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幻真
作者:陈旧的翅膀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829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数万古里外,查尔斯鲁缇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心怦怦跳动,快得仿佛要从胸腔蹦出来。亡灵之神西丝娅似乎把占据他的梦乡当作了一种兴趣爱好,无论白天、黑夜,都会在查尔斯鲁缇毫无防备地时候闯入。今天她横陈着迷人的**,明天又有可能是骇人的骷髅。然而最常见的还是空虚的旷野中神秘的话语。

——你真正需要什么?凡世间的一切都仅仅是泡影。青春会逝去,美丽会消散,帝国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堆尘埃,权力和财富无不是过眼烟云。只有死亡,才称得上永恒。靠近我,拥抱我,我将与你融为一体。

——拒绝我,你会受到万世的诅咒。你所看到的将枯萎,你所触碰的将腐烂,你所拥抱的将化作虚无。我是亡灵之主,我是腐鸦的皇后,我的旨意就是你的命运。你无法抗拒命运,因为我是你命中的注定。

——来吧!来到我的身边。崇拜我,爱慕我,我将还你伟大至圣的力量。大地在你我脚下颤抖,天空也失去颜色。万物生灵匍匐拜倒在你我面前,任你予取予夺。你的双眼既是日月星辰,你的呼吸就是狂风骤雨。你可以毁灭一切,你也可以重新创造一切。

时而诱惑,时而威胁,时而又是慷慨大度的恩赐。查尔斯鲁缇的心中却只有恐惧。他担心总有一天会经受不住这轮番的轰炸。他会成为亡灵之神的一个追随者,亦或是陷入终结的疯狂,似乎就是迟早的区别。

仅仅是一个餐后的小歇,就被西丝娅霸占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一摸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再看看衣襟,早已沾染汗渍。叹了口气,他从水壶里倒了杯水,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些维尼尔斯玛茹送的琼浆。两三口,就把混了水的酒液灌了下去。嘴里干涩的味道终于消散了不少。

或许是自己的力量不断强大,由此招致亡灵之神更多的注意了罢——查尔斯鲁缇自嘲地想。这个月他已经进行的三场**师资格的初试,每场必胜。失败者有提起加试一场的权利,但这三名选手没有一个打算再次尝试的。查尔斯鲁缇的魔法技能精湛,技巧娴熟,又有学自北地的各类诡异法术相助,很容易让他的对手产生一种无法对敌的挫折感。即便如此,面对他的哥哥米南德,他还是不能轻言必胜。米南德也打了三场,两胜一平。然而那次平手,其实是对方主动避战,而米南德照顾对方名誉才自认战平的。所以在法师行会内部有个意见,认为纳迦斯家的两位都有资格获任**师。但一位谦谦君子,胜之有道;一位离经叛道,胜于机巧,上下之分一目了然。查尔斯鲁缇听赫蜜斯提起这话题的时候只是一笑了之,但在心里已经下定让这帮老朽之徒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胜于机巧’的决心。目标,当然是用自己的本事击败米南德。

‘你打不赢的。’西丝娅讥笑地低语。在梦中,她向查尔斯鲁缇展示了种种他被米南德所败,屈辱地乞求饶恕,最后遭到众人嘲讽的场景。‘让我帮助你,你可以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击溃他。不,踩死一只没有脚的蛆虫一样,哈哈哈......。’她放肆地大笑。查尔斯鲁缇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位阴险著称的女神。不过,她的确展示了一种可能性,让他跻身于伟**师之列的可能性。就像西丝娅能够掌控所有的亡灵,他也能掌控另一种真实存在的恐怖——魔物。贝拉若斯(berares)的蝎尾狮(manticore),乃至终极的魔物焰龙,都带给他巨大的震撼。西丝娅告诉他,桀骜不驯的、被神袛流放到异界的强大生物,也有可能屈服于另一个更强大的存在体。不,不是神。高高在上的神才不会在乎这些早就被抛弃了棋子呢!一个凡人,一位拥有足够意志的魔法师?

查尔斯鲁缇不是没有动心。然而,与魔物的契约从来就是魔法界的一种禁忌。这可算不上对年轻一代修习法术的限制,而是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位魔法师成功过,反倒牺牲了许多精英的性命。魔物既不可靠,也不可信。就算捕获了,迫使其屈服了,但它们往往也会在控制者最虚弱的时候摆脱束缚。而这些时候,却又往往是试图控制魔物的魔法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重获自由的魔物不但不协助喂养它多年的魔法师,反而很可能反戈一击加以报复。想必在发生多起事件后,不再会有法师会心甘情愿地在自己身边放上这么一个潜在的‘危险品’了。

‘关键不是你为它做了什么。’西丝娅隐晦地说。‘而是它能为你做些什么。或者,呵呵呵......,你能对它做些什么。’她低笑着不再继续下去,留给查尔斯鲁缇许多遐想。

哎!查尔斯鲁缇站起身。他注意到遮蔽血石的天鹅绒又像是被风掀起。血石的光泽依旧微弱不定,但石缝的脉络间却蓄积起更多暗红,仿佛吸饱了血的蚂蟥肚子似的。他突然有些反胃,连忙将天鹅绒布放回石头上。血石带给他无数的荣耀,把他从一个私生子、一个众人都不看好的法师学徒,变成了一个人人敬畏的魔法师。可就像西丝娅的许诺都是附有条件的,血石会需要他付出什么代价呢?它没有说,查尔斯鲁缇也没有问。那个前世的‘黯’,会不会正躲在幕后,看着他所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在查尔斯鲁缇的心中盘踞长大?

啪啪.......啪啪。

一只蝴蝶轻柔地拍打着窗户。查尔斯鲁缇打开窗,蝴蝶立刻钻进他的掌心,像卸去衣物般展开躯体。赫蜜斯最喜欢这样的幻术了。仅仅是一封信,也能做的如此浪漫有趣。信上寥寥几句——‘你介绍给我的女弟子克睿莎又学了个新把戏,她已经能控制火焰的力量了。哈萨尼兹似乎陷入一场奇怪的恋爱呢!对象还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知道吗,她才十七岁。很难想象罢。’重要的是‘晚上有空去我的屋子‘小叙片刻’吗?我备了酒和茶点。’而在信的最后,‘哦,差点忘了,你下一场的对手决定了。该来的总会到来,他是纳迦斯家族的宠儿、你的哥哥米南德。’

该来的总会到来——查尔斯鲁缇冷冷地笑了。如往常一样,他会去赫蜜斯那里,安抚她,再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信息。克睿莎,或许还能唤起他的一丝关注,多半是因为图拉克临行前的叮嘱。至于希拉睿娅,查尔斯鲁缇觉得该是将她淡忘的时候了。

......

维尼尔斯玛茹的目光追随着跳跃的光点由一处快速地转移到另一处。她体内的哈提亚环(hathia)骤然滑动,寒冰瞬间将光点处的水面冻结。

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还从未有人这么使用哈提亚环法术。传统概念中,精灵的法术吟唱时间长,但威力却比人类的魔法大了几倍。可是维尼尔斯玛茹却心随转,能在瞬间激发哈提亚的能量。

大司智,也是当下唯一修炼哈提亚环第七级的精灵巫师,库苏拉卡皱了皱眉。“维娜,你的动作太毛糙了。”

维尼尔斯玛茹恭敬地道歉。

库苏拉卡的一名弟子再次转动训练用的炼金设备,将一束光线打到迈索睿恩的湖面上。光在水波上跃动,就像一个顽皮刁蛮的妖精。维尼尔斯玛茹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光球,第一级、第二级、第三级、第四级......第的人类意思,像是在嘲弄她的法术与人类法师的有些相似。

他带了一干人等离开了湖边的这片训练场,留下维尼尔斯玛茹一个委屈地呆着。维尼尔斯玛茹默默回忆刚才的每个细节,却并没有找到任何违背以往训练的地方。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对魔法的认知更为熟练,也更为透彻。太阳族精灵所自傲的哈提亚环法术,其实不过是透过严谨的咒语体系,将多种魔法能量链接起来,从而产生超乎寻常的效果。一旦看透这一点,一切就都变得非常简单了。只要她的身体容量能够撑得住,别说是七种组合,八种、九种也不稀奇。这样的道理,她的同辈们,乃至睿智的导师库苏拉卡,似乎都没有参透。他们还是依照传统的步骤,先集中精神,然后编制繁复的法咒,一个一个顺序排列起来,最后才是施展法术。事实上完全没必要等到一切静止下来才释放能量。魔法原本就是不断运动不断变幻的,魔法的能量延着由低到高的曲线或快或慢地起伏。施法就是要动中取动。编入哈提亚环的各种能量波动,当它们的波峰相互叠加的那一点,也是法术效果最佳的时刻。

维尼尔斯玛茹心中的哈提亚环滑动了一下,显现出一个绝美的咒语链接。大块的浮冰在湖水中上下起伏,随后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提出水面,悬浮在空中。维尼尔斯玛茹的下一个念头变得很快,浮冰骤然间粉碎成数十万片指甲大小的碎片,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噼啪声。无数的碎冰掉落到水中,在阳光下呈现彩虹般的光泽。

在幻光中,维尼尔斯玛茹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像。

迈索睿恩的湖水激荡起来,精灵的城漂浮在空中。光辉的城如同高傲地女皇般,在阳光下显露身躯。威武的士兵,老而弥坚的巫师,神圣不可侵犯的祭司,共同守卫着伟大的精灵之城。精灵们驾着轻巧的船只,张开丝绸编制的巨帆,或翱翔于天际,或停歇在迈索睿恩城神高塔的屋顶。忽然,所有的船一起升空,连绵的船帆遮天蔽日。迈索睿恩轻盈地挪动脚步,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前进。它向北方飞去,带着它全部的子民和全部的荣耀。

远方,一个披着不祥黑袍的法师矗立在迈索睿恩前行的道路上。他的手中拄着枯木制的法杖,散发出冷冷的灰色雾气。随着精灵和他们的城市的靠近,法师的身躯发生细微的颤动,仿佛不堪微风的吹拂。然而当飘浮的迈索睿恩飞抵他的头顶时,他已抖得像发烧中打摆子似的了。他突然撕开长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魔法,巨大的魔法力量由地下涌出;法杖吸收了所有的力量,在黑袍法师的控制下化作一团硕大黑雾袭向美丽的迈索睿恩。霎那间,生命在无焰的热风暴中凋零,成百上千个拥有悠长寿命的精灵悲惨地死去;精灵的船如狂风中的蝴蝶折断了翅膀,坠落到地面。不仅如此,黑雾中凭空冒出各种各样凶残的魔物,向迈索睿恩上的幸存者发起残忍的袭击。

“不。”维尼尔斯玛茹低切地哭泣。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将因一个人而毁灭,而这个人是.......

“维尼尔斯玛茹,维尼尔斯玛茹!女士,你没事罢。”精灵焦急地呼唤惊醒了维尼尔斯玛茹。她这才发现自己跪倒在湖边,眼眶中充满了泪水。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轻柔地扶起,维尼尔斯玛茹擦干眼泪,这才发现是勇敢的哨兵阿尼肯托斯。

“怎么了?有谁敢欺负你吗?”阿尼肯托斯关切地问。

维尼尔斯玛茹摇了摇头。“阿尼肯托斯,我只是在顾影自怜罢了。”她强作欢笑地说。

阿尼肯托斯犹豫地说:“我刚才......,看到你使用魔法了。是不是高等精灵都能拥有这份力量?”

维尼尔斯玛茹叹了口气。“出身高等级家族的精灵成年多半会修习魔法,或者是选择神学。然而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魔法几乎可以说是我们精灵族的一种天赋。假如获得机会,你的身上也可能发掘出某些能力也未可知呢。至于我刚才使用法术的方式,已经被大司智判定是不入流的那类了。”

“不入流?”阿尼肯托斯没有看到最初的那幕,所以有些迷惑。“如果这还是不入流的,那么什么样的才能入那位的法眼呢?我猜,他别是妒忌你罢。”

“别瞎说。”维尼尔斯玛茹指责道。“库苏拉卡是我族中魔法技艺最杰出的一位,你不能单凭一己的猜测就贬低了他。他是我的恩师,我的长辈,又是我母亲的好友。像他那样的智者,怎么可能会让嫉妒这类低俗的情感进入他的头脑。”

阿尼肯托斯见维尼尔斯玛茹着恼,连忙向她认错。不过维尼尔斯玛茹看出他多半是为了她,而不是真得对库苏拉卡有什么好感。

“如果库苏拉卡没有委屈你,那你又为何泪盈盈的?”阿尼肯托斯还是不怎么安心。

维尼尔斯玛茹含糊地回答道:“我做了个梦。”

“白天?在这里?”精灵从不做白日梦,而且对负面精神因素的抵御力也比人类高许多。维尼尔斯玛茹的表现却是极端的反常。

“不要再问了。”维尼尔斯玛茹低声道。阿尼肯托斯竟然立刻就听从了。

维尼尔斯玛茹沉默半晌,这才说:“阿尼肯托斯,如果哪一天,我所爱的及爱我的都遗弃我,你还会站在我身边吗?”

“当然,女士。就算所有人都与你敌对,都将他们的剑朝向你,我依旧会坚定地挡在你的面前。”

维尼尔斯玛茹看着阿尼肯托斯一脸严肃的表情,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然而转瞬间,她的笑意便消失在精美的脸庞。“哨兵,我会记得你的许诺。就算我错了,就算我辜负了所有人的希望,就算连神袛都抛弃了我,我还会指望你的支持。然而,如果连你也......。”

“就算至高无上的奥迪尼斯神亲自下旨意,我不会背弃你的。”阿尼肯托斯再次重申自己的誓言。

“我知道,我知道的......。”维尼尔斯玛茹喃喃道。因为她在幻景中看到了未来,阿尼肯托斯将是她最后的屏障。可悲的是,阿尼肯托斯所期望的,她永远也无法给他。除了荣誉、权力、超乎寻常的力量外,她什么也无法给他。

维尼尔斯玛茹站起身。

她并不知道幻梦中所预示的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于什么目的而发生。但她明白,这就是她的命运。这命运将无可挽回地改变她身边的精灵和人类,乃至许许多多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的人的未来。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一个虚幻的梦,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可她还能拒绝这个命运多久?如果像阿尼肯托斯那样的精灵知道透过她还有这样一种可能存在,他们还能忍耐多久?

不会有多久了?维尼尔斯玛茹心想。那个时间将以一个人类的寿命为计。虽然对精灵而言,那不过是生命中短暂的一次偶遇而已。

活着的在做梦,亡者也会做梦。只不过人类和精灵多半梦到未来,而亡者只会梦到自己的过去。

末日骑士也在做梦。

他的城,巍峨地耸立在阿蔢达尼亚(arpotania)的中部。拉弥尔(ra?mihr)的后裔,那个捣毁了亡灵女祭司迪丽娅的神殿的年轻人所见过的亡灵之城,不过是一个前进基地罢了。末日骑士的城,位于旧乌尔国的领地,曾经美丽的银湖边。只不过城不再是原来的城,湖水也不再是原来的湖水。怎么说呢?早就没了清澈的水,剩下的唯有混沌的泥泽以及腐烂、发胀的尸体残骸。他还是把城建在这里,建在前世所熟悉的气息最浓厚的地方。

他梦到了赫萨比斯,一个虽然寒冷日多却始终充满生机的国度。他梦到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将军,性格豪爽,作战果断,亦深得部下的信任。他的兄长对他委以重任,把整个国家将近一半的兵力授予他管理。他的威名足以震慑眼前的敌人,他的力量足以将魔龙置于掌控之下,他的魅力能让所有看到他的女人为之疯狂。然而他所拥有的一切却无力抵御阴谋和诡计所编织的罗网。一个女人闯入他和他皇兄的生活,随之而来的是连神都敢藐视的黑暗势力。权力、财富、个人的野心,像水泡般一个又一个涌入他的内心。渐渐地,他沉溺于自己的**之中无法自拔。他犯下了背义的罪行,他犯下的觊觎的罪行,他犯下了屠杀无辜的罪行。和平的村庄变成了血海,富庶的田野变成了坟场,他杀了男人、女人和他们的孩子,他将房屋村舍烧成灰烬。最后,他的剑刺穿了祭司的身体,将她的尸体封印在祭坛上。

穆西乌斯,谋杀图墨吐斯神的祭司西丝娅的凶手,却也是铸造亡灵之神宝座的最后一个灵魂。当弑神者悔恨的眼泪复活西丝娅的时刻,就注定了穆西乌斯成为末日骑士的讽刺的命运。这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强大的生物。能与他匹敌的,除了西丝娅的侍女外,或许就只有兽人的保护者律了。亡灵祭司和他处于同一阵营。而律,作为弑神者伙伴就足以让她束手束脚的了。如果有必要,他可以轻松地攻入人类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尤发索城隘,让死亡和杀戮降临到数十万生灵的头上。他的漆黑身影后,成百上千个亡灵领主期待着为他带来更多的祭品;他的枯槁军旗下,无数的骷髅傀儡随时等待着为他发起必死无疑的冲锋。

然而现在的他再找不到昔日的激动和兴奋,甚至闻不见带着刺激感的血腥味道。行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他所看到的只有腐烂的肉块和混了泥沙的血浆,受害者的残骸带给他的只剩下苦涩的寂寥。杀死的越多,他的心和感知就剩下越少。亡灵之神的复仇确实狠毒!永恒的生命加上无可匹敌的力量,实际上不过是腐蚀灵魂的慢性毒药。迟早有一天,他会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一具以西丝娅之名行杀戮之道的工具。然而在此之前,他只得默默忍受昔日生活的记忆一点一点消失的痛苦。

惟有在梦里,他才能回忆起曾经温暖过他的事物。他梦到了母亲,带着慈爱的笑容,完全没有此后的贪婪和阴险;他梦到了哥哥,那么年轻而自信,把一切困苦都不放在心上;他梦到了年迈而忠诚的将军,勤恳地驻守着领地。他梦到了喷吐出硫磺气息的龙,以及骑在龙身上翱翔天际的喜悦。他梦到了追随他的拉弥尔,以及另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他也梦到了战争和背叛,梦到了因迷信而疯狂的信徒,梦到了导致毁灭的.....根源。谁能想到一个女人能带来如此巨大的破坏?谁能想到隐藏于人体下的黑暗和罪恶?那些非自然的东西,那些亵渎神圣的怪物,带着玫瑰般诱人的喘息。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吗?你知道什么是连神都不忍侧目的罪行吗?让我来告诉你。”轻柔的话语间,残缺的尸体由血池中站起,睁开早已浮起白霭的眼睛,冰冷的双手执拗地想要攫取生者的血肉。顷刻间,最勇敢的战士吓得冷汗直流,次者丢下武器屁滚尿流地瘫软在递上;骏马嘘嘘地悲鸣,仿佛预料到了它们的命运;就连凶狠的魔龙,都为这一刻的寒气而不自禁地颤抖。接踵而来的,穆西乌斯已然记不清。杀或被杀,似乎就是一连串的恶性循环。死人自然是越杀越多的,那么最后一定是他本人也变成了死人。或许可以认为,就是他的剑造成一位旧神的陨落,一位新神的诞生,也为奥迪尼斯的阵营增加了一张新的面孔——冷酷而令人恐惧的面孔。

“穆西乌斯,腐鸦之后有新的旨意了。”

虽然末日骑士在做梦,但他依旧能感知到西丝娅眼下最宠爱的侍女迪丽娅带着一群手下走进了他的宫殿。这些亡灵祭司从来就是那么我行我素,就仿佛他这位座拥千军万马的首领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奴仆似的。如果有必要,他一个人就可以把追随迪丽娅的那帮祭司、辅祭,甚至包括自以为是的大巫妖帕拉赫尔(palahore),都变成一堆堆发臭的尘埃。这或许会惹迪丽娅不高兴,那也等于让亡灵之神觉得受了侮辱,但无论如何这位神是不会为了这么件小事而让首席末日骑士安息的。西丝娅宁愿留着他,让他活着受罪。

“她还想让我干点什么?”末日骑士嘶哑的嗓音像两把锉刀相互摩擦般让其他人的耳朵难以忍受。

迪丽娅身后的祭司中确有几个露出愤愤的神情——不就是个末日骑士嘛!竟然敢用这种语气提到赐予永恒的女神。但帕拉赫尔之类深知其中利害的却不动声色,听着自己的主子与末日骑士对话。大巫妖甚至还向后缩了缩,让一个缺乏经验的辅祭挡在他前面,看起来好像他自认卑微似的。

“收割的日子快到了。”迪丽娅平静地说:“我主希望你收攒足够的兵力,待她一声令下就攻入人类的领地。”

末日骑士冷冷地回答。“只要她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打进米索美娅去。”

“不,不是现在。”亡灵祭司摆了摆手。

“那就是继续等待喽?”末日骑士冷漠的语气中竟然透出一丝嘲讽的意味。“反正已经等了一千多了,也不在乎再等个一千年。我主的爱人可是很会玩捉迷藏的。”

亡灵祭司笑了笑。“这一次她可逃不掉了。腐鸦之后亲自给她加的标记,甚至把卡莲娜都给搭上了。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主就会用到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为了那个所谓的标记,我可是刚损失一名亲信。我有点怀疑,你和我主是不是把我派出去的霍尔米兹德当成试验品了?”

“一个保护措施而已。”这算是亡灵祭司正式承认了。

末日骑士转眼间就把那个被维尼斯尔玛茹杀死的手下丢到了脑后。“你确定是那个精灵?”他问。

“她只是个容器。”亡灵祭司回答道。“有了容器,其他的就会飞蛾扑火般被吸引过去。”

“那么是那个魔法师?”

亡灵祭司依旧摇头。“他只是无数碎片中的一个。”

“不会是拉弥尔的后裔罢。”末日骑士不屑地说。“他就剩下点迷惑人的力量保护他自己了。”

“别瞎猜了,做好你自己的事。”亡灵祭司有点恼怒地斥责道。

末日骑士冷哼道:“恐怕连你也弄不清楚吧!”

迪丽娅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她的手伸入袍下,握住经亡灵之神加持的钉头槌。末日骑士的手有意无意地搭上腰侧的湮灭之剑。两人的对话突然出现冷场,其余的人虽然不知道原因,却感觉到透体的压迫感,即便是已经死过一次的身体也有些承受不住。

迪丽娅首先放弃了打一仗的念头。不是因为害怕,她相信亡灵之神最后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彻底击败末日骑士穆西乌斯。不过这么一来,复活他至少要花费掉二、三十年,重新建立以末日骑士为核心的军事势力又要花上一点都不错。穆西乌斯只有在世界的末日才能得到最终的解脱。为了尽快实现那个目标,他已经准备了足足一千年。

千年之前的梦,如此遥远,脑海中的情景渐渐模糊。世界的末日,或许还有更多的千年将要度过。即便是为了缩短这漫长苦难的一天,不,即便是一个小时,他也会去征服、去杀戮。愚蠢的人类,与一千年之前的他一样,盲目地相信自身的力量。而当他们遇上完全超乎常理的存在,就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恐惧和自暴自弃的堕落。一千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对于活着的他曾经竭力保存下的一点血脉,死了的他将非常高兴地将其湮灭。只要这能让他再做一个真实的梦,即使是结局悲惨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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