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声的四处张望，入眼的除了殿内的富丽堂皇，还有两侧的官员皇子，右侧第一顺位突然有官员起身，我迅速的低下头，余光却飘向发声的人:“六皇子也说笑了，这进来的几位哪个不是天仙美人了，难不成两年前到访南国，没曾遇上佳人？”
“哦？朕却不曾知道，老六何时去了南国？”龙椅上的人随意问道，声音却又带了质疑，仿佛若答的不合他的心意，必有什么血光灾。
这时有身着素色外衫的人，翩然而起:“回父皇，那年儿臣遵父皇旨意南下治水，功成之地，便已经到了南国的首府外，想着见识见识这意境都城，便进城多住了一段时日，六弟那时整日玩闹，不像如今这样稳重，我便千里邀他来玩，他着实胆大，单骑一人，十日便到了，却不想那时他刚刚离宫建府未曾封爵入官，因此连与父皇请奏的折子都被他省去了，惹人担心，是该打——”
“三哥教训的是，也让左丞相操心了，赶明儿我就去正午门外领板子受罚——”众人口中的“六皇子”前后作揖，笑意绵绵的说道。
“哈哈哈，朕就喜欢你们这般兄友弟恭的样子，玩闹些也没关系，总会长大，瞧，老六如今的样子，可不是比从前好了太多？”皇位上的人来了兴致，一边笑着，一边指着殿中央:“老六今年也二十有二了，这些佳人可有入眼的？今儿你就抢个先，选一个入府，朕赏你的——”
那人顿了顿，才俯首谢恩极不情愿的踏步过来——仿佛白得一个美人儿，倒让他受委屈了。
“哈哈你们都抬起头来，让咱们六弟好生挑选——”
左侧第一顺位醉酒的二皇子借着酒劲儿，话里话外全是揶揄。
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已经有人站在了我的跟前，我只好微微昂头，礼节性的欠身请安。
却不曾想，入眼的却是，沈彻那张脸。
与两年前不同，他的脸颊似乎更坚毅了些，眉目间看不出心思，却仍旧给人一种带着戾气的明朗，许是红黑相间绣着金色花纹的宫服太过华丽，将他衬的富贵无方，头上的金冠镶了红色的宝石，与胸前的石榴珠串相得益彰，他果然穿得了街头青衣，也驾驭得了富贵绫罗。
“你认得我？”他闷声发问。
我有些慌乱的低下头，欠身回道:“回殿下，今日是初次相见——”
“哦？那你脸色变了又变，是本王长了一副怪物样吓到你了？”他皱眉佯装不悦。
一个普普通通的沈彻，摇身一变成了大梁皇位最有力的角逐者，吓到人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今日确是初次相见——但殿下盛名却是早有耳闻，今日得以见得真容，小女着实惶恐，失了分寸，还望殿下恕罪”我昧着良心如是答道。
他忽的近身，整好以暇小声厮磨道:“你不认得我，我却看你眼熟——”
“六弟好雅致，倒是跟这位姑娘在大殿上耳鬓……”
“二哥不必多说了，我与她还算投缘，父皇方才的话可要作数？”他有些不耐烦的打断说话的人，然后转身顽笑着向梁帝发问。
“哈哈当然作数，穆大监，你来给朕念叨念叨这姑娘的家世——”龙椅上的人仿佛龙心大悦。
随后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回响:“回陛下，贡女落氏，南国大族，芳龄十九，其父母早年伉俪，因了一场大战，一同为国殉躯，留下一女落天瑜，自小长在寺门，与经书相伴，得一身灵气，不失为大族后人。”
“倒是良将之后，这样的人跟在你身边，朕也安心——”
我有些发怔，费劲全力才踏进这宫里一步，才不过一天便被指了出去？有比我更霉运些的死士吗？
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外却传来笛声高作，接着一声清脆的:“子良君可安好？”
惊的我虎躯一震——这柔若无骨的声音，分明是夕颜所有。
我站在钟离宫的寝殿，一边为一举封为夫人的夕颜挑选头饰花样，一边惊叹于世事的无常。
昨晚那场披着宮宴的外衣，实则笼络人心的权术争斗终于在子时落下了帷幕，而我在夕颜的帮助下也得以暂且作为一个小小宫人留在宫中，侍奉她的左右。
我想哪怕经年之后，物是人非的不成样子，夕颜宮宴上惊艳的亮相，还是能让回忆起的见者垂涎三尺。
不同于全场的富丽华贵，她乌发及腰，除去在简单的云鬓处点缀了一朵小小的蔷薇，再无别的装束，不施粉黛，却已艳压群芳，衣着也只是一身简单的异域风情湖蓝色衣裙，四肢的边缘处有流苏随着她的走动来回晃动，腰间的暗红色腰带紧紧束起不盈一握的腰身。
全身上下再无多余的装饰。
就是这样在进殿时高呼当今圣上的大名而不觉不敬的夕颜，让大梁帝惊于案上。
“姑母托夕颜带来问候‘子良君可安好’？”夕颜在殿前站定，再次发问。
“朕……我…我很好…”龙椅上的人良久才回过神。
“南国贡女夕颜，祝大梁皇上万寿无疆——”得了答复，夕颜才躬身行了大礼，送了祝福。
梁帝仿佛也并不在意她行了什么礼，只恍惚问道:“你唤她姑母……那…你是她的侄女儿？她呢……朕是说…你姑母呢——可还康健？”
夕颜垂下眼帘，唉声道:“她如今已经迟暮，久未出过宫门，是唯一一位未出阁的老公主——父皇将我过继于她，她也只是让我唤她姑母……”
“以她的性子……该会如此，不过你的样貌确实有几分她年轻时的风采，天可怜见，朕失去了她，却将你给了朕——朕很是欣慰……便赐钟离宫，位夫人吧……”梁帝贪婪的看着殿中夕颜的脸庞，已顾不得他金口玉言之后，殿内的一片骚乱声。
“谢皇上隆恩——”夕颜再次行了大礼，随后话锋一转，话里带了婉求，“夕颜作为微末贡女来到长安，按规矩是不能从南国带侍奉的人，只是首次来到大梁天国，总是忍不住思念故土，偶尔想说说话也不得合心的人，这贡女里，在南城驿所搭过话的，像是只有一个落氏女儿，只是不知——”
梁帝沉吟片刻:“如此……如此，你便挑了她去身边伺候吧——”
他身旁的宫人在他耳边提醒了什么，他才脸上有些挂不住的笑道:“老六你平日里倒也不喜女色，剩下……”
“倒也无谓选了谁，君子不可夺人所爱，我又怎么可以同即将位入父皇后宫的娘娘争夺？更何况，背离家乡，在这宫里确实要有可心人相伴才好，儿臣换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落氏身旁的这位倒也可以，那么，就你吧…”他抬手指了另一个贡女。
那贡女诺诺的行礼谢恩，我深深的吐了口气，不自觉的抚额擦汗。
“你这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爽呢……”“六皇子”的话里带了恶狠狠的笑意。
我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抬头瞧了他一眼，笑了笑:“不能侍奉殿下是小女无福，请殿下归位，仔细茶凉就不好喝了——”
他低头痞笑，微微探身:“姑娘倒是一心为我——”
话毕便领着我身旁站的规整的贡女归了位，整个宴席都再未瞧我一眼。
如此看来，他是认不得我的，那句眼熟，也不过是与女子搭话的套路罢了。
“天瑜，昨晚睡的可还好？——我早说过，咱们有缘自会相见——”夕颜握住我的手笑道。
我忽的回了神，才想起身居何处，小心翼翼的将手抽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持了簪子在云鬓上比划着挑选，一转之前的笑意冷声道:“你或许，是没有资格这么跟本宫说话的——”
我楞了楞，随之后退一步，跪下行了大礼:“是奴婢逾越，请夫人责罚——”
她忽的掩面而笑:“同你开个玩笑而已，十一。”
我皱眉将头低下:“夫人若没了旁的事，奴婢该退……”
“怎么？就这么想同我撇清关系？那会子在死士营…”
“若不是一路人，就不必惺惺作态了——”我抬手一挥，将寝殿的窗门一并被关上，才起身打断她的话。
“你倒是痛快，同是陈婆的门下，怎么会不是一路人？不必撕破脸——”她整理着发髻柔声道。
“是或不是，自有人说与我听，我却不知陈婆还有亲贵出自南国皇宫，因此，如你这般宫中贵人自说自话的，我只能听过便过，再没别的——”我看着她坐在梳妆台前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表达着对她的不信任。
“你果然是聪明的——”
“你方才能叫出十一这样不知所谓的名字，我便知道你绝不是陈婆的人——夕颜，无论你为谁效力，作为曾经陈婆的门下，暴露的太快，陈婆会伤心的——”我为她整理着发饰轻声道。
她扭过头，孩童一般的笑道:“伤心？她不会的。死人，怎么会伤心呢？”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嘘，先听我说完——”她缓缓起身拉我坐在榻边，才接着道，“昨晚我在殿前说的那一番关于身世的说辞，你能信几分？”
“我没理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