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走开，小屁孩子不能看，吓了像你爹一样疯掉的！”

壮汉们扛着棺材出了村子，到了一十字路口，便把肩上的棺材放在几条长凳上，其中一名壮汉对着一脸惊颚的阿凯呵斥道。

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棺材上方被系了双脚却仍扑打着翅膀乱崩乱跳的一只红公鸡。

“耶，狗蛋！叫你快闪开！要放炮仗，扭跳井鸡了！”

见阿凯愣站着不动，一名围观的老妇人一把就把阿凯拉扯了过去，却仍不忘数落他几句。

“噢～”

阿凯木讷地回应道。

“啪啪啪～”鞭炮响了起来。

“咯～咯～咯～”一名男子正咬着下嘴唇去抓棺材盖上的大公鸡，公鸡受了惊吓，乱叫起来。

那男子捉住了公鸡，把它交给了一位手持玲当的老道。老道接过公鸡，抱着它冲棺材头鞠躬三下，站直身子后一手持玲当口中念念有词在地在公鸡头上绕了几圈，然后，收起玲当，一只手卡住公鸡两只翅膀，另一只手捏住鸡脖子，突然用力一扭～

“砰！”

公鸡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已经身首异处了！道人把它们重重地扔在路边，不再去看它。

啊～

阿凯的心狠地一阵收缩，一股莫名的疼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仿佛那些慢慢从鸡的断脖里流出来的是自己的血～

跟着胸口一堵，马上干呕起来。

“臭小子，早就叫你别看人家扭跳井鸡，偏偏不信！这回么给你几天吃不进去饭！”先前拽阿凯的老妇人埋怨说。

阿凯的脑海里总是反复出现那壮汉残忍扭断公鸡头的一幕，心里莫名地惶恐起来，不一会儿更是觉得两只眼睛像被蘸了辣椒水，热辣辣的十分难受，便一转身就跑开了。

“黑牛，瞧你把小狗蛋给吓得要死不活的～”

“没关系，不过就是扭只鸡么，等他睡一觉起来，就长大了！不怕了！”

“哈哈哈～”

阿凯本想一鼓作气跑回家里倒头大睡，但脑海里突地由扭鸡的画面转变为爷爷那浮肿得看不到眼睛的黑脸～～更有那壮汉先前莫须有的恐吓“晚上爷爷会来扯被子～”心底一凉，马上打消了回家睡觉的念头。

而是跑到泥胚房后面的几垛玉米、稻草堆前，犹豫片刻，走到其中一垛前面，拨开两捆玉米杆一头钻了进去，倒头便睡。

黄昏时候，前来帮忙料理阿凯爷爷后事的人都陆续离去，阿凯奶奶似乎才想起阿凯来。

“狗蛋，狗蛋～”

悲伤过度的阿凯奶奶，有气无力地叫唤着向内屋走去，她猜测孙子早睡了。

“还真是屁事不懂的臭小子，又跑出去哪玩儿去了吧。”看着空荡荡的木板床，阿凯奶奶喃喃自语地说。

“哎！”阿凯奶奶刚想转身出去，却是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起来，便一屁鼓跌坐在木板床上，一声叹息，百感交集。

原本还指望阿凯好好读书，日后能够撑起这个家，为李家祖上添点颜面，现在看来，是无论如何都行不通了。此前，阿凯在学校里屡屡遭受其他孩子欺凌的事情，李老师也和她说过几次，她也上过欺负阿凯的孩子家的门，然而，哪曾料到那些做了错事的孩子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几经努力无果后，阿凯奶奶就琢磨着阿凯这学不上就不上了，回家也可以帮着放放牛和做点其他家务，自己一门心思悉心照料老头子，让他好起来。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头子这么快就擗下自己和孙子先走了。

阿凯奶奶始终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久久沉浸同时失去儿子和丈夫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拨。但是她同样深深地明白，阿凯还小，时刻都还离不开她，她不能这么快就倒下，否则，李家就真的完玩了。

这样想时，倔强的她便又咬咬牙，从床榻上站将起来，迈着颤巍巍的脚步，轻声叫唤着阿凯的乳名向屋外走去。

她要找到他，她必须找到他。

灾难来得没有半点征兆。

时间倒回到八名壮汉同时把肩上的棺材放到长凳上歇息～～

一名壮汉在扭完跳井鸡后，点头示意专司放鞭炮的中年男人点燃鞭炮，中年男人猛地吸了一口嘴角的劣质香烟，跟着把烟头凑近引线。跟着便是噼哩啪啦的鞭炮声～～

众人的眼光都被那漫天飞舞的碎红片给吸引去了，谁也没有留意到中年男人把两挂鞭炮前后塞进了左右的两个裤兜里！

偷！他在趁机偷鞭炮！

没错，他不是别人，正是王国强！他的儿子王飞与阿凯同岁！十分喜爱玩鞭炮！王国强所以这么做也正是为了溺爱儿子。

“飞飞，乖儿子快过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王国强刚从阿凯家喝过酒回来，一到家就朝还在怄自己气的儿子哈着酒气说。原来，在送丧时候，儿子老早就看到他竹篮的鞭炮，大声嚷嚷着向他要，碍于情面，他断然拒绝了他～～

“哼！我不要了！先要么不给！”王飞嘴上虽逞强，身子却不自觉地朝父亲飞跑过来了。

“乖儿子，先是人多嘛，人家让你爹专门放炮仗，怎么能先拿给你玩呢！这还不是一样的嘛，两挂！留起一挂慢慢玩哈，小心不要炸到手，一定要放在地上才能点火～～”王国强一边从裤兜掏出鞭炮一边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训导。

“哎呀，真是啰嗦，早知道啦。快，给我！耶！”王飞猛地跳将起来，一把抢过父亲手中的一挂鞭炮，又揣了一盒火柴，跟着撒腿便跑出去了。

“等着，天都要黑了～小心，放地上炸啊！”王国强话音还未落定，儿子跑像鸟儿一样没了影踪。

王国强老婆进来了，阴沉着脸埋怨说：“就知道惯着他，早晚得出事！天干物燥的，你把人家草垛垛放着了么杂个整？”

“得了，闭上你的乌鸦嘴！什么不好说！”王国强说时翻起白眼来瞅了媳妇一眼，可转念一想，媳妇的话也不无道理，暗自嘀咕说哎呀这酒还真是坏事，自己还真是忘记交待飞飞让他不能去草垛边上放～

王国强越想越不放心，打个酒隔便起身出屋去了。

他媳妇问他去哪里，他头也不回地说去看着点飞飞，莫要把人家草垛垛整着火了。

……

天黑了下来，月缺星稀。

“走，玩炮仗去！”王飞从父亲处拿了鞭炮，马上就去找了几个平时经常在一起玩刷的小伙伴。

“耶，王飞，你哪来的炮仗！”

“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来，每人分三个，玩完了再说。”王飞马上拿出小队长的气魄，一边解散鞭炮一边说。其他人便不敢再作声。

“不能拿手拿着放，会炸着手！”他又把父亲的话翻版一遍对小伙伴们说。

“可是放地上一点也不好玩！”

“就是，还不好点火！”

“有了，看，那草垛上抽玉米杆来，插在玉米杆上抬着放不就得了！”

“耶！中！”

于是，孩子们便争相跑到草垛边抽了几根玉米杆，啪一声折断一截，然后把鞭炮从断截面处插了进去。

“快点火，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