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泽拖着重重的行李箱回到松江，在光明路附近找了一家廉价的集体公寓。

说好听的叫它集体公寓，说不好听的实际这里就是一个大车店。

公寓内没有单独的卧室，一进门就是一个二十平米的大厅，厅内有六套上下铺铁架床一字排开，看上去就像上下两铺大炕。大厅最里面是厕所，不到两平米的空间内堆满了矿泉水瓶子，房东说等堆到一定数量他要拿去换钱呢。防盗门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门框，因此无论春夏秋冬还是白天黑夜，公寓都以一种完全包容的姿态对外完整开放着，所以房东又说贵重物品要自行保管好，如果丢失概不负责。

面对如此情景，郭明泽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眼泪在眼圈里打了好几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最后他一咬牙：“好，就住这了。”

人穷志短没有办法，好在这种公寓的确够廉价的，一个月的租金只需180元。

如果硬环境不尽人意也就算了，可软环境的建设就更让郭明泽大跌眼镜了。

在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有在超市干销售的，有在路边摆地摊的，有在人才市场接临时工的，有在洗浴中心按脚的，还有在夜场当“少爷”的……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哥给郭明泽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他每天什么都不干，唯一的工作就是在网上陪一些女孩聊聊天，然后有合适的就出去约约会，再然后吃的穿的用的就都到手了。公寓的饥渴男们都很羡慕他，不仅工作轻松，而且生活潇洒，最重要的是不缺女人。

这样的环境着实让郭明泽大开了眼界，如果不来这里，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群体，他们在这样不堪的条件下蜗居，而且是以这样的奇葩姿态残喘着。

郭明泽在这里开始了他漫长而枯燥的等待生活，他每周都会给清泉人社局打个电话询问有关考试的事，得到的回答总是简单而不简约的一个字――“等”。

有时他也会去参加几个无关痛痒的招聘会，有时也会去网吧投几份毫无意义的简历，在用工需求极其匮乏的九、十月份，又有几个正规单位会有空余岗位留给他呢？更何况哪个地方又会用一个随时可能走人的员工呢！所以郭明泽大多时间里都是在公寓和附近的书店两点一线之间穿梭。

他时而会给丁晓佳打个电话，但说不上几句就得草草挂断，由于时间越来越临近岁末，太原那边的工作强度越来越大，丁晓佳也腾不出太多时间和他熬电话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郭明泽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苦涩无味的生活。

“让我工作吧，再苦再累都行。”郭明泽在心里焦躁地呐喊着。

不巧，道边垃圾箱上贴着的一张传单吸引了郭明泽的目光，传单上的一条信息格外醒目：“招聘临时工，每日最低200元，按天结算。”

郭明泽按照传单中的电话和地址索寻了过去，那是衡水胡同里面的一个二层小楼，楼里的环境布置与他住的集体公寓如出一辙，屋里挤满了等待接活的临时工。

老板说每隔几分钟他都会接到一条用工信息，到时他会把信息告诉大家，至于一天挣多少钱取决于接的活多少，但是想要得到用功信息，前提是每个月得交200元中介费。

郭明泽这才明白这原来是一家中介单位，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挣到钱，200元中介费又算什么，总比终日无所事事混日子要好。他不加犹思索地付了中介费，然后便挤进人堆里像模像样地等待用工信息。

果然没过几分钟，老板就高声喊着：“来活了来活了，洢水路有个摩托车场需要十名卸货工，谁去？”

看样子这个活并不特别受欢迎，至少年岁大一点的人并不感兴趣，他们就像没听见一样，或是使劲吸着廉价烟，或是纹丝不动地坐着。

“或许这个活太累？也可能他们想接个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吧？管他呢，反正我什么也不会，有活就干吧。”

郭明泽一边思量着，一边跟在几个年青小伙后面奔了出去。

这是一个空间很大的仓库，仓库外面停放着两辆大卡车，车上载满了一箱箱摩托车，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这一箱箱摩托车从卡车上转移到仓库里。

郭明泽暗自称奇：“原来摩托车出厂时也是有包装箱的。”

工作开始了，两个人在车上向下递，其他人在下面接，然后再往库里倒。郭明泽从来没干过装卸工的活，所以自然不懂技巧，干靠一身蛮力没用几分钟就吃不住了。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摩托车的份量竟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有一次在往下接货的过程中，由于力道运用不足，险些酿成事故。

好在这些同工们虽然看出了他是个新手，但并未刁难与他，反而对他格外照顾，让他在一旁做些辅助性的事情。

尽管如此，待两大卡车的货全部卸完，郭明泽的体力已严重透支，瘫在地上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如此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最后每个人只从雇主那里分得40元钱。

郭明泽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底层人民生活之艰辛，这种艰辛若非切身体验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理解的。

回到公寓里，郭明泽勉强吃了口饭，便沉沉睡去了。第二天醒来已是上午九点钟，昨天的超荷劳动带来的是身体的剧烈疼痛，以至于都无法正常行走了。

昨天对他来说更似一场噩梦，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勇气再去那个中介单位接活了。

接下来的日子仍然是漫长的等待，人社局的答复依旧是冰冷冷的一个字“等”，现在对于郭明泽来说，人生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等待了。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12月份，暗无天日的生活已让郭明泽焦躁到了极点。刺骨的寒风肆意的戏耍着他单薄的衣裳，嘲讽着他的那颗可怜而又冰冷的心。

凄风冷雨中多少繁华如梦，往来不断的车流，匆匆奔走的行人，闪烁不定的霓虹，似乎整个世界唯有他一个人是多余的。

郭明泽轻轻拨通丁晓佳的电话，两个人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郭明泽多么的想念她啊，可他们之间的交流似乎越来越少了。

“佳佳，我现在很痛苦。”

“明泽，我现在有事，一会再说行吗？”

“这都晚上八点多了，还有什么事啊？”

“嗯……我们今天肚子疼，现在不想说话，等过一会再给你回过去。”

“可我刚才说了，我很痛苦，我都快疯了你知道吗？”郭明泽并没有关心丁晓佳肚子的疼痛，反而对丁晓佳特别失望，在他看来，在自己心情如此烦躁的时候她竟然如此冷漠，因此他的声音不免有些提高。

丁晓佳强忍疼痛，过了好半天才说：“可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啊，能解决问题吗？”

“但是我心里就是难受啊，这两个多月我都快呆成一个废人了，我现在精神都快崩溃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想和你说说都不行吗？”郭明泽情绪十分激动，向丁晓佳疯狂地咆哮着。

“可是现在我不想听这些，我已经听够了！”丁晓佳也大声喊了起来。

在手机传来“嘟嘟”声的那一刻，郭明泽隐约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来晓佳，把这碗红糖水喝了。”

冰冷的夜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郭明泽像似被劈成了一个木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只有泪光还在隐隐颤抖。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