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离阳小院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外城的一路上都是冷冷清清的,家家户户闭门不见踪影,想来基本上都是去弥河采摘苦疥去了。不管发生了什么,生活还得继续。
一激石起千层浪之后还得重回平静。
苦疥王终究不过是那一块石头,
只有那苦疥才是那满江的水。
生活不过都是苟且而已。
“咚咚咚……”
张明伸手敲了敲门,好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他扒在门缝里瞄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头,看着林麻,无奈的摊了摊肩,走到了林麻面前,低下了脑袋,说道:
“林大人,这院子里面没有人,我觉着他们应该是一大早就去弥河采摘苦疥了,算算路程,他们回来的时候这天都要黑了。
那我们应该如何?走还是留?”
林麻看了眼低下了脑袋的张明,没打算理他,径直越过了张明直接朝那出门走去,嘴里喃喃自语:
“要整整一天么?原来采这苦疥是如此的辛苦,难怪,难怪,那个老家伙会如此的精打细算,跟我换粮食的时候连一颗米都不愿意少,
还得跟我吵上个半天。
以前觉得这老家伙抠的要死,
原来是事出有因啊。
罢了,罢了,
以后多给他一两就是。”
林麻走到门那里,伸出手摸了摸门,然后敲了敲,声音是清脆无比,煞是好听,敲了好一会儿,这才对着一旁侧身而立的张明说道:
“铁木,它敲起来的声音清脆如同敲铁一样,清脆空灵,尤为悦耳,因此而得名,在外面一些王孙贵族尤为中意。
铁木用来做门板自然是最好,但它也有一个不小的缺点,那就是易湿易燃,用上个没五年就会发现这里面早就被虫子给掏空了。
又得重换一个门板。”
张明点了点头,神色有些黯然,林麻说的这些东西他都知道,都知道,他以前听他姐姐说过,所以他们家以前不用铁木做门板。
林麻摸了摸门板继续说道:
“但是这块铁门它与众不同,你听说过雷击木么?”
张明茫然的摇了摇头,多看了一眼这块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铁木木板。
在囚城有一片铁木林,大概有四五亩的样子,所以说铁木在整座囚城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东西。
林麻笑着轻声说道:
“雷击木,
应雷劫而生,水火不侵,比真正的铁还坚硬,基本上可以说是神木了。
三千雷火,这个世界上除了铁木这种树,很少有其他的树能承受的住雷火,就算真正能承受住雷火的铁木也少之又少。
一道天雷下来铁木林基本上就被毁的七七八八了。
这的确是无上的瑰宝,
用来锻造木剑,不说是削铁如泥的神器,但也算能得上是上上品宝器,一柄能当做玄铁剑用的木剑的价值要远远超过玄铁剑的。
拳头大小的一块雷击木可以说是有价无市。
但是,
这被用来做门板的确是暴殄天物了。”
张明反复的看着眼前的门板,林麻说的有点邪乎,这平平无奇的门板真有他说的这么好?张明不太信。
但也愿意相信,
毕竟这是离阳家的院子。
林麻又是仔细的端详了一阵子门板,甚至都要把他的脸给凑上去了,不停的用鼻子闻,张明甚至还看到他吐出舌头舔了一下!
林麻若不是事先给他解释了一下,张明八成会认为这林麻脑子有毛病,要不就是有着什么匪夷所思的怪癖。
“好东西!”
林麻笑着称赞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离阳家的门板,然后背负着手,踱着步子,慢慢悠悠的朝离阳家的院子走去。
张明赶紧跟了上去,始终离着林麻十步之远。
林麻抬头看了看离阳家的院墙,伸手大致的丈量了一下,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别说他们这种会点武功的人,就算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也可以越过去。
张明看着林麻的动作,嘴角抽了抽,他真的怕林麻升起了翻墙而进的念头,翻墙无所谓,但翻谁的墙可就两说了,
他不由得轻声开口道:
“林大人,您看都过了午时了,您要不要吃吃我这熏肉?味道可棒极了,这才是正真的好东西呢。”
林麻回过了头笑眯眯的看着低下了脑袋的张明,然后走到了张明的身边,拍了拍张明的脑袋,说道:
“这么宝贵的东西,你一直都不拿出来,我还以为是你不愿意给我吃呢!你还是小气了一点。
人嘛,
要大气一点,这样朋友才会多,路子才会广,你说是不是?”
张明连连点头,附和道:
“是是是,林大人教训的是。是我眼界短小,根本看不到那么远的东西。”
林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不不不,
你这家伙看的可比我远多了,也难怪,有你那胆小如鼠,贪生怕死的性子,能不做那瞻前顾后的事,那才是齐了怪了。”
林麻赤裸裸的讽刺张明。
张明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以他的脸皮来应付林麻的讽刺已是绰绰有余。
他打开背上的麻袋,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刀,割下了半斤肥中带瘦看着都让人流口水的的熏肉递给了林麻。
他自己则是咽了咽口水没有给自己切上一块。
肉是半生的,直接可以放在嘴里吃。
林麻接过了肉,他没有马上急着吃,而是把肉放在了鼻子边上闻了闻,闭上了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张明了然的点了点头,怕是神仙见了这熏肉也会流口水。
林麻突然睁开眼睛,然后他拿开了放在鼻子前的肉,眼睛遥遥的看着外城的某个方向,嘴里的笑容越发的邪魅。
张明顺着林麻的眼睛望过去,除了那些普普通通的建筑他什么也没看见,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林麻把肉拿起来,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上了一大口,然后撕下来一大片肉,在嘴里不停的咀嚼,肥腻的油水在他嘴里炸开。
林麻就算是吃东西的时候,嘴角也是笑着的。
“那个地方,有人在煮肉,好香啊!”
张明疑惑的看着林麻。
林麻摇了摇自己手中的熏肉,说道:
“可不是这个肉哦~”
张明脸色微变,看着林麻,嘴巴微张,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看着林麻没有动,他的脚步也是半点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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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洛做了一个梦,很美很美的梦。
满天的白色的飞絮,一颗高大入云端蔚为壮观的桂花树,一条清清的缓慢流淌着的小溪,溪水里还有几尾锦鲤在欢快的游动着,遍地开着粉红色的小花。
还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倚靠在那桂花树粗大的躯干上,长裙飘飘,青丝飘飘,只是,看不清楚她的脸。
云洛眼睛红了,
心里莫名的有着一丝悲伤。
女人温柔把云洛搂在自己的怀里,温柔的抚摸着云洛的脑袋,嘴角含着轻笑。云洛匍匐在她的怀里,身体从未如此放松。
“娘……”
一声轻轻的呼喊,
云洛多年积累在心里的感情瞬间爆发。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这女人说,他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好多好多的苦衷……有些东西压在他心里太久了。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那抚摸云洛的手愈发的温柔。
云洛张大了嘴,很多很多话,很多很多委屈又闷回了嘴里,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这女人的怀里,始终没有对这个女人诉说。
天底下,
哪个孩子愿意把自己的苦衷说给母亲听,让母亲听了白白伤心,白白担心,除了让她宿夜难寐,多上几丝白发之外,别无他用。
天底下,
哪个孩子不想让自己母亲单纯的为自己开心。
“娘……”
女人没有说话,
“娘……”
云洛不停的叫,轻轻的温柔的,
他很享受在女人怀里的温柔,
女人一句话都没有回……
云洛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那连纹路都深深地刻在他脑子里的天花板。
没有飞絮,没有桂树,没有小溪,没有遍地的花儿,更没有那白裙女人。
一切,
不过是他的南柯一梦罢了,
他的母亲啊,早就去世了,他想啊……
他的眼睛有点湿润,有点干涩,他流了很多很多眼泪,他伸手擦了擦,没有擦干,他面色有些黯然。
“给你。”
一绢素色的手绢递在了他的面前。
云洛顺着手绢看见了他的主人,脸色不由得有些尴尬,
那是鱼茹儿。
鱼茹儿只是把手绢递在他面前,撇过了头,没有去看云洛。
这倒是稍微缓解了一下云洛尴尬的情绪。
他接过了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偷瞧了鱼茹儿一眼,轻声开口道:
“那个鱼姑娘……咳,我可没哭……那啥,你别以为我那啥了,知道不,我这人有毛病的,睡着了就喜欢那啥……”
云洛说的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哦。”
鱼茹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啥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
云洛一下子心如死灰,比吃了苍蝇一样还难受,他看着鱼茹儿的耳畔,这才轻声说道:
“鱼姑娘,这事咱可以别说出去么,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哦。”
鱼茹儿又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只是云洛没有看见,鱼茹儿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他不知道,
他在睡着的时候,突然抓住了一旁乘着他睡着了打算偷偷看他一下的鱼茹儿,鱼茹儿怎么挣脱都挣脱不掉,她一下子就哭了。
然后,
她突然看见躺在床上云洛俊秀的面孔有两行清泪划过,他的嘴巴小孩儿一样高高撅起,仿佛就像一个没有糖吃的小孩儿。
鱼茹儿犹豫了一下,
那就让他牵着好了……
两人一下子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云洛看着自己手中这块素白的手帕,突然想起了小丫头曾经给过他的一块绣着鸳鸯的手帕,嘴角不由得笑了笑,
不知道,
这丫头听到自己的消息会不会很开心。
另一边,
外城,离阳家的小院子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林麻和张明靠坐在那块雷击木的门板上。
林麻突然站起了身子,笑着,眺望着看向远方。
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