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崖子平静的将瓷瓶收入怀里，然后退出雨滴分布的的无形圈子，在圈外静静的看着化成深灰雾气的雨滴渐渐淡化，完全没有在意‘黑浮’动向的意思。

几百米外，驮着平安奔来的沙蜥突然急停，差点将平安甩了出去。然后任凭平安如何催迫，就是不肯再往前半步。

平安虽然猜到可能有问题，但却抵不住好奇心，在鞍上恨恨的跺了一脚，骂了声：“怂货”便跳了下去，抓着新改的长袍下摆，就往老头儿那边跑去。更新最｛快x)上;s酷yz匠tc网k0

然而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忽然涌来，熏得平安差点没翻倒在地，顿时毫不犹豫的调头，一口气冲回沙蜥身边。

可那股恶臭似乎如影随形，始终盘旋在平安的意识里，怎么也挥之不去，激得平安阵阵恶心，想要吐，却又没有什么可吐。小孩儿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老头儿今早不让他吃早餐。

这个死老头儿，也不提前说一声！

平安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又恨恨的望向老头儿，却突然被道崖子一派从容淡漠的平静所触动，心中的怨气顿时消散无踪。

继而涌起的，是小孩儿的好胜心。

平安深吸了口气，驱散掉心中的烦恶感，然后跃上沙蜥的背，从鞍囊里取出自己的小包袱，翻出曾用过的那方面巾，麻利的系上。跟着又跃下，以不快但坚定的步伐向老头儿那边行去。

沙蜥看着小孩儿的背影，眨巴着眼睛，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被恶臭吓阻，留在了原地。

道崖子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徐徐走来的小孩儿，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眼里溢出了赞许与满意的笑意。

……

随着越来越近，那股恶臭也越发浓郁。尤其是最后百米，仿佛有了实质，甚至让平安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正行在一片泥沼里，每一步都滞重而艰难。

但最难受的，是恶臭引起的眩晕感，像无数爬在桑叶上的蚕，沙沙的蚕食着平安的意识。

平安下意识的搜索所学过的功法，但找不到哪一段可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别无法他法之下，平安开始出剑。

在意识里，向化身恶魔的‘恶臭’出剑。

用的是《四季剑法》。

最先起的是秋之剑，立刻掀起了无数凌厉的疾风，如暴雨般向‘恶臭’倾泻而去，将‘恶臭’迫得一退再退。

跟着春之剑化为无数柔丝，将‘恶魔’束缚得无法动弹。

这时剑意突转凛冽，‘他’持剑突进，以冬之剑的决绝撞入‘恶臭’体内，随后挥出夏之剑，斩出万道光芒。

密布于他意识里的阴霾就此消散。

平安对《四季剑法》的感悟又深了一分，并且也来到了老头儿身边。

师徒俩相互点了点头。

老头儿向小孩儿表示嘉许。

小孩儿向老头儿表示敬佩。

道崖子跟着给小孩儿递去两颗朱红的药丸，嘱咐道：“塞在鼻孔。”

平安依言照做，就感到一股清凉雅淡的药香充斥于鼻中，迅速冲淡了恶臭，虽然还不能完全消解，但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他吐了口气，抬起头来，却看到老头儿鼻孔里什么也没有，不禁大为意外，对老头儿的耐受能力越发的佩服，于是诚恳的对老头儿行了一礼。

道崖子坦然受下，又在小孩儿肩头拍了拍，就算表达了自己的期许。

平安则以点头回应，表示自己会尽力而为。

道崖子不再有别的动作。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相信平安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到，没有必要再三的叮嘱。

师徒俩随后看向火场，各有各的关注。

如此站了片刻，平安忽然问道：“要烧多久？”

道崖子说道：“大约一刻钟。”

平安心想也不算太久，以后习惯了，不用药丸应该也能忍受住。跟着又生出好奇，于是又问：“烧的是什么？”

道崖子沉默了会，才道：“用东海鲛人炼的油。”

听到原材料是类人，平安不由皱了皱眉，突然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了。

道崖子看在眼里，在心底叹了一声，当年他头次听到时，也是这样的反应，甚至因反感而一度极为抵触，直到前任‘承天者’对他说了一句话，才让他逐渐接受。现在，轮到他转述了。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请它去死。”

是的，就是这么直接。

平安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在这段时间里，油火渐渐熄灭，雨滴也化为乌有，恶臭正随风消散。或许用不了多久，除了他们师徒的记忆之外，便不会再留下别的痕迹。那么，这显然是最好的结果。由此也可以说，东海鲛人的牺牲，是值得的。

但这绝不是理所当然就该东海鲛人去死的理由。

所以平安说道：“其中的道理，弟子是懂的。但弟子心里就是不舒服。而且弟子也相信，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道崖子摸了摸小孩儿的头，笑着道：“你有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好。”

平安仰起头，问道：“您不会觉得弟子太天真？”

道崖子摇摇头，很认真的道：“为师觉得，为师不如你。”

平安立刻道：“这是因为弟子有您这样的师父。”

道崖子狠狠揉了下小孩儿的脑袋，笑骂道：“这记马屁，真是拍得为师猝不及防。”

平安理了理被揉乱的发，另一只手指着‘黑浮’早先离去的方向，问道：“不用管它吗？”

道崖子想着也该跟小孩儿多说些有关‘黑浮’的基本知识了，于是便道：“你须记住，‘黑浮’的雨期间隔是九十天到九十二天之间。但只有最后的二十多天，它的移动速度才会逐渐减慢，才能够被追上。”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六十多天，他们不用再像之前那般辛苦的赶路。

平安悄悄松了口气，想的却是如今远离‘黑浮’，想来遇上腐狼的几率就不大了吧？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平安问道。

“接来下，有麻烦了。”

道崖子负手转身，面向来时的方向，望着远处徐徐行来的马队与马车，心中想到：当日算到的凶兆，原来是应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