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捉虫
作者:清明坊      更新:2019-11-05 04:46      字数:3330

天微微亮,一束晨光从灰黑色的窗纱中透过,斜斜的倾洒在窗口旁的书桌上,还有一丝跨过了书桌,斜射入房间主人放在桌角边的,青灰色的棉布鞋里。仔细看,还能发现光束中飞扬的微小灰尘,自由散漫的漂浮着。

书桌的对面放置着一张掉了红漆、带着脚踏的老式木床,脚踏板上垂落着一小截洗的泛白的被角,比脚踏高一截的木床上,一个小人正微微的打着鼾……

咯吱……年轻的身影从推开的木门后出现,季冬梅放下扫地的笤帚,摇了摇头,一脸温柔的看着床上的二妹,向前几步,将那截掉落在脚踏板的被子拾回到老式的木床上。

轻轻推了推那一大团,“小满,小满,快醒醒,起来吃早饭了,爸晌午就要从城里回来了,看见你这样,肯定又要说你了。”

季冬梅推着被子,却不用凉手触碰季小满。她是这个家里最最心疼季小满的人了,知道她平时上学起的早,加上初三课业又多,昨天还刚考完期末考试,这两天都熬夜复习了,肯定辛苦。

季小满是他们姐妹三个中,最会学习的一个,每次季冬梅去学校给小满开家长会,总是她腰杆挺的最直的时候。老师们总是把季小满放第一个表扬,就连批评哪个顽皮孩子,最后也总要来一句,就不能向季小满同学多多学习学习。

要不是今天是季大禄每个月工厂轮休的日子,她也舍不得过来叫醒季小满。

季冬梅推推又叫叫了好半天,床上的小人才翻过身来,迷迷糊糊,揉揉眼眶,含含糊糊的叫了声“姐?”

脑子放空了半天,又突然惊坐起来,“姐!”

季小满端着碗,蹲坐在门口的大木桩子上,望着眼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碗里米饭的大公鸡,发呆......

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明明就是跟以往的每个日子一样,加班回家后,躺在自己奋斗了多年,才买的50多平的房子里,怎么一觉醒来,就看见了去世多年的大姐呢?

还是芳华正茂的大姐!

季冬梅是得粉尘病去世的,去世前一直在一家水泥厂干活。

那年刚刚开春,季小满就接到了季毛毛好不容易打通的电话,说大姐不行了,吓得季小满连夜坐火车,赶了三天两夜,可惜还是晚了,没有见到季冬梅最后一面,这个遗憾一直是季小满的心结。

季小满好不容易赶回家,看到的也只是季冬梅的灵堂。

那个爱她,照顾她,一直在她生命中扮演着母亲角色的大姐,再也不会醒来了。

季小满那双泛红的眼珠,在人群中搜索了半天,才瞅见萎缩在角落边的男人,忍不住上去就是一巴掌,被人群拉开后,又挥舞着拳头锤了几拳,随后又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哭倒在季冬梅的灵堂前,任谁拉都不起来。

季小满心中悔恨,不仅仅针对季冬梅的丈夫,那个只晓得享受,不管妻儿死活,整日打牌喝酒的男人,还有自己。

明明几年前就听季冬梅说她胸闷,整日咳嗽,自己却狠心的不回家,只晓得劝她去医院;明明就该知道,季冬梅那样的女人,哪会舍得花钱去医院,看什么咳嗽。季小满泪如雨下,心痛不已。

搁下碗筷,季小满揉揉红了的眼眶。

那只毛色纯正、蓬松的大公鸡还在盯着小主人的碗筷,向前迈了两步,朝季小满的碗时不时伸伸脖颈,眼珠子转都不转。

鸡贼的大公鸡偏着头,盯着小主人碗里的米饭,一时不防,却被主人逮个正着,它哦喔哦的惨叫着,蹬着自己的鸡爪,急了,索性伸直了脖颈,啄了小满一口。

“嘶,真疼”,小满甩了甩渗出了血珠子的右手,那只被主人放生的大公鸡,扑哧着翅膀,跑远了。

嘴角漏出一侧的笑窝,季小满若有所思,“看来不是做梦,是真的回来了,不管怎样,再也不让大姐嫁给那样一个男人。”

左手拇指擦了擦重新冒出来的血珠子,季小满暗暗下决心。

虽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重生回来,可是这毕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若是,若是还能改变那件事,是不是我就可以读大学,不用再漂泊半生了”,季小满有点贪婪地想。

“小满,小满,你吃完了吗?快把碗给我。”

季冬梅的呼唤声打断了季小满的思考。

“哎”,季小满端起地上的碗筷,扒啦了剩下的两口饭,端到了厨房,递给了正在擦锅台的季冬梅。

大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香味,小满拎起锅盖,一股热气上涌过来,好半天才看清,翻滚着的,是山芋叶子和烂山芋。

“去,去,去,又不是没见过猪食。”

是了,那时候家里是会养两口小猪仔,都是留着过年吃的。这样的猪食都是每隔三天煮一次,然后倒到猪圈旁的大缸里,每次掺和着稻糠喂食,猪吃的可香了。

“去我房间的柜子,拿两块钱,到你山后的赵婶子家,他们家今年杀猪杀的早。昨儿,在水井旁遇到赵婶子,特地跟她说了,给我们家留块五花肉,你去提溜回来,晚上做红烧肉。啊,对了,顺便把毛毛找回来,这孩子,一天到晚不着家”。季冬梅摇摇头,抖着抹布,又擦了一遍锅台。

季冬梅这些年是又当姐,又当妈的,啰嗦惯了,就操心着她两个妹妹。

季小满跑到季冬梅和季毛毛的房间,在放被子的柜子角落里,翻出了铁盒子,打开盒盖,盒子里塞着一小打纸币和一些硬币。季小满抽出那一小打纸币,翻了翻,找出了两张同是深绿色的两元钱币。只不过一张是用了很久的,有点褶皱的车床工人,另一张是比较崭新的,印着维吾尔族头像的纸币,但都很有年代感。

今天太阳好,照得人懒洋洋的,应该算是冬季难得的好天气了。

季小满左手提溜着草绳的猪肉,右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晃悠着到处找她家的毛毛,遇到好几个小孩,才确定那小破孩的位置,在村口的银杏树底下跟一群小男孩打弹珠儿呢。

那颗粗壮的银杏树,季小满还记得,几百年了,说是康熙帝时期他们镇,一个考上进士的大人,回乡栽种的,村民们对它很是重视,树枝上也有系一些祈福的红绸子。

季小满离乡多年,对这个故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颗古树了。从她童年到少年,几乎走过的所有路都有它,那些离乡在外的梦中,时不时也有它的拜访。没想到重生还能再见到它。

老银杏树底下还有一个土地公的小庙,就一米多高,虽然不大,但村民每逢初一十五,还是会过来拜一拜的,烧柱香。

季小满上中学时,早上总是要路过这里,也会经常拜拜。

树下不远处就是镇里的水井,井水很甜。每年11月,满地黄叶的季节,村民总会给水井盖上盖子,据镇里的老人说,那个水井比银杏树还要年长。

季冬梅走了后,季小满也就再没有回过溪桥镇了。季毛毛有疼她的丈夫,季小满很放心。至于父亲……季小满也不想打扰他。

走着走着,季小满转角就瞅见叶片掉的光光的银杏树,树下坐着几个老态龙钟的大爷,嗑着瓜子,晒着太阳。

一群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小孩围在一起。

“鸡毛,快,快打庄子的弹珠儿,他的离你近!”就见一小胖子兴奋的在那手舞足蹈,说着,还特实在的拍了季毛毛一肩,差点没把那小身板拍趴下。

“我知道,金大胖子,你就不能轻点啊。”季毛毛瞪了小胖子一眼,小胖子也不介意,嘿嘿笑着,忙说不好意思。

季毛毛也不在意,回过神,右手就是一弹,那庄子的弹珠儿,就这么着落到了坑里。

“哈哈哈!”季毛毛忙从坑底捡起那粒带着月牙的弹珠儿,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有点小得意。

旁边的庄子却不开心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粒弹珠儿了,现在就这么的被季毛毛赢了去。

季小满走到哈哈大笑的小胖子身后,拍了拍他的头,小胖子回头,眼睛亮了亮,喊了声:“小满姐!”

季小满点点头,拉起季毛毛,就想走。

季毛毛还没回过神。

“二姐,二姐,你慢点,我刚刚赢的一大把弹珠儿,还没拿呢。”季毛毛手被她姐拉着,人却往后拖着,不肯走。

小满放了她,“那你快点,都快11点了,还不回家,玩野了是吧。”小满有时候也唠叨妹妹,跟她大姐一样。

季毛毛虽然不想走,却还是撸开了一群小孩,抓起地上搁在一旁的一大把弹珠儿,乖乖的跟她二姐回去了。

走的远了,还能听见她跟她二姐的嘟囔声。

“哎,二姐,你知道吗,就庄子,有老多弹珠儿了,都他爸在火车底下捡的,说是火车开过,就掉下来的,你什么时候也能带我去呗?”庄子的父亲是个列车员。

“哦,真的吗?好啊,下次考试考一百分,就带你去。”季小满听着妹妹的这番话,差点没笑岔气,还逗她。

“啊!不要啊……二姐,你知道我肯定不行的。”季毛毛整张脸都垮了,摇晃着季小满的手撒娇。

“那我可不管,哈哈哈……”,姐妹俩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