。越是如此,他的功击愈加凌乱迅速,很明显脑海的思维已经跟不上身体的动作了,而是完全凭着一腔热血在蛮用力气。噩上加噩,环环如丝,他的章法已乱成麻,又还能坚持多久?

孙策压力一小,应付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从容有余。

那边刘繇遏制不住的谩骂,两颊通红,眼冒怒火。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乍起,城墙剧烈的晃动,大地颤抖。刘繇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跄站起身时,眼睛里全是斗大如磨盘的黑影。

孙军开始攻城了!

孙策在丹阳督促打造的破城武器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一排排投石车,一座座箭楼床弩,肆意地往曲阿城里抛射石头箭弩。瓮城里的士兵脚下失衡,跌跌撞撞寻掩体不得,正成了那些利器最好的猎物。

原本刘繇担忧孙策逃脱,特地以重兵把守城门,可事到如今,这股沾沾喜气还没能持续多久,他便肝肠悔断了。兵甲拥簇,人无可躲,瓮城守卫因此大乱。

“快!快放箭!”刘繇惊慌失措,顾不得城下将士与太史慈的性命,抢过一名侍卫手中的弓弩,颤抖地扣动了扳机。

短矢滑空而过,正自强攻的太史慈脊背生起一片鸡皮疙瘩,本能地埋下了身躯。好巧不巧,箭矢从他方才的身位穿过,太史慈心有余悸,回首目睹刘繇那张扭曲到极致的面孔,内心顿时凉了半截。

“难道,连我也要一起射杀么?”他面如死灰,复恶狠狠瞪向孙策,“来吧,即使玉石俱焚,也绝不能让你笑到了最后!”一戟劈下,带着舍生忘死、一往无前的气势。

孙策苦战,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一着不慎,便是尸骨无存。

就在他毫无防备之下,那根弩矢不偏不倚,定在了他的兜鍪红缨上。头盔掉落,露出一张英姿飒爽的面孔。那一刻,散发披肩,迎风狂舞。

“哈哈哈~”孙策仰头,癫狂大笑,“没想到我孙伯符竟有这样大的面子,能让堂堂一州刺史动用手底下全部的兵力!来吧,都来吧!”

围兵窒息,相顾失色,慑于他的气势,居然齐齐退步停了手。

一张大网自头顶铺盖过来,孙策瞠目,躲过太史慈攻击的同时,右手毫不停歇,挑枪自上而下滑落,将绳网切作两半。持网的士兵丢失用力的支点,纷纷哀嚎狼狈跌倒。

蓦然,孙策仰头,一双虎目如剑如电,直射刘繇。接着他举起右臂,龇牙裂唇将那杆银枪抛射将去。

初与对视,刘繇寒从心起,再见银枪奔面,两腿瑟瑟已是当场尿了裤子。

“轰~”银枪撞在青砖堆砌的城墙头,蹀躞粉碎。暗伏在后的刘繇趔趄跌坐倒地,茫然哭喊:“护驾!快护驾!”

孙策呢,见一击不中,也不觉得可惜,报以嗤鼻冷笑。但见漫天箭雨袭来,他顺手抓过马侧的一名敌将,将其高高举在头顶,双手撑持旋转。

一根根箭矢不分敌我,钉在了那名将领的浑身上下。下一刻,孙策面颊扯动,手臂肌肉虬结,一声怒吼竟硬生生徒手将其撕作粉碎。

血雨洗面,残躯肉沫四散打落在地,四周的士兵连连躲闪,畏惧地目不转睛看向脚边那不知是手还是腿的东西。

天大地大,他们何曾见过此般场景,又有几人能历经炼狱而无改色。

“老天爷,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轰~”巨响之后,曲阿瓮城闸门破碎,一股浊流扑将进来,同时钻进众人口鼻的是一股倍加浓烈的血腥味。

“刘繇老贼,汝的项上人头暂且好生保管,我孙伯符他日必再来取之!”孙策张狂大笑,纵马拔身向城外冲去。那呆若木鸡的刘军,一路目送,可笑竟无一人有胆动手阻拦。

刘繇闻后,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直如芒在背,当下对着城下歇斯底里叫了一声:“太史慈~”

太史慈闻之一个激灵,心随意动娴熟地取下百石长弓,定视孙策的背影拉弦满月。

“砰~”沉闷的嗡鸣传来,正自冲阵突围的孙策当即脸色大变,躬腰躲闪。再回首时,却见太史慈一脸煎熬无奈的复杂神情。

“居然只是空弦?宁肯违背君命,也要任自己离去么?”

“太史慈,你我神力实乃天赐,自相残杀只会为天下苍生带来更大的灾难。是走还是留,你自己好好考虑!”孙策饱含深意地一笑,双腿一夹马腹,终扬长而去。

天地悠悠,城门外烽烟缱绻,瞭望孙策逐渐消失在弥漫处。城外的打斗声随之渐渐缓和,趋于黑夜的平静。

太史慈目送其人远去,悄然埋首,默然凝视着微微颤抖的右手指掌。

天赐良机,自己还是放了手,只是因为惺惺相惜么?他不知道。

“也许,自己只是被那人方才宛若神技的表现,和强烈的求生欲望所深深折服了吧。”他自嘲一哂,如斯宽慰着自己。

“大人,孙贼这一去,便是猛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垛口处,谋士苦口婆心。

在他旁边,刘繇面容阴晴不定,他又何尝不知,仅孙策一人便能在自家本阵大营里恣意妄为,最后还毫发无损的逃走了。此事传了出去,他刘正礼一张老脸又该往哪搁!

太史慈领着一群残兵,垂头颓然归还内城。岂料刘繇突下命令,巨门关阖,城上守卫猛然向下乱箭齐发。

太史慈矫捷劈开一支冲面的箭矢,茫然抬首:“主公这是何故?”

“太史慈,予你数千人马尚且拿不下一个孙策,你又有何面目再回来见本官!若就这般放尔进来,只怕你会突下杀手,取本官小命再去向那孙策献忠吧!老夫可不傻!”刘繇畅怀心言,跳脚大骂。

太史慈面色惨白,不由怒目瞪向此刻刘繇身旁屈膝逢迎的谋士,五指握紧:“难道就因为这些嚼舌根子的谄媚之徒,自己和众将士方才那全部的舍身贡献,竟全都不值一提了么?”

他的愤怒,刘繇视若无睹,复高喝道:“要让本官相信你也不难,只要你即刻带上自己的人马,前去剿杀叛贼,取那孙策的首级来见吾。到时本官不仅出郭三里以迎接,还会对太史将军您大加犒赏,以彰功绩!”

太史慈一滞,方经败事,又哪有余力再去追杀或有防备的敌人,迟疑了开口:“可是穷寇莫追——”

“太史将军,难道你要学那丹徒笮融,对主上抗命不尊么!”这一次,却是刘繇旁边的谋士结结实实顶了回来。

纵有千般不愿,怎奈身不由己。太史慈无声,默然调转马头,扬鞭喝骑,引众义无反顾地追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