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决定了，今天开始进行男女学生的课堂合并。”喝醉酒，哦不，祭酒顾元荐老先生一锤定音。
在这个小巧古雅的红漆杉木房子中，场面一度变得寂静无声。屋子外的冷风拉着雕菱窗棱上的透光白纸呼呼得响。屋子中间的火炉散发出来默默的温暖，那烧着红红炭火的火炉上放着紫砂茶壶，茶壶中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阵阵的热气从茶壶的壶嘴里喷出来。空气里弥漫着松柴烧焦和水蒸汽混合的味道。
屋子里坐满了轩芮书苑的先生，大家围坐在火炉的旁边，趁着学生在课堂上晨读被祭酒喊过来开一个早会。
在对门的方向坐着顾元荐，在顾先生的对面坐着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束起，一双有些枯干的眼睛流露着一股不快的神色。他叫廖悢，也是书苑的老师。作为女班的国文老师，他向来担心的就是女孩子和男孩子在一起影响学习，在他的脑海里又浮现了他当年那个不争气的闺女跟他和他妻子为了嫁人的事大吵不休的场景。廖悢虽说不同意，但是谁叫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先生呢，在这个书苑，城主穆义可是赋予了祭酒绝对的权利。毕竟那个自己向来不太对付的祭酒顾先生是从海外大国学习过呢，是个海龟，廖悢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蹦出海龟这个词的，但是他觉得用这个词形容他很贴切。
他偷偷看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他知道，教女红课的施骊老师也是向来反对男生女生班合并的，可是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梳着长发的女人，此刻也是像漠不关心一样继续在绣着问祭大典上需要用的彩绸。
其实最反对的老师应该是唂老师，但是此刻，他环视了一下，完全没看到这老家伙人啊！
明眼人此刻都明白了，向来能和顾先生叫板的辈分较重的唂老前辈，都找借口去藏书阁整理古籍了，看了这次的课堂合并是大势所趋了。
“好！我支持祭酒大人的决定！”坐在廖老师身边的殷老师首先打破了宁静。殷老师名叫殷桐，本来是个无所事事的江湖浪荡子，本来在外边别无所长，但是自打这人离开轩芮以后，不知道在哪里练了一身过硬的练家子本领回来，就被江家这个武学大家看中，招过去当镖师。后来也是书苑改革之后，祭酒老先生要成立一门专门的健体课程，这才由江家的推荐来到学校当起了教书先生。殷桐本想，当镖师顶风冒雪的，还要和山贼打交道，动不动身上在来几下，过着朝不保夕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生活，还不如应了学校的招呼找个清静地方，娶妻生子，教教学生安静度日。
自从来到学校以来，一直在雪地上给男孩子比划来比划去的也没啥意思，这听到顾先生要合并班级，顿时笑了，他此时的脑子里浮现的是自己一副兢兢业业地在雪地上指导女孩子们如何扎马步的样子。
顾老先生看见大家都没啥异议，就站起来，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大家下去带领学生们执行吧。”
众人起身，等到人都离开之后，顾元荐看了看自己右手手面上的那块小小的突起，最近那里经常的刺痛，这个自己在异邦留下的印记，还是没办法消除啊～
。。。。。。
轩芮的教学制度是这样的，这里的学堂分成几个等级，幼学一室二室三室，用来教学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垂髫一室二室三室，教的都是刚刚来上学的孩子。大一点的十五六岁的孩子分开教学，分为男子班和女子班。这边男子班被称为束发班，女子班被称及笄班。
一室二室三室，是教室的名称，也是分开的三个等级，教学的内容的难度是逐级增强的。小暖因为入学早，所以她在及笄三室学习，这里的孩子都十八九岁了。等到毕业的时候，定亲的成亲，出嫁的出嫁，所以书苑的最后一个年级叫做成家班。（这是冷笑话吗？）在成家班学习完，就可以，额，成家了吧。。。。。。
话说小暖这边把纤嫱送到了及笄一班，之后穿过木制回廊，来到自己所在的教室前面。脚上穿的是母亲缝制纳底的棉鞋，绣着粉红梅花的鞋面上粘了一些白白的雪。此时因为沾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小暖感觉自己的脚趾头冻得有些发凉，这融化的积雪在吸走脚上的热量。小暖在门口轻轻磕了磕脚尖，之后慢慢得从后门走进教室，在朗朗的读书声中悄悄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小暖走到自己座位旁边坐着读书的伊琴身后，俏皮得拍了拍她的肩膀，伊琴见是小暖来了，就起身给她让开座位，小暖坐到里面的座位上。木制的板凳有些发凉。
“老师还没来吗？”小暖一边问，一边从抽屉下边抽出那本厚厚的有些发皱的线装书。
“听说是过去开会了。”伊琴往前拉了拉板凳。
那是古松木削制的书桌，一些没有修整的桌角总是有几根尖尖的木刺，有时不注意就会被扎到。小暖小心翼翼得将书展开，桌上边的地方不知道以前是谁用的，不小心染了一道墨痕。
小暖左边就是窗户，呼啦啦的小风从床边那个小小的破洞吹进来，吹得两个女孩子直缩脖子。
“怎么觉得我们的教学设施陈旧了，穆城主也不问，以前他不是对我们书苑很上心吗？”伊琴抱怨到。
小暖找了一张白纸，用自己纤细的手指将纸放到雕花窗棱与破洞的窗纸中间。
“这样暂时就不用担心了。”小暖甜甜一笑。
“还是你有办法。”伊琴笑道。
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松木的清新气味和女孩子们脂粉的清香。
“喂喂喂！听说了没有！要和并课堂啦！！！”教室外一个俏皮的姑娘，突然风风火火得跑进教室里喊。
哄得一声，本来充斥着整齐读书声的屋子此刻被乱哄哄的爆炸欢呼声和议论声充满。
学生嘛，本来学习生活都是枯燥无聊的，总是对新奇的事物充满新鲜感和期待感。
小暖听了这个消息，自己也很吃惊，本来以为是祭酒无意中提的一句，没想到，今天真的要合并吗？那岂不是能见到他了～？
“喝醉酒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家赶忙拿起自己的书本，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读起书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中，既有欣喜又有担心，欣喜的是要合并班级，对这种新奇感充满期待。担心得是这个好不容易遇见的一件有趣的事因为意外的其他原因而破灭。
小暖的班级不是被人带的，正是祭酒顾老先生。
老先生来到讲台前，顿了一下，风霜让这个老人的皱纹更深了些，但是他那矍铄的眼神里总是流露出一些别人看不透的神色。没有人知道这位从十年前来到这里顾老先生真正知道多少东西，只是觉得他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老人。从他那看似古板的面孔上总是会流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他那看似昏花的老眼中总能看到学生隐藏的真相，他那被白发遮盖的大脑里总是会蹦出一些连年青人都接受不了的想法。
“我知道，你们这群小丫头背地里叫我喝醉酒～”顾老先生怒目圆瞪，看着台下的这群可爱女孩们。女孩子们神情紧张起来，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老先生向上挑了挑眉毛笑道：“说实话，我觉得挺，蛮适合我的。嗯～”
哈哈，台下发出愉快的笑声。
“我知道，你们其实很希望合班上课的，不过我也说句实在话，合班的目的有其他更重要的意义。”顾老先生郑重道。
学堂上的学生并不是很多，顾老先生让坐在学堂左半边的女学生都往右边坐，把桌子也搬过去。这样人坐得比之前紧凑多了。大家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多时小暖就听到屋子外边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就知道是别的班级也被要求合并课堂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桌椅刮擦地面的声音，男孩们五大三粗得一个个扛着桌椅板凳就来了。
话说纤嫱被小暖带到教室里，看到四周的学生难免有些紧张。这里坐着一群女孩子，施骊老师给她安排好座位就匆匆走了。
教室的地面是木板，这里的窗户桌椅都是精致的，显然与其他学堂里有所区别。这个班级是轩芮大户人家的孩子学习的地方。
“他就是穆纤嫱啊~”有女生小声说。
“长的蛮可爱的。”有人小声说。
“她就是那个穆城主的女儿吗？”
“对呀对呀~”
“第一次听说有人来上学就直接从及笄开始学起的。”
“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漂亮嘛，那群男生瞎传个什么劲。”
。。。。。。。
纤嫱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听着周围的小声议论的声音感觉很窘迫。仿佛有无数的大山向自己砸过来，感觉没地方藏身。
向来和别人接触的不多，一下看到那么多人的纤嫱有些慌了。
“别理她们~”一句轻灵的声音，好像暖姐姐的声音一样，将纤嫱从失神中惊醒。
原来是自己已经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是身边的女孩在叫她，纤嫱看见这个女孩梳着随云发髻，头发上扎着五彩丝带，大眼睛澄澈有神，弯柳翘鼻甚是柔美可爱。
纤嫱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有些拘束。。
“你好~”女孩笑着道，她坐在纤嫱的旁边。
“你好~”纤嫱不好意思得笑笑。
“你叫穆纤嫱吧。”女孩问道。
纤嫱点头。
“嘻嘻，我爸有事没事经常喜欢提起你，说你怎样知书达理，不像我，是个疯丫头。”女孩笑道。
纤嫱好奇地问道：“那你的父亲是？”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女孩话还没说完。
只听后边来一句，“她叫思千结！”
纤嫱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另外一个女孩，她坐在千结的身后。
“你个死丫头，能不能别捣乱，能不能别捣乱！”千结拿着书故作生气得去打身后的女孩，那女孩一边笑一边躲。
“哦！”纤嫱想起来轩芮有一个大户人家做布匹丝绸生意的。那家人姓思，穆府的一些衣物都是从那里采购的。
“来来来，我告诉你她叫什么。她叫江小可爱贱人。”思千结指着她身后的那个女孩俏皮得说。
“你才叫思小可爱贱人，这可是我给你的独特封号，来来来，我的可爱夫人，不要闹，到夫君碗里来。哈哈”
纤嫱跟着一起笑。
“她到底叫什么呀~”纤嫱感觉她俩之间的关系好好，可以这样互相开玩笑。
“不闹了，不闹了，她叫江晓兰，是江家的三小姐。”千结笑着道。
纤嫱笑着说：“你好~”
说完，千结拍了拍前面一个女孩的肩膀，“小婉，小婉别看书了，快来给小姐姐请安。她叫萧婉儿”
前面的女孩很腼腆的转过身，笑着对纤嫱摆手。
只听见“砰！”的一声，江晓兰已经站起来，用她那穿着灰色棉鞋的脚，一脚踩在桌面上，接着用宏亮的嗓门喊道：“大家伙听着，从今以后，纤嫱就是我妹妹，我罩着她。人家新来的，不要为难人家，再说了，往前，穆领主对我们不薄。做人凭良心，我也不怕你们议论说我故意高攀领主女儿什么的。我今天的话放在这里，为难她，就是为难我！”江晓兰说完在座位上坐好。
纤嫱，惊恐状：“！！！！！！！！”
“你疯啦，你看看把人家吓得~”千结轻声说道。
。。。。。。。
“他来了！他来了！”小暖班众女生发出一阵尖叫。
此刻的小暖最知道，等下要来的人是谁。他就是整个书苑所有女生都为之倾倒的对象——司马炀。
一个阳光，潇洒，帅气十足，拥有着众多女粉的超级书苑苑草。虽然那时候还没有苑草这个词，但是导演想要就地发明下（我去，作者你写小说还能再随意一点吗！）。
说句实在话，我们的雪中小仙女也很喜欢他。
众人翘首以待，司马炀是束发三室的，这次班级合并，正好和小暖的班级合并在一起。
只听见一阵阵的桌椅摩擦声，一个男生在众男生的簇拥下抬着桌椅进入教室。此刻所有的女生仿佛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无比文静，安静看书，一个比一个乖巧，一个比一个听话，一个比一个爱学习。。。。。。
小暖怎么感觉此时的氛围有点，呃，怪怪的。。。。。。。
男孩走进屋子，他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御寒秀梅外套，小暖看见那梅花竟和自己鞋子上的梅花图案有些相似。心中不禁有些莫名言状的开心。那司马炀束冠垂发，五官出落得端正标志，人长的也是不矮，与其他同学说话间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成熟与稳重，怪不得能得众多女生芳心。
小暖对这司马炀早已暗生情愫，芳心暗许。只是疏于女孩子的害羞腼腆而不敢向心上人表白。小暖想起来自己床头那条还没织完的毛巾，不禁脸上一阵羞红。
司马炀其实早就听说了要合并班级，其实从最一开始他就想，能不能见到她，能不能在一个教室里见到那个令所有男生都为之心动的女孩林小暖，现在这个梦想已经实现了。他边按照先生说的要按照原有座位的顺序摆放桌椅，一边偷偷得像小暖那里扫两眼，两人目光看似无意的交汇，却已经让两个人的耳朵红到耳根。
伊琴看看那群剩下男生一个个进来目光都往小暖那里扫，她轻声笑着对小暖说“哈哈，你看那群男生看你的样子，滑稽极了。”
一个男生扛着板凳，只顾看下旁边了，那板凳的挂角碰到了前面一个男生的头，惹来一阵哄笑。
司马炀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将桌椅小心翼翼放好，身后的武正星随后来到，也将桌椅放好。武正星认识小暖，还伸手打了一声招呼。惹周围男生心里一阵嫉妒。这武正星不是别人，正是开酒馆武醴的儿子。
接着进来一个大个子，个子本来就高，他还特意将桌子举过头顶，进门的时候险些撞坏门框。
这人名叫大炊，是书院里有名的傻大个，别人都喊他傻大炊。
男女生是严格分开坐的，班级左侧坐着男生，右侧坐着女生，中间的桌椅分开留了一条走道。
顾老先生刚刚出去了一段时间，等到所有男生过来坐定，他也来到教室里了。这里每个人都很安静。
坐在靠近走道侧的王珊用胳膊肘捣了捣坐在自己身旁的王静娴。她是自己的堂姐姐，她用手指了指在座位上的司马炀，王静娴装作没听见。
顾老先生，看见人都安静下来，就说道：“我来跟大家解释一下合并班级的原因。”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按照我们的古礼，男孩子女孩子之间在没有确定婚姻关系之前，是不允许同处一室的，其实班级合并这个事，大部分老师都是反对的，不过我还是力排众议，还是要将以前的教学方式改成现在这样，主要是有以下几点考虑，首先是我们的屋大人少，我们轩芮的冬日又是如此的漫长寒冷，所以取暖用的炉火柴炭需要的就多，最近穆领主找到我也向我说明了情况，冬日里上边朝廷派发的物资日渐减少了，所以没有办法，合并班级是想人多，让大家能够暖和一点，其次越级同性别合并又没办法合并教学进度。所以你们要理解我做祭酒的一番苦心。人有一种本性，就是在异性面前有表现自己的欲望，我希望这能够激励你们的学习，至于城主那里，我再去商量，尽量给大家提供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
风吹开了小暖放的那张白纸，像一个调皮的精灵，顺着那破损的窗洞，呼啦啦地吹进教室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