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遥远打来一匹快马。

正在缓缓前行的孙坚，抬手一个指示，其后大军立时止步。

“何事慌慌张张的！”孙坚面露不快。

“前面汉水处已被刘表大军团团围住了！”孙策一指远处，解释道。

原来，孙策先行几人刚至汉水，孰料对岸立时窜出星星点点的士兵，打着一面“劉”字大旗，不发一言，向着他们就是一阵箭雨乱射。

孙策慌忙打马便回，马不停蹄地来父亲汇报了。

“本将军与刘表无冤无仇，他又为何派大军阻隔于我？”孙坚自问无愧，折首扫向众将。

群将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能答。

如今这世道，臣簒君，君灭臣；子弑父，父杀子。伦理丧尽，纲常败坏，哪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孙将军何在？”

大军正踟蹰之际，一人背挂彩旗，策马奔来。

“我便是孙坚，你又是何人？”孙坚警惕地眯眼瞧他，只以为是刘表派来的说客。

“我乃后将军袁术使者，奉主公之令，特来知会将军一声！”来人居高临下，神色睥睨，丝毫不把孙坚一众放在眼里。

孙氏群臣不忿，碍于主公的面子，忍着性子不发作。

“原来是袁公使者，却不知公有何要事，命孙某代劳？”孙坚恭敬而拜。

“主公命你即刻出兵，攻打襄阳刘表！”

又是刘表！

众人相顾，不明其意。

“刘表安守襄阳，与袁公、坚素来无犯，倒不知袁将军这又是何意？”

原来，早先，孙坚杀荆州刺史王睿时，董卓以汉室宗亲刘表为荆州牧，以为己援。当时荆州盗匪横行，袁术、苏代，贝羽各据一方，作威作福。刘表不能至，乃乔装匿名、孤身赴荆州。随后，他又暗结荆州名士蒯良、蒯越和蔡瑁等人，宴各方首领而杀之，并安抚其众，施以仁政。其招诱有方，恩威并著，终掌荆州。不过，刘表也因为如此，开罪了袁术。

“呵～我家主公早就料到你孙坚会抗命不尊。”使者冷笑，瞥了一眼孙坚，慢悠悠道：“你孙坚怕死，可以一走了之，没人拦得了。不过你那一家老小可就……”

“什么？！”

霎那间，孙坚上下一片哗然。纷纷瞠着圆眼瞪那袁术使者，只等主公一声令下，刀剑齐发，碎尸万段。

“别假惺惺的！你孙文台可真是藏的够深那！得了玉玺，就偷偷命人将其送归妻儿手里，然后再带着大军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跑回长沙，是准备篡权夺位、图谋不轨么！”说到后来，使者瞪视孙坚，大声呵斥。

“放你娘的臭屁！”早有看不下去的将领，拔剑欲上。

“呦呵～动剑了呢？怎么，你要杀我灭口么！”使者伸出了脖子，一副倨傲、鄙夷的表情:“来来来，往这儿砍！”

“你～！”

孙坚一个手臂拦下，眯目摇头。

“实话跟你说吧，你把妻儿藏在庐江周家，早被我家主公知晓了。放心，她们还安然无恙，只要你孙坚能乖乖的听话，把刘表剿灭了，我保证少不了她们一根毫毛！”

孙坚折头，正目睹孙策那一脸惊讶的表情，心中残余的希望随之熄灭。

簌簌风起，在场的无数双眼睛全都聚集在一人身上，只等着他下一刻的命令。

“坚——唯命是从！”终于，孙坚躬身领命。

“好好好！算你识相！”使者放肆大笑，“那在下就在富阳静候将军佳音，告辞！”

怒目看着其人堂而皇之的远去，孙氏众将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将军？！”程普轻呼了声。

“同举义兵，将救社稷，逆贼垂破而各若此，我当与谁勠力同心啊！”

背着双手，孙坚往天长叹，孤独、落寞。寒风起，吹起了他鬓角的根根银丝，也瞬间吹皱了那粗犷威严的面庞。

气氛沉默。

“嗳，好生奇怪，那袁公路又是如何得知主公捡获玉玺的？”众人身后，新入之将于禁不由开口问道。

这一问，倒真提醒了诸将，得玺如此隐秘的事，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秘密输送到吴夫人手上，他袁术又是怎么知道的？

“此事明了异常。”荀彧笑，“明公所举之众，多为袁公路将士。玉玺一路送至夫人手中，虽躲过了诸侯耳目，终究无法瞒过自家人。”

众人恍然，亦愈加愤怒。

“没想到那袁术卑鄙如斯！在我们军中安插了奸细不说，自己觊觎天子之位，还含血喷人！”

“不好！”黄盖乍然惊呼:“夫人身陷此贼营中，只怕玉玺亦早被夺了！”

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三军上下，哄的一声，乱作一团。

不理睬他人的情绪，沉思中的荀彧，低声自言自语:“袁公路扣留夫人，一为玉玺，二为胁迫明公攻打刘表一事。如今玉玺在何人身上，尚不可知。不过既然袁术想借明公之手灭了刘表，再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事情便不会做绝，夫人安危也暂时无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黄盖率先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杀！”

不等荀彧开口，一直沉默的孙策骤然抬头，双目通红，杀气凛然。

这骤然的“杀”字，冲天的杀意，倒把一众纵横沙场的老将吓了一跳。孙坚皱眉看去，开口想斥责。转念一思，儿子或许是关母心切，乱了方寸，也情有可原。如此，把到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不妥！”倒是荀彧面色一变，慌忙劝阻，“明公乃朝中栋梁，刘表亦为朝廷钦点州牧，且贵为皇亲国戚。今若明公只为夫人一人性命，而大动干戈，同室相伐，一世英明毁矣！”

“况即便杀得了刘表，不得玉玺，袁术必不会放了夫人。夫人不得释，袁术又必以此威胁明公再做些有违仁义道德之事。如此反复，始终受制于人，于事无补，反涨贼势啊！”

荀彧毕竟有大汉情节，心系天下苍生，这也是他投靠孙坚的原因。可如果孙坚真要行此不忠不仁之事，荀彧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错！错！错！大错特错！”

众人看去，却是孙策身后、一直默默无闻的郭嘉摇头反对。

“文若所言，若放在一年前，诸侯联盟，歃血讨董，那自然是有些道理的。可如今盟散誓毁，群雄割据，相互攻伐。好比当下，明公不去打刘表，他却自来攻明公了！”

“至于袁术，北防袁绍，南据刘表，可谓四面环敌。其所求，不为荆州片地，乃是去刘表一敌尔。既为去敌，怎会因此再愿轻易得罪明公、自取灭亡呢？再者，其本与明公旧交，有主从之情。待明公攻下襄阳，擒获刘表，袁术自然会放了夫人！”

他二人你来我往，舌绽莲花，这一席听众有幸得见，大饱耳福的同时，纷纷点头赞同。

“奉孝，你……！”荀彧语塞。吃惊地看向郭嘉。他实在想不到，第一个出言反对他的，居然是自己的挚交好友郭奉孝。而且，还将他驳斥得无言以对。

戏谑地看了一眼荀彧，郭嘉面色一正，对着孙坚一拜，再下一猛料:“明公恐怕还不知道吧，就在您离开长沙前往中原之后不久，那刘表就曾派大军闯入您府上，差点杀了您一家大大小小十一口不说，还霸占了长沙，自任郡守！”

“竟有此等事？！”一众将领交头接耳，惊怒交加。

孙坚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

“对！”早已义愤填膺的孙策当即和应，“孩儿一直未来得及跟父亲提起，本是怕父亲生气。可如今刘表都欺负到父亲您头上来了，再不还击，就真当我们孙家怕他了！”

郭嘉笑:“刘景升新得襄阳，民心不稳，且将士多为山贼草莽乌合之众。我军虽少，却兵精将勇。无论是为救夫人，还是为长沙通道，亦或是一雪欺门之仇，我军都当立时出击，定叫他有来无回！”

“好！”孙坚眼前一亮，心意已定，自然信心高涨:“全军得令，兵发襄阳，誓取刘表首级！”

“吼！吼！”三军前进，隆隆震地。

“哎～”人群中，看着这对气势昂扬、何其相似的父子，荀彧一声长叹，不免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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