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8 拜堂
作者:来杯冰阔落吗      更新:2019-11-26 09:23      字数:4184

早上霜儿来伺候她起床沐浴,这些皆是风俗。

霜儿先在浴桶内撒了文旦、还有一些花瓣,松木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一盆水将整个屋子都染得香气盈盈。娘说,新娘洗完澡,也就洗走了身上的邪祟,还意味着幸运、长寿以及繁荣,还说她从战场上回来,身上煞气重,叮嘱霜儿要她久泡,霜儿是个老实听话的,将她按在桶里,直到她头晕眼花,方算完。

出浴之后因着天气热,她先只穿了喜服的里衣,霜儿请了母亲和二娘三娘进来,母亲则为她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母亲口中念着,眉梢的喜悦淡了,忧愁更添,渐渐的眼泪打湿了眼眶。

七七却一直是麻木的,她从未有过待嫁新娘的雀跃,更没有将要离家的伤悲。她只是听命行事,木讷地接受着一切。

有喜娘进来,笑得十分夸张,说要与她开面,就是用线绞去面上的汗毛,这是每个新娘,都需经历的。

二娘给了喜婆一个红包,喜婆笑容更大,笑声简直刺耳。

之后,母亲二娘三娘一直围着她转,替她穿起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上红妆,点朱砂。挽牡丹头,最后戴上钿璎累累展翅欲飞的凤冠,垂下遮面坠玉珠的金流苏。接着束腰,蹬履。

母亲忍不住哭意,又怕触了眉头,只好到屋外去忙中午的接嫁宴了。

父亲自宫里回来了,正是宾客接踵而至的时候,他未来得及褪下朝服,就站在门口迎着宾客。

院内摆满了挂红结彩的木箱,是女方的嫁妆,摆在院内供人观看,不少人皆在议论,这霍慎的嫁礼实在是丰厚。不愧是丞相的女儿,这些财富,大概可以买下一个大县了。看来这霍慎以后在夫家,地位不会太低。同样的,女方在男方心里的地位,也会在聘礼彩礼之上展现出来。

也就是这时侯,建安城内,万人空巷,都聚在西街观看元帅府出彩礼了。

一箱又一箱挂着大红绸花的沉甸甸的箱子被抬入丞相府,抬彩礼的队伍队首入了丞相府,队尾却还没出元帅府。若丞相的嫁妆可以买下个大县,那元帅的彩礼大概可以买下整个郢州了吧?

建安城内,可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盛大的场面,百姓无不争先恐后的来观看,惊讶之声不绝于耳,整个城内,热闹非凡。

看着长龙似的彩礼涌入丞相府,丞相夫妇面面相觑,这聘礼堆了满满一仓库都没放完,这盈千累万的彩礼又堆在哪里……相比起来,这方才还算丰厚的嫁妆,瞬间就显得薄了起来。

看来元帅对丞相千金的这门亲事,可还是非常看重的。

霜儿和银枝争先恐后的将这事报给七七听,七七也是小吃一惊,不觉露出些娇羞的笑容。转念一想,若这动静不大一些,又怎么叫尤曲的人相信呢?这样一想,她的笑容又转瞬即逝了。

中午接嫁席罢了,七七想吃些东西,一直陪着她的汜儿却不许,怕她弄花了妆容。她只好捱着。不一会儿,院内响起了些丝竹之音,该是请了些来唱歌跳舞助兴。

她一直顶着头上厚重的凤冠,觉得脖子都快断了,想稍微卸一卸,汜儿却把她看得很紧。

天色渐渐暗了,丝竹管弦之声歇了,她正在屋内靠着墙昏昏欲睡,猛然被喜婆尖锐的嗓音惊醒:“请新娘!”

她猛得站起来,头上一阵轻响。

汜儿忙拉住她说:“你干什么?!”

七七茫然回应:“喜婆叫我呢!是不是要上轿了?”

汜儿把她拉回来说:“急什么?要等喜婆三请之后才行。”

“为什么?”

“以示咱们女儿家羞于出嫁呐!矜持!矜持!”

七七笑了笑:“都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礼都收了,还能反悔?还是赶紧弄完这些俗礼,早点吃饭睡觉吧!”

汜儿轻轻打了打她,嗔道:“你呀!这些风俗必不可免的,你还是受着吧,来,将喜帕戴上,喜婆马上二请了。”

看着四方坠着金球的喜帕,七七浑身难受:“这脑袋上已经够重了!还往上戴……我的脖子……哎哟!”

汜儿不等她抱怨,直接将喜帕蒙头覆上了,七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这喜帕给扑摔了。

喜帕上了头,她便除了自己的脚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好扶着汜儿的肩。

汜儿让她坐回榻上,不一会儿,喜婆二请了:“请新娘!”

这回七七倒是没动了,喜婆在外叽叽喳喳说了些好话,大抵就是夫妻和睦,多子多福这类祝福,哄她出门,又得了些红包,过了一会儿,喜婆三请:“请新娘!!!”

汜儿伸出手来,七七却突然紧张起来。这手一旦握上,一切都会变了……

“来呀,七七,你愣着干嘛!”

“我……”七七咽了口口水,忽然很想扯下一身累赘跑路,现在还没入将军府,一切都还来得及,不是吗?去与不去,将会有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到底该如何抉择?

门外人见里面久无动静,三娘出声询问:“汜儿,你们干什么呢?抓点紧,别误了吉时?听见没?”

“诶,娘,我知道了!!”汜儿高声答道,随即不管七七全身僵硬,硬拉着她把她推出门外去了。

到了这个环节,本该是由七七的兄长抱她上喜轿,一路护送至元帅府的,但她的兄长皆去世了,只好由喜婆背着,到了轿前,二娘手持着一只红烛,一面铜镜往轿子里面照了一圈,称搜轿,驱邪。

轿内置了燃着熏香的香炉,喜婆叮嘱她进轿落座之后不许胡乱动弹。

接着,轿外传来了母亲和二娘三娘的哭声,一边哭一边说着些祝福词,这也是风俗中的“哭轿”一环。

伴随着喜婆大呼起轿的声音,轿子一阵颠簸,她赶紧张开手臂扶着。

轿外传来银枝的声音:“小姐,咱们启程啦!”

她轻轻嗯了一声,便开始往元帅府而去。

霜儿和银枝分列两侧,一个人手里捧着喜糖,一个人手里捧着红包,沿路向两边看热闹的百姓撒去。

百姓们被羽林军隔在道路两旁,伸长了手去接红包,接到红包喜糖的百姓纷纷大声恭贺着她百年好合,早得贵子。

喜婆扶着喜轿,笑嘻嘻的走着,路上有百姓大喊祝福词,倘若说的好,喜婆也会拿出红包打赏,一个红包,有时候可以抵上一个普通家庭三月的收入。

轿子一路颠簸着,她的心也一路颠簸,难以平静。常年握刀的手平常是不出汗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绞在一起的双手一直出汗,擦也擦不干净。

丞相府至将军府这一条路,她不知走了多少回,每一次心情都是欢欣雀跃的,唯独这次,与以往都不同。不知走了多久,外面的喜婆说:

“新娘子!元帅府近了哩!”喜婆一喊,她更是忐忑。

“看见新郎官了叻!”喜婆又说。

她这才开始觉得有些紧张,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紧张到无法控制。

她总觉得,婚事不该这么顺利才是……

戚蔚着了喜服站在门口迎宾,朝中官员、戚家军骨干,几乎都到齐了,他与他们点头致谢,邀请他们入座,面色上却一直无悲无喜,好像只要他脱下喜服,这场婚事就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了。

吹吹打打的声音近了,一路红妆到了他面前。

轿子落了地,里面的七七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到了吗?

轿子外面突然伸进来只姑娘家的小手,拉了三下她的袖子,她不明所以,拉袖子是什么?暗号吗?

哦!娘说过,这是落轿子后会有出轿小娘拉三次她的袖子,请她出轿。

她赶紧胡乱的整整衣衫,正欲起身,忽听见轿子发出:“哐铛”一声。

若是出轿小娘请了新娘子,新娘子害羞,不愿出轿,则会请新郎官踢轿。

是他吗?是师父在踢轿吗?

想着别让外面人尴尬,她赶紧伸着手摸索着下轿,出了轿来,手里被塞来一截红绸子,中间挽成了朵大红花,那一端,系着戚蔚。

周围忽然嘈杂起来,一阵热闹,有人说着祝福词,有人只哈哈笑着,有人讨要红包。

走了约十几步,红绸那段的人停住了,她也赶紧停住,喜婆又出声喊:“跨火盆喽!~”

她虽看不见火盆,但想着火盆肯定就在脚边了,只要腿抬高一些,不至于会烧到自己吧?她这么想着,手里又被塞来一截绸子,正纳闷呢,忽然觉得有人在碰自己,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她惊呼一声,头上玉珠钿璎和凤翅相碰,惹来一阵清悦的叮当。她本能的欲出手掌握平衡,她靠着的那人胸腔微震,轻轻的说了声:“别动。”

是师父……是他的声音。

跨过了火盆,她在一阵欢呼声鞭炮声中,被红绸子引进了堂屋。

该是到了拜天地的环节了。

主坐的四把椅子上,右边坐了丞相夫妇,左边本该是戚蔚的父母,但因他父母早逝,所以代他父母受礼的却是陛下和王后。

礼部侍郎特意为元帅主婚。

她被人扳过身子对着天地,礼部侍郎高呼,一拜天地——

她呆着没动,没想到师父也呆着没动。

她是因为看不见地上,不知道蒲团在哪,不敢噗通一声跪下去。

喜婆有些急了,上来招呼他二人:“新娘子!新郎官!拜天地了!快跪啊!”

她没说话,听见戚蔚淡淡道了一声:“叫她先跪吧。”

喜婆一听喜上眉梢一边把七七往地上按,一边在她耳边说道:“新娘子,这是抢跪的风俗!你不知道吧,这抢跪啊,先跪下的一方以后就可以压着后跪的,管着后跪的!这元帅是在让你先跪呢!”

七七脸上一烧,还没来得及反应,膝上一痛,被按着跪下了。

她咬着唇,有些窃喜,听见戚蔚也跪了下来。红绸动了动,她知道戚蔚已经叩首,她也赶紧拜下。

堂下一阵哄笑,陛下也打趣着对霍衍说道:“戚元帅真是怜香惜玉,霍爱卿,你就放心把女儿交给戚元帅吧!哈哈哈,咱们这么多人看着呢!今日戚元帅可是自愿交给你的女儿管着呢!”

霍衍也欣慰的笑了两声,恭敬答道:“陛下说的是。”

礼部侍郎又道了:“二拜高堂……”

她又背过身子,这次不需提醒,直接噗通一声跪下了,叩首过后,主婚者又喊:夫妻对拜!

听到夫妻两个字,七七还有些不适应,也有些娇羞,脸上烧得慌,只想赶紧拜完躲到人少的地方去。

遂转了身,弯腰拜下。

堂下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她不明所以,还没起身,喜婆又扑过来扳过她的身子提醒说:“新娘子!反了反了!新郎官那边呢!”

七七脸色更烧……不想竟闹了这样的笑话,赶紧猛得往下一扎脑袋,凤冠差点叫她甩掉,她赶紧扶着脑袋,站直了。

戚蔚好像窃笑了一声,也弯腰与她拜了。

随着送入洞房的呼声起,她身边忽然就多出许多人,她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不明方向。后来她被推进了一个安静的屋子,又有人牵着她的手,将她引至榻前。

听声音应该是霜儿。

“小姐,我和银枝都在门外守着,您有吩咐大声说就行了。”

“嗯。”

“那我们退下了?”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