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绍兴师爷(下)
作者:冰原画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06

伊愿笑道:“除非你让我叫一声小母老虎,我便可以考虑。”祝诗竹道:“呸,邋遢汉。”伊愿笑道:“小母老虎配邋遢汉,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祝诗竹闻言恼怒不已,伸出右手,将伊愿耳朵紧紧拽住,叫道:“你还敢不敢乱说?”伊愿痛得耳廓欲裂,告饶道:“小生错了,望娘子宽恕。”祝诗竹笑道:“相公,打是亲,骂是爱,我现下使劲掐你,那是将你爱到了心里面。”伊愿痛得苦道:“你这爱叫人好生忍受不了。”祝诗竹道:“刚开始有些不舒服,久了就习惯了。”伊愿只得不住讨好,祝诗竹方才罢休。

翌日一早,伊祝二人快马加鞭,向陈绍增农舍行去,不过盏菜时分,已来到院中。陈绍增正在梅树下散步,一见伊祝二人。淡淡道:“二位此来,是否是因昨日老夫有所得罪,现下报仇来了?”祝诗竹凶道:“正是,我瞧你这老头儿,蛮不讲理,今日特来找你算帐。”伊愿慌得打断祝诗竹道:“师叔,晚辈此来,是给师叔看两样东西。”

陈绍增道:“什么?”伊愿道:“我义父的丹青。”陈绍增道:“世上名画甚多,看不过来,你还是留着吧。”伊愿道:“师叔,这两幅画,你不看可不要后悔?”陈绍增冷冷道:“岂有此理,我家中有一幅唐子畏的《王蜀宫妓图》,你要不要看?”祝诗竹道:“愿哥哥,这唐子畏是哪位著名画家?我怎的不曾听过此人。”伊愿道:“就是唐寅,他字伯虎,也曾作子畏,世人都称他六如居士唐伯虎,子畏二字多有不知。”

祝诗竹见被陈绍增难住,清清嗓子,道:“哼,你把唐伯虎叫唐子畏,算不得高明。唐伯虎一介狂生,落拓才子一个,画作一般一般,岂能和我愿哥哥的画相比。”伊愿见祝诗竹不知天高地厚,胡乱评价,把唐伯虎说得一文不值,急得叫道:“竹竹不要乱说,六如居士综合北南二派成就,诗书画自成一体,是北宋以来,承前启后的画坛巨匠。尤其是他的仕女画,千金难求,殊为珍贵,乃画中瑰宝。”

陈绍增见伊愿有些见识,淡淡道:“勉强不丢你文教授脸面。”伊愿道:“六如居士画作虽然稀罕,但我手中的这两幅画,陈师叔一见,必会望而生畏。”陈绍增见伊愿说得如此肯定,心下终穷有些好奇,说道:“你先拿出来一观。”伊愿和祝诗竹先将那幅《三君图》展开,陈绍增一见图上三棵奇树,不再倨傲,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双目噙泪,泣道:“顾兄,顾兄,你怎能如此狠心,抛下兄弟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活活遭罪。你怎的如此狠心……”

伊愿见陈绍增提及顾平章,也不禁泪雨滂沱,他懵懂少年,不知家国大事,整日介憨吃憨睡,浑浑噩噩虚度光阴。幸得有四位恩师,苦心孤诣,谆谆教诲,甚至以死传道,终将他培育**,懂得了男儿责任,收起玩世不恭,嘻笑度日,奋起直追,于他而言,大观四杰,实是他人生中的观音菩萨,太白金星。

伊愿待陈绍增看完《三君子》图,和祝诗竹又将《过来拜石》图展开,陈绍增一见《过来拜石》图,眼泪即止,满面坚毅之色,沉默良久,问道:“伊愿,你可知顾兄这两幅图中深意啊?”伊愿道:“晚辈看了许久,终是不明义父含意,还请师叔指教。”陈绍增点点头道:“你虽然年轻,但顾兄能将此重责相托,他一生行事,谨慎稳重,料事如神,我今日便代他向你讲明了罢。”

伊愿道:“晚辈恭聆。”陈绍增道:“这幅《三君子》图,画的是三棵大树,实则是暗指当世三人。这幅《过来拜石》图,是指的三个人将进行的事业。”祝诗竹道:“陈老…嗯,是哪三个人啊?”陈绍增道:“第一人,当朝阁老,张濯张大人。第二人,监察御史,胡莫言胡大人。第三人,嗯,这第三人嘛,便是你这懵懂小子。”

伊愿不解道:“这幅画是在我十五岁时义父送的,那时我,我年纪尚幼,诸事不明,义父怎能料定我后来之事?”陈绍增道:“想我陈绍增一生,睥睨天下,独佩服你义父一人,顾兄虽然丹青一流,但我陈绍增的字画,并不逊他。你义父知人善任,独具慧眼,能将你一个懵懵小子,教得忠肝义胆,以天下为已任,这才是我心悦臣服之处。”

伊愿道:“师叔怎的如此了解我义父?”陈绍增道:“夸你两句,仍然不开窍,你就是一糊涂小子。如此蠢笨,没的玷污了你师爷,江南第一名士封雪豹的名头。”伊愿被陈绍增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也不敢顶撞,说道:“请师叔继续道来。”陈绍增道:“你义父早看出你是个苗子,他眼见抗倭大业举步维艰,他一介文士,无法上阵杀敌,故而以毕生心血来造就你。从顾兄的画作上看,是让我辅佐你日后抗倭,成就千秋伟业,这《过来拜石》图嘛,是要拜的,你先过来拜了我再说。”

伊愿不知何故,只得趴下向陈绍增拜了三拜,陈绍增待伊愿拜毕,说道:“进屋来。”三人到了屋中,陈绍增自书案上拿出谱,递给伊愿,只见上面写道:《奇石宝鉴》。伊愿翻开一看,第一页开写道:石,乃彩云之根、天地精气所结。落于红尘,化为山之脊,地之骨,正所谓: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园无石不秀,室无石不雅。……

伊愿越看越糊涂,问道:“师叔,这石头虽然不错,但与我有何关系?”陈绍增道:“石者,山之脊,地之骨,乃我华夏精神之象征。倭寇犯我沿海,我中华男儿不能毙之,外贼必然大起侵略,国家积弱日久,华夏民族,便要遭受外夷践踏,有亡国之嫌,现下你可知你义父画中含意?”伊愿道:“得师叔点拔,晚辈明朗了些。”

陈绍增伸手重重掴了伊愿一记耳光,骂

道:“把这两幅图连起来读,便是‘三君子过来拜石’七字,顾兄在画中,明明白白的要你们三人,承担起我大明脊骨之表率,统领将士,抗倭破虏,成就万世之功业,你还不懂吗。”伊愿被陈绍增这一巴掌打得如醍醐灌顶,顾平章的遗愿顿时浮现脑中,含泪道:“晚辈懂了,统统懂了。”陈绍增苦笑道:“你懂了,顾兄泉下便放心去了。但我这一身朽骨,便要劳累不堪了。”

祝诗竹见陈绍增扇伊愿耳光,心下疼痛,叫道:“你有话好说,莫要打我愿哥哥。”伊愿并不介意,说道:“师叔言下之意,是应允同晚辈回杭州,共谋抗倭了?”陈绍增点头道:“正是。”伊愿大喜道:“师叔,如此我们快赶回杭州,协商大计,早日灭倭。”陈绍增道:“好,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些东西,便随你前往。”不一刻,陈绍增带了一个包裹,在案上拿了两本书,来到院中,和伊愿共乘一骑,三人快马加鞭,向杭州进。

玉带山,五峰教总坛,方诗育和焦化曲率领残兵败将,回到教中。邹百川见两拔人马,被伊愿杀得丢盔弃甲,怒不可遏。但顾及到方青狮武功高强,不敢轻言处置方诗育,只得强咽怒火,找心腹爱将焦化曲和俞俊亭在密室商议。邹百川道:“两位兄弟,此次方诗育率教中一千多名好手,攻打苏杭二州不克,沿途又迭遭大败,折损了九百多名兄弟,此次若不给予惩处,赏罚不公,日后恐教中兄弟心下不服。”

焦化曲道:“教主言之有理,但方青狮武功高强,我等不是对手,青衣峰王和宝银峰王,是他兄弟,晓月峰王戴雪更是他老相好。若罚他爱女,恐一齐造反,把我等搞得灰头土脸,颜面无光。”俞俊亭道:“焦执法虽然言之有理,但并不全面。我教纵横海上多年,自刘教主开宗立派以来,教内规定,无论职位高低,一律赏罚分明。方诗育这次领军出岛,几乎全军覆灭,澄海峰孙玉庭峰王,更是命丧昆山城下,教主顾及方青狮武功高强,不加责罚,威望必然受损,日后岂能服从?”

邹百川道:“俞峰王有何高见?”俞俊亭道:“以属下愚见,明日召开长老大会,在金鳌大殿上,当面问责方诗育,他方青狮胆敢当着众长老之面,公然造反,先已理亏,必遭众叛亲离,我等正好一举擒之。”焦化曲道:“俞峰王言之有理,明日长老会上,切看他方青狮如何狡辩,若敢造反,属下第一个不放过他。”邹百川大喜,说道:“有劳二位贤弟,此后五峰教中,咱们三人,共享富贵,雄霸海滨。”

二人施礼退下,来到金鳌殿外,却见方青狮领着青衣峰王肖玉鹏,晓月峰王戴雪,宝银峰王陈关云正守在路中,肖玉鹏笑着招呼道:“二位兄长从何而来啊?”俞俊亭道:“教主召唤,有事相询,四位齐聚一处,是否要请兄弟喝酒言欢啊?”戴雪笑道:“小妹家里正好有一坛五十年花雕,俞峰王若然不嫌,便到妹妹家中,一醉方休。”俞俊亭笑道:“我若到了雪妹室中,恐方长老次日打得我狼狈鼠窜,妹妹若有好酒,便拿来送与愚兄,愚兄自然感谢万分。”

陈关云笑道:“俞峰王要避嫌,此事容易,兄弟正好也要去雪妹家中,咱们六人,今晚便叨扰雪妹一宿,他日再还情不迟。”焦化曲道:“五位若要饮酒,那是好事。但愚兄连日率兵作战,身体疲惫,想早日上床歇休,你们先聊,我即刻告辞。”言毕便迈步前行。孙玉鹏身形一晃,挡住去路,笑道:“焦长老如此客气,是瞧不上我们兄妹四人吗?”

焦化曲道:“不敢,不敢,愚兄已是知天命之年,岁月不饶人,这把老骨头,现下已不中用了,比不得诸位兄弟正当壮年,可以彻夜寻欢。”戴雪笑道:“焦长老内功深厚,老当益壮,如此推诿,分明是不给妹妹薄面啊。”焦化曲见戴雪笑里藏刀,已知方青狮早有察觉,抢先动手,已方唯有两人,不须方青狮上场,便是三大峰王出手,也不是对手。如若负隅顽抗,必定自取其辱。

他年事既高,见识广博,早已过了斗气年龄,只求老来善终。当下见风使舵道:“好,我便陪贤弟妹大醉一番。”俞俊亭是邹百川亲手提拔起来的五峰教第一峰笔架峰王,与邹百川有过命交情,见方青狮一言不,强行阻拦,分明就是造反,当下怒道:“四位,我俞俊亭想喝酒便喝,今日没有酒兴,不想喝了,你们要喝自喝,我先走一步。”当下也不和方青狮打招呼,迈开大步,绕过四人,便要回房歇休。

方青狮身形一闪,堵住俞俊亭归路,冷冷道:“俞峰王不给兄弟薄面,这是想往哪里去独自偷欢啊?”俞俊亭怒道:“方长老,你我兄弟,井水不犯河水,还请自重。”方青狮道:“俞峰王此言何意?我方青狮什么地方不自重了?”俞俊亭道:“你家千金带领我教中兄弟,攻打江浙,一路损兵折将,几乎全军覆灭,明日必遭教规处置。难不成,方长老是想庇护亲人,率众造反,逼邹教主退位,自己当教主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