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就是赵沐蔓的父亲
作者:思竹小小      更新:2019-11-26 03:43      字数:5361

“怎么回事,你电话里也没说清楚。”

赵沐蔓低低道:“我不是不说清楚,而是说不清楚。”她指了指那妇女,此时她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脸企盼地看着赵沐蔓。

方敏红,赵沐蔓现在总算知道她的名字了,而那个躺在床上很可能是她的父亲的人叫赵普华。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这两个人毫无印象,可是等到真的听到这两个名字了,赵沐蔓心里却又觉得很烦躁,似乎是厌恶,又似乎是畏惧,总而言之,就是没有一点亲人的感觉。

这恐怕就是赵沐蔓这个本尊残留意识的感觉了,现在她更加肯定,以前的赵沐蔓和这一家人一定有很大的矛盾。

赵沐蔓道:“我不记得她,可是她说,她老公是我亲爸爸。”

她看看赵衍:“你以前不是调查过我吗,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

赵衍皱眉道:“你是说赵普华?”

“你也知道?那么说,她说的是真的了?可是我看她对我态度很奇怪,好象很怕我似的,不象是做妈的对女儿的态度啊。”

赵衍道:“她是你继母,你们关系一直不好,这其中有些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其他的事我们再慢慢说。”

赵沐蔓点点头,伸过手去,将医生拿出来的病历打开来。

病历很长,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赵沐蔓也不明白,所以她就直接跳到病情诊断那一项,那上面只有三个字:糖尿病。

赵沐蔓看向医生:“他的病情,很严重吗?”

因为实在没有办法将一个陌生人称呼为爸爸,她只好含糊地以“他”来代替。

虽然她的医学知识很浅薄,基本停留在感冒吃白加黑,拉肚子吃泻利停的阶段,但糖尿病她还是知道的。据说这种病是富贵病,很难治好,可是一般情况下却不会危及到生命,只要定期注射胰岛素,基本上都可以不用上医院。

为什么方敏红的表情看起来,好象赵普华随时可能不治身亡似的,该不会是医院故意夸大病情宰人吧。

不是她恶意揣测医生的医德,实在是这样的事情耳濡目染也见得多了。

那医生道:“你看到病历了,病人得的是糖尿病,最早的治疗史是一年半前,那时候只住了半个月医院,病情基本上就控制住了。可是出院后不到三个月又因为病情加重而入住,这样反复入院,到这一次已经是第四次,因为病情失控,已经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肺部、肝脏都有感染和衰竭的倾向。”

赵沐蔓不禁问道:“既然当时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为什么会反复发作,而且越来越严重呢?”

医生摊开手:“这就要问病人家属了,出院前我们再三叮嘱,要定期注射胰岛素,如果自己不会注射,可以到医院来由护士注射,同时还要注意忌食,患糖尿病的人是绝对不能吃含糖食物的,可是据我们所知,病人虽然在注射胰岛素,但是却没有定时按量,而且嗜食烟酒,所以病情不但不能控制,反而一次比一次严重。”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并不是我们没有同情心,而是我实在不能理解,你们平时都干嘛去了,胰岛素大部分家庭都负担得起,只要注意一点,根本不需要弄到医院来这么严重,可是你们非得等病人不行了,再送到医院来,白花钱不说,病人自己也遭罪,传扬出去,说我们医生不行,连个糖尿病人也治不好,我们脸上也不好看。”

赵沐蔓看向方敏红,因为她也不能理解,看她刚才声泪俱下,似乎很在乎赵普华的死活,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平时不精心护理呢?

方敏红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点颜色,低声道:“你爸爸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几十年了,谁敢劝他啊,我哭也哭过,求也求过,可是。”

她伸手去抹眼泪:“为这事,晓晓还挨过棍子,差点连手都给打断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赵沐蔓知道,她没有说假话,因为在她心里,好象赵普华就应该是这么个人似的。

她看向医生:“那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能治好吗?”

“糖尿病只能控制指标,而且因为反复发作,病人现在已经产生了耐药性,现在只能使用特效药。我还是那句话,就算这一次控制住了,以后也要注意,不然,下次我们医院就要拒收了。”

赵沐蔓沉默了一会:“大概需要多少钱?”

“之前他们已经欠医药费一千多元,这次病人最少还要再住半个月才能控制指标,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准备一万块左右。”

赵沐蔓咬咬唇:“麻烦您继续给他开针吧,我现在就去取钱,一会就交上。”

她说完,也不去看方敏红一脸惊喜的表情,扭头对赵衍道:“你的针打完了吗,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取钱?”

赵衍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这时也不多说,直接伸手就将针管给拨了下来。

赵沐蔓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挽住了他那只没受伤的手,低低道:“对不起,借你的手撑一下。”

赵衍知道赵沐蔓要自己陪她去取钱,其实只是个借口,她现在只是需要有个人陪在她身边,因为这件事对她而言,太过突然,她一时没办法消化。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将赵沐蔓的手紧紧握住。

赵沐蔓在医院门口的自动取款机上取了一万元,想了想,又取了五千元。

在往回走的时候,赵沐蔓的脚步显得有些迟疑,赵衍也不催她,陪着她慢慢走着。

上了三楼,赵沐蔓停了下来:“要不,我还是在医生办公室去等吧。”

赵衍微低头看着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总归是要面对的,还是去见一面吧,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父亲。”

赵沐蔓脚步滞了一下,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几个片断,似乎有人在挥动拳脚,有人在哭泣哀求,还有个很小的女孩子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赵沐蔓呻吟一声,抱着头蹲了下来。

赵衍有些急了,也顾不得受伤的手,便去拉赵沐蔓:“你怎么啦?”

赵沐蔓觉得头很痛,可是这痛只一霎间便过去了,与此同时,那些片断也消失了。

她缓缓站起来:“刚才头有点痛,不过现在没事了。”

赵衍关切道:“是上次受伤的后遗症吗,有没有看过医生?”

“看过了,医生说这是恢复记忆的表现,慢慢就会好的。”

“那你刚才,是想起什么了吗?”

赵沐蔓缓缓摇头:“好象有几个画面闪了一下,就象放电影似的,可是我还没看清,又没有了。”

赵衍笑道:“没关系,慢慢来,你别太紧张,放松些,要紧张也是我紧张啊,你看我第一次见家长就这么狼狈,你爸爸对我印象肯定不好。”

赵沐蔓知道他故意开玩笑是为了安慰自己,心里很感动,脚下的步子也迈得快了些。

确实,既然知道了,总是要面对的。

两人还没走到305病房,赵沐蔓便从敞开的房门外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争吵声。

渐渐的,争吵声越来越大。

一个听起来中气不足的声音道:“老子叫你快点去,听到没有,是不是皮痒了?”

另一个声音显得小心翼翼,赵沐蔓一下子便听出是方敏红的声音:“医生说你不能再喝酒了,你还是忍忍吧,要是再喝下去,这病就更不容易好了。”

“啪”的一声,似乎是打在什么东西上。

“你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告诉你,老子就是要喝,什么鸟医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子活一天就要快活一天。”

赵沐蔓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紧走几步,正看到方敏红捂着脸站在一旁不敢出声,而病床上半坐着一个老人。

他看起来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全白了,脸色腊黄,颧骨高高突出,眼睛却深深地凹陷下去。他下半身在被子里看不到,上半身穿着的一件病号服却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就象一张皮里包着几块骨头,瘦得惨不忍睹。

他居然老了!

这是赵沐蔓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感慨。随之涌上心头的,是一种又可怜又可恨的感情。

原来他就是赵普华,赵沐蔓的父亲。

赵普华看到进来的赵沐蔓,先是怔了一下,他眯着眼,似乎一时没认出来,然后,他冷哼了一声:“是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我见面吗?”

“你来看你死了没有!”

这不是她想说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脱口而出了。

说完这句话,就连赵沐蔓也诧异了。

赵普华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就好象以前常听到似的:“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要你披麻戴孝。”

方敏红见他们父女二人越说越僵,急忙道:“老赵,小蔓听说你病了,特意来看你的。”

“来看我?来看我死了没有吧。”

“你别这样,总归是父女,这么多年了,多大的仇也该淡了。”

赵普华看着方敏红冷笑:“你以前不是很讨厌她的吗,我记得可没少在我面前说她的坏话,后来她离家出走,你也叫我不要找来着,怎么,现在看她有钱了,就巴结上了,告诉你,没用的,这丫头最无情无义,连我这个亲爹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是你这个后妈。”

方敏红被赵普华一番话说得满面通红,她不安地看了赵沐蔓一眼,不敢再说话,低着头缩在一边。

赵沐蔓双拳紧握,指甲都掐到掌心肉里,似乎只有这样尖锐的疼痛才能消除她心底的悲凉。

这就是她的父亲?与其说是父女见面,还不如说是仇人相见更为贴切吧。

这一刻,她对赵沐蔓有了一丝同情,有这样的父亲,也怪不得她会是那个样子。

她忍着气,从包里取出钱来,放在病床旁的桌上,对方敏红道:“这有一万五千块,一万块你一会拿去交给医院,剩下的钱给他买点有营养的补一补,要挑无糖的,还有,一定不能再给他买酒了。他再闹,就叫人把他捆起来,他瘦成这样,一定打不过你,你不用怕他。”

方敏红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站着都有点发抖。

赵普华却猛然从床上直起身,象是要吃人一样,盯着赵沐蔓:“你这是跟谁说话,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以为就可以骑到老子头上来了是吧。”

赵沐蔓没理他。

方敏红嗫嚅道:“小蔓也是好意,你这病,医院一天得一百多块,咱们家底都掏空了,医生说再不交就要停药了。”

“哼,拿一万五千块就就想撇清关系了,告诉你,想都别想,你是我生的,我打得骂得,花你的钱也是天经地义的。听说你傍上个有钱的小白脸了,是不是站在外面那个,和你妈一个德性,一脸狐媚相。”

他鄙夷道:“不是说很有钱吗,怎么才拿这么点来。”

赵沐蔓忍无可忍,冷冷道:“我来错了,看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住院,别想我再掏一分钱。”

她说完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还有,医生刚才说了,如果你下次再来,就要拒收,你如果真的不怕死,下次就不用上医院了,直接喝到火葬场去好了。”

“啪”的一声,一个杯子从后面飞过来,狠狠地砸在门框上,碎成几块四处飞溅。

接着,便传来赵普华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赵沐蔓没有回头。

赵衍原本一直站在门外的走廓里,从敞着的病房门外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声音。可是因为这是赵沐蔓的家事,他无法插手,所以只好装作听不到,甚至还故意走远了一些,他想赵沐蔓大概也不愿意有人知道她父亲竟然是这样一种人。

等到听到赵普华砸杯子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正好碰到赵沐蔓走出房门。

“你脸怎么了?”

赵衍一眼便看到赵沐蔓脸上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都已经渗出血来,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赵沐蔓伸手轻轻一摸,这才发觉脸上一阵刺痛,她摇摇头:“没什么,大概被划了一下,我们走吧。”

赵衍道:“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不,不用了,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走吧。”说到最后一句时,语调已是有些不稳了。

赵衍叹口气,上前拥住她的肩:“好吧,我送你回去,没事,我会陪着你的。”

赵沐蔓轻轻“嗯”了一声,将头靠在赵衍的肩膀上。

赵衍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发抖,肩上传来阵阵凉意,知道这个要强的女孩子正在他怀中无声地哭泣,他轻轻叹息,心里充满了怜惜。

这是第一次,他对一个女孩子产生了怜惜的感情。

他的职业注定了他每天都要和罪犯打交道,这些罪犯并不是每个人都长得五大三粗的,也有看上去很漂亮很柔弱的女人,可是这些女人的手段却比很多男人还要凶狠。

他曾经审讯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1米5左右,还不到他的肩,长得很清秀,看上去一脸怯生生的样子,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女人,竟然一个人将她的丈夫、她丈夫的情人,还有她丈夫和情人所生的3岁左右的孩子给杀了,而且这三个人,她还不是一次杀掉的,她先趁着丈夫喝醉的时候杀了他,然后再用他的手机给情人发短讯,约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见面。据法医鉴定,这三个人的死因都是一刀毙命,就连3岁的孩子也是如此,那个女人没有一丝心软。

久而久之,赵衍心中就没有什么男人、女人的概念了。

赵沐蔓进入他的视线,最开始是作为犯罪嫌犯人,对于犯罪嫌犯人,赵衍从来都是冷面冷心,力图从最微小的地方找出他们的破绽。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这个赵沐蔓和他曾经调查过的赵沐蔓完全不同了。

原来的赵沐蔓一心想过人上人的生活,却又因为没有底蕴被人耻笑,所以表面上傲气凌人,骨子里却是自卑的。可是现在的赵沐蔓却正好相反,表面上很低调,一心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可是那骄傲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奇怪的是,这骄傲却并不令人反感,就好象她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一样。

他也曾怀疑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令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发生这样根本性的转变?她这么做是受了伤无意间如此,还是故意如此,如果是故意,她又在试图掩饰什么?

所以他故意接近她,观察她,甚至试探她。可是他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女孩会在他怀里默默地流泪。

这一刻,赵衍觉得自己实在很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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