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被困(下)
作者:冰原画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39

却说皇帝将户部主事投到天牢,也不兵驰援山西,张濯无计可施。赵丰熙和谢余宽受了廷杖,刚能拄拐走路,又得讯户部主事被下到大牢,二人激愤无比。赵丰熙见朝庭不兵解大同右玉之围,怒不可遏,他颇有骨气,自来不惧生死。当下和谢余宽商议,不能将张濯拖连其中,就二人打头,以死上谏。谢余宽道:“赵兄所言,深合我意,大丈夫死则死耳,有何惧哉?且是为国上谏,死得忠义,当效仿户部主事大人,做个死谏之臣,留名千古。”

二人计妥,又来到左顺门,这一次并不叫骂施老贼,只反复喊一句:鞑靼兵围大同右玉,请圣上出兵。这二人皆是硬汉,杖责不怕,牢狱不惧,就是杀头,正合心意。二人中气颇足,高声叫嚷,叫得皇帝心烦意乱,便思召见二人。司礼监掌印太监郑同奏道:“万爷爷,得左平礼真人禀报,九转金丹已经炼成,陛下须即刻服用,然后打坐三日,完全吸收其药效,日后便能长生不老。”

皇上龙颜大悦,说道:“快取金丹过来,让朕服用。”郑同道:“启禀万岁,您服了金丹,须得静心修练,左顺门外二位大人,日夜嚎叫,搅扰陛下清修,恐药效吸收不足,万岁爷便不能练成大罗金仙之体。”皇上闻言大怒,说道:“传旨,将二人廷杖一百,若敢再来嚎叫,杖死为止。”郑同大喜,领锦衣卫前来,又掀翻赵谢二人,开始廷杖,打到三十杖,谢余宽死去,赵丰熙挺到七十杖,一命呜呼。郑同见二人丧命,高兴不已,骂道:“呸,不知死活的狗奴,连圣上清修,也敢搅扰,死有余辜。”自回去复命。

众言官见廷杖打死赵丰熙和谢余宽,痛苦不止,哭毕商议须得替赵谢二人讨回公道。当下由杨新正领头,这杨新正,乃京师第一文胆,才华名震天下,以状元公入仕,为当世贤臣,现任正三品大理寺卿一职。杨新正率领一班文官,来到左顺门,先痛哭,哭赵谢二人,哭完,再骂,骂二施奸贼。

皇帝服了金丹,又打死嚎叫的赵谢二人,宫里一片静寂,正是打坐入定的佳境。心头高兴,刚刚坐下,听得左顺门哭声震天,再也静坐不住,怒道:“何人敢扰朕清修?”郑同道:“是大理寺卿杨新正杨大人。”皇上大怒,说道:“传旨,将杨新正廷杖一百,余者各杖四十。”郑同领旨,欣喜不已,正要下去传旨,冯仁木跪下奏道:“万岁爷,杨大人是天下文人之,若将其打死,恐天下士林怨声载道,腹诽心谤,尚请圣上三思。”皇帝沉思有理,说道:“也罢,杖四十,余者杖二十。”郑同领旨施行。

杨新正虽是文人,但平素为人谦和,对厂卫阉党并不鄙视,不分贵贱,一视同仁。故而执杖的锦衣卫手下留情,虽然打了四十杖,却比其它文官挨二十杖要轻,居然自己穿好裤子,还能走路回家。杨新正回到家中,怒不可遏,当下写了辞呈,交到内阁。众文官受了杖责,心头怨恨,原本不想辞官的,见杨新正领头,一怒之下,辞了,不想做官再挨杖责。

翌日内阁收到百官辞呈计有:九卿三十一人,翰林二十四人,给事二十人,御史三十八人,诸司郎官及吏部十五人,户部三十八人,礼部十三人,兵部二十一人,刑部二十九人,工部十八人,大理寺属十六人,且尚有数十封不及开阅,约近三百人。施明宗瞧得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处理。如果将这三百人辞呈受了,京师各大衙门,恐无人当值,朝庭号令,也无人颁行。可见奸贼党羽虽多,毕竟好官更多。

施明宗无奈,只得带了施三才写好的青词,来到西苑找皇上商议。皇上看了青词,见词句精练,词意深邃,写得不错,颇合圣意。当下面色和悦,说道:“爱卿青词,近来大有长进啊。”施明宗道:“老臣回家,日夜恭祝陛下修成大罗金仙仙体,能享万寿无疆,长生不老之福,更可千秋万载,一统江山,故而勤奋攻读祈祷,为圣上略效犬马之劳。”

皇帝闻言,龙颜大悦,说道:“爱卿苦心,朕甚是感动,特赐卿‘忠勤敏达’金印一枚,以咨褒奖。”施明宗大喜,五体投体,山呼万岁谢恩不已。皇帝有了青词,挥手让施明宗退下,自行摇头品读。

施明宗本想和皇帝商议百官请辞之事,得了金印,未及开口,便让自己退后,心头苦恼。他素来善拍马屁,熟知皇帝秉性,自然不敢多言惹怒,只得悻悻退下。张濯在文渊阁等了半天,施明宗方慢腾腾回转。张濯急道:“辅大人,圣意如何?”施明宗叹道:“圣上说辞便辞罢,着即再选官员补上就是。”张濯大惊,道:“辅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你要三思而行啊。”

施明宗道:“幸得老夫还有五百门生,可以充任,若再有五百人辞官,老夫也无计可施。”张濯闻言,冷汗直流,只得急忙退下,找冯仁木商议对策。冯仁木闻言,毫不惊慌,反而哈哈大笑,张濯惊道:“冯公公,三百清正官员被一朝铲除,天下尽归施贼一党,国兴无望,你因何笑?”

冯仁木笑了半天,眼角泪溢,就用衣袖擦拭,然后喜道:“我的张阁老大人,施贼如此行事,离死不远矣。”张濯不解道:“请公公勿打哑谜,快挑明了说来,省得我焦急。”冯仁木道:“阁老,你跟随万岁爷多年,却连他的性格,一分也未摸着啊。”张濯道:“请公公指教。”冯仁木道:“万岁爷虽然喜好仙道,但并不糊涂。朝内分施贼与阁老两派,万岁爷早就知悉。阁老你虽然勤于政劳,忧国爱民,却反对炼丹修道。你不想国家兴衰与否,万岁爷照常享乐不误,只要不糜烂到不可收拾便可。”

张濯道:“公公此言,大是不妥。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圣上若抱此心,则亡国即在眼前。”冯仁木叹道:“阁老大人,治国你是好手,若说到揣摩圣上心思,你不及施贼万一。”张濯道:“请公公回到正题。”冯仁木道:“施贼当权,可为圣上搜寻仙道,贡献童男童女,动用户部银钱兴建宫阙,青词又献得殷勤,试问圣上如何不喜那老贼?但那老贼颇不知足,结党营私,排除异已,一党做大,便会危及万岁爷的江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施贼党羽上任之时,便是覆灭之时。”

张濯叹服道:“想不到公公早已洞如观火,我等老朽,一生为官,自谓有些眼光见识,现下给公公一比,方知鼠目寸光,见识何其短浅。”冯仁木道:“大人清正廉洁,有管乐之才,若是不嫌我等阉竖愚昧,小人愿效犬马之劳,誓死追随大人,为大明聊尽臣子之责。”张濯谢道:“公公博学多才,乃三宝大人之后未之有者,能得公公相助,何愁我大明不中兴?”冯仁木闻言,双目噙泪,自至追随张濯,生死不渝。虽然也有**权术,贪污受贿,但不辱大节,实为国家做出了突出贡献。

却说翌日施明宗将百官辞呈批准,又拟好门生党羽任令,着吏部下。吏部不敢拖延,即刻颁行。皇帝得锦衣卫密报,有近三百官员辞官,大惊,此事非同小可,并不闻施明宗禀报,当下令太监即刻前去宣旨,叫施明宗前来问话。这传旨太监平日受了施明宗不少好处,当下将龙颜不悦之事相告,施明宗如火烙脚,不知如何回禀,只得请施三才回来商议。

施三才正在妓院和狐朋狗友喝花酒,得报醉眼惺忪,急坐轿回到府中,施明宗见施三才日日醉酒,不务正业,骂道:“你老子人头都要掉了,你还在外面花天酒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施三才并不生气,笑道:“父亲大人有何为难,且对孩儿说来。”当下施明宗将皇帝问话之事叙述了一番。施三才打了一个酒嗝,笑道:“我道是何大事,不过是一次回话,父亲不必担心,且按孩儿计议回答。”施明宗得指教,闻言大喜,和传旨太监回宫复命。

皇帝沉声道:“爱卿用三百门生充了辞官位置,怎不禀报与朕?”施明宗道:“陛下,因众臣不满赵谢二人在左顺门被杖死,故而存心辞官以要挟。臣受圣上隆恩,自然要为陛下分忧排难,故先以三百门生暂任其职,使百官明白,要挟朝庭乃不臣之举,且我朝人物丰满,尔不做官,自有能者即上,并不畏惧。日后再派人私下分别秘谈,以圣上名义,请其回来任职,众臣工必定感念圣上恩德,誓死效忠陛下。”

皇上闻言,喜不自禁,说道:“朕日前赐卿‘忠勤敏达’金印,果然不负四字真意。好,再赐卿大红蟒衣一袭,以嘉其行。”施明宗大喜,谢赏而回。张濯见施明宗不入瓮,焦急无奈,只得又与冯仁木商议。冯仁木见施贼背后有高人指点,言行高明,也是大惊失色。二人苦思良义,冯仁木突然笑道:“阁老,我料施贼心意,日后定不会请百官回来任职,我们先等上一段时间,若施贼不请百官回来,则我再暗示锦衣卫密探,回禀圣上,圣上必然大怒,重罚于他,届时施贼想破脑袋,也不能够保全官位。”

张濯大喜,说道:“公公所料,与我一致,我们先隐忍一时,待时机成熟,再一击毙敌。”冯仁木笑道:“阁老,还须再施一计,惊其心胆。”张濯道:“请公公指点。”冯仁木道:“胡莫言总督,曾送一捧雪给施老贼,你日后进宫,向万岁爷说京师出了祥瑞,有人看见天降玉杯一捧雪,进了施辅府中。想那一捧雪何其珍贵?大明唯有圣上一人,方可享用,万岁爷闻言,必然会让施贼献上宝杯,施贼心有不甘,必然腹诽心谤,日后服侍圣上,心有怨言,便不会尽心尽力,一旦圣上察觉,老贼地位堪忧,如此我等必定早日得势。”

张濯叹道:“想不到公公一双慧眼,果然看透人心,说高瞻远瞩,一点也不为过啊。”冯仁木笑道:“不及大人忧国忧民之心伟大,请大人上奏之。”张濯道:“这个自然。”过了几日,趁施明宗有事回府,不在内阁,张濯来到西苑面圣。冯仁木早禀报皇帝,说张濯有祥瑞上报,皇上大喜,当即出了丹房,面询张濯。

张濯奏道:“万爷,臣有祥瑞上报。”皇帝道:“卿快道来。”张濯道:“臣得仙人投梦,说天界玉皇大帝,有玉杯一捧雪,念陛下日日操劳国事,特赐予陛下宴饮。这一捧雪,冬日倒酒飘洒雪花,夏天倒酒冰凉寒冷,实乃天上奇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