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努力调整着呼吸，紧紧握住剑柄，飞快的思考着，该往哪里突破？

以他的体型和个头，未必就没有机会。

至于老头儿……

道崖子始终安坐于地，连紧张的意思都没有。

平安心中一动，又坐了回去。

道崖子微讶，转头问道：“不怕？”

平安想了想，却道：“当坐骑应该不错。”

“有道理。”

道崖子颔首赞同，就自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举到身前，朗声道：“留下一头供老夫驱使，其它的即刻散了。否则，老夫便把这一片给毁了。”

说也奇怪，这些沙蜥一见老头儿亮出白色瓷瓶，竟纷纷后退，似是极为忌惮。然后摇头摆尾，似是商议，很快就纷纷掉头，陆续钻回地洞，竟真的退了。

只有一头留在原地未动，讨好的甩着尾巴，乖顺如马。

平安瞪大眼睛啧了一声，心想这样也可以？

再看白瓷瓶，眼睛便直了，就像看到垂涎已久的糖果。

道崖子故意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又飞快的收回怀里，道：“不用猜了，这里面是‘黑浮’。‘黑浮’之所以能伤人杀人，是因为有极强的侵蚀性和扩散性。若是投在地上，只用一滴，就能让方圆十丈之地在数百年内生息断绝。”

“而沙蜥是领地观念极强的生物。”道崖子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此地若被污染，这一窝沙蜥就必须迁移。然而这一带的适居处早被不同的沙蜥群占据，所以这窝沙蜥无论要往哪里迁移，都会引起战争。而沙蜥之间的战争，是一方至死方休。”

平安懂了：“它们不想也不敢要战争，便只能妥协。”

道崖子又道：“这个道理，也适用于人类。”

平安想到那个画面，便明白老头儿为何会在他发牢骚时说那番话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全盘接受老头儿的理念。

在他看来，这是治根不治本的笨办法。所以总会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可永除后患。

道崖子看出他的心思，道：“你可知，‘黑浮’已在世间游荡了千年？”

言下之意，就连海外十二天宫的那些圣人，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平安吃了一惊，但仍坚持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总要尝试之后，方知可否。

从小孩儿身上，道崖子似乎看到了自己当年，何尝不是抱有这样的理想？他伸手摸了摸平安的小脑袋，鼓励道：“我千机宗已观察‘黑浮’千年，留有大量详细的记载。历任‘承天者’也著有不同感悟。你若能将这些典籍参悟透彻，说不定能发现‘黑浮’的秘密，从而找到解决之法。”

还有一个秘密，道崖子没有告诉平安。

当年前任‘承天者’曾对他说：前人做不到的事，后人未必也做不到。

但他只尝试了一次，便放弃了。

所以道崖子希望，平安能多尝试几次，不要轻易放弃。

最好，永远不要放弃。

……

每个孩子的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

一剑单骑，快意恩仇。

这是何等洒脱。

平安也有这样的梦，所以自己动手做了竹马。

但他第一次骑乘的坐骑，竟是一头沙蜥。

沙蜥虽然体型粗壮，但爬行时又快又稳，如在水面行舟，因而又被称为‘大漠之舟’。

听老头儿说，在西疆各府的府军里，都设有沙蜥骑兵，考核标准与待遇甚至比重骑兵还高出一截。

若不是受限于沙蜥的驯养条件过于苛刻，在这些边府里怕是早没了普通骑兵的位置。

既然了解这些，道崖子自然准备了专用的辔与鞍。

相对于马具，给沙蜥用的座鞍起码大了三倍，甚至能让人盘腿坐着。

让平安想不明白的是，老头儿是从袍袖里取出了这些比其身板还宽还大了许多的器具，也不知是如何藏的？

道崖子自然没有功夫跟平安解释这些。

何况关于‘乾坤’之奥义，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道崖子把小孩儿抱在怀里，稳稳的坐在铺有数层软垫的鞍上，一边驾驭沙蜥，一边给平安解析道籍。

开始时，平安觉得有些郁闷。因为还来不及享受到第一次骑乘的乐趣。

不过道籍也是他所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他也不敢分神，偶有暂停，也是津津有味的看着老头儿给沙蜥抛投喂食。

道崖子依然是从仿佛深不见底的袍袖里取出一方方肉干，姿态潇洒的往前随手一扔，却总是准确的落在沙蜥吻部的前方约两寸。爬行中的沙蜥只要张张嘴，无需做任何调整，就能轻松吃到。人与兽之间仿佛配合了许多年，无比默契。

平安直觉的认为，这绝不仅仅是手法熟练。

但老头儿也不解释，只让平安好好观察，自己琢磨。

就这样一路不停歇的行至午后，在道崖子又一次投喂时，平安忽然道：“这便是算力？”

道崖子的手一抖，差点扔偏。他神色古怪的低头看着小孩儿，道：“看明白了？”

平安嗯了一声，扳起手指头数道：“风、重量、光线、温度、地质、高度、力度、速度等等，都是可算的因素。”

道崖子捻了捻胡须，道：“还能想到什么？”

平安咬着手指认真想了许久，才道：“呼吸频率、心跳脉动、行进节奏、起伏高低、嗅觉反应，以及饥饿程度。”

这既包含了人的，也有兽的。

道崖子抚须笑道：“不错，勉强有一成了。”!$酷(匠网｝“首xk发0

平安又想了会，困惑的道：“可是要如何在瞬间将这么多变化的因素算出来？”

“这就是其余九成，也是算力的意义。”道崖子发出感慨。

平安若有所思。的确，考虑再多，若不能完成有效推算，又有何意义？然后问道：“那弟子该如何开始？”

“由天下开始。”道崖子的回答有些玄。

平安想了想，有些懂了。

知天下万物规律，方能算尽天下。

简而言之，便是两个字：知识。

“那什么是算力？”平安依然毫无头绪。

道崖子说道：“这是两个字。”

平安若有所思，又问道：“所以‘算’是什么？‘力’又是什么？”

道崖子道：“前者是法则。后者是工具。两者的关系，就像马车车厢与拉车的马。”

这个比喻非常形象。

平安立刻懂了。老头儿每日教的知识，是如何造车厢。

而每日的修行，则是养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