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鼋头渚(上)
作者:冰原画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63

听得水中一声闷响,那破船不再下沉,似是有人在水下托着,缓缓向鼋头渚而行,少顷船到鼋头渚,伊方二人跳到岸上,哗然一声,水面分开,吴宗明和那老婆子蹿出湖面,走上岸来,方诗育道:“吴老伯,多谢你手下容情。”吴宗明哼了一声,并不回答。方诗育自怀中掏出一包装精致的茶盒,递给吴宗明,说道:“这就是那‘狮峰黄金芽’,请老伯察看。”吴宗明打开盒子,鼻尖一闻,道:“不错,女子,你们走罢。”伊愿怒目注视那吴县“茶老爷”,恨不得一口把他吞掉,方诗育一拉伊愿道:“伊大哥,我们上山吧。”

此时山径行人颇多,旁边一青衣文士道:“姚兄,这次鼋头渚茶会,你可知谁可夺得茶魁啊?”另一汉子道:“周兄,这个不太好说,现下有吴县‘茶老爷’, 顾渚沈老幺,德清郑云龙等,这些人都有夺魁实力,所带也都是名茶,届时要分出胜负,估计在茶艺功夫上有得一拼。”那周兄道:“广福寺方丈德清大师这次可是大享茶福了。”

那姚兄道:“修道之人,原本饮食无味,只有一杯清茶聊可香腹,德清大师说来也是一代高僧,我等将斗茶总评判让他来坐,他一个出家人,不会偏颇,想来也会公正品评。”那周兄道:“姚兄所言甚是,我们快点进寺罢。”二人加快脚力,向广福寺疾行。伊方二人随着那周姚兄向渚上行,行得一段,伊愿望见前面有一八角凉亭,说道:“方妹子,咱们就在这亭中远眺一下太湖风光罢。”方诗育道:“好。”二人进得亭中,却见那亭上写着“涵虚亭”三个大字,方诗育道:“伊大哥,不知这‘涵虚亭’出自什么典故。”伊愿道:“取自唐人孟浩然,登岳阳楼望洞庭湖时所作‘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一句诗意。”方诗育道:“想不到伊大哥如此博学多才。”

伊愿道:“这个算不得什么。”亭中一文士见方诗育貌美如花,娇美可爱,不禁接话道:“这小兄弟虽然说得不错,但是你可知这太湖古时称作什么呀?”伊愿道:“愿听先生指教。”那文士笑道:“古时称太湖为震泽,泽字本义指下而有水,在这里可以理解为湖泊,前面加上一震字,则可看出太湖是声名威震于同类湖泊啊。”伊愿抱拳道:“小生受教,多谢先生指点。”

那文人也不客套,兀自高声吟道:“天浮一鼋也,山挟万龙趋……”伊愿正打算再向山上徐行,山下一人高声接道:“瑶台倒映参差树,玉镜屏开远近山。”亭内文士闻言叫道:“沈世兄,你也来了?”那沈世兄道:“郑世兄,你脚步轻快,先等我片刻。”亭内文士道:“好。”伊愿别过那文士,不一刻来到广福寺山门,广福寺建于萧梁时期,古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广福寺便在那四百八十寺之中,实是历史久远。

方诗育道:“伊大哥,咱们现下别进寺去,就在这山门看看进寺斗茶的人,说不得可以现那‘百变药王’杜英石的端倪。”伊愿道:“甚好。”二人就站在山门旁边,仔细观察入寺行人,初时在“涵虚亭”见到的那青衣文士和一白文士走上前来,那青衣文士一见方诗育,笑道:“小姑娘,是在这里等人吗?”方诗育道:“是,大叔。”那青衣文士道:“我是浙江德清郑云龙,你就叫我郑叔叔罢。你等的是什么人啊?”方诗育道:“回郑叔叔,是,是‘百变药王’杜英石前辈。”那郑云龙哦了一声,道:“我旁边的这位是顾渚沈于飞世兄,他前日里,和杜神医在吴县城内见过一次面,你问他或许可知。”

方诗育喜道:“多谢郑叔叔,沈叔叔,不知你可知那杜神医现下到了鼋头渚没有?”沈于飞道:“前日里我在吴县和杜神医品了一会茶,他说此次没有弄到好茶来参赛,先去找几个朋友商讨,看能不能给他凑些,不然上鼋头渚斗茶大会输得没有面子,然后咱们就分手了,这斗茶大会三日后才正式举行,估计那时他一定会来。你要在这山门口,等上三天也太辛苦了,不如先找个地方歇脚,第三天杜神医来到,我带你去见他。”

伊愿所中剧毒算上今日已有四天,若是三天后杜英石不到,只怕性命难保,但现下没有解药,着急也是无奈,只得依那沈于飞所言。方诗育道:“沈叔叔,不知你们在何处安歇啊?”沈于飞笑道:“我们就落脚于这广福寺内,但你们没有斗茶名帖,广福寺是不会招待的。”方诗育道:“这鼋头渚上又没有”旅店,我们住哪里啊?”那郑云龙见方诗育作难,心头怜爱,说道:“沈世兄,不如我们去向德清大师说个情,就说这两个年青人是我们侄儿女,此次随我们上渚参观斗茶大会,想来德清大师不会拂了我们薄面。”

沈于飞道:“这个恐有不妥,寺内是修行宝地,若有女客住宿,多有不便,大师定会拒绝,若要进去,小姑娘须得女扮男装才成。”方诗育闻言喜道:“沈叔叔,这个没有问题,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叫上伊愿,二人来到寺外竹林中,方诗育从包裹里取出一顶文士帽和一些膏粉,伊愿只见她三下两下,已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文士。伊愿笑道:“方贤弟这般俊美,让愚兄好生爱慕。”方诗育嗔道:“呸,少想歪了。”

二人出了竹林,来到山门前,沈于飞见方诗育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俊俏书生,笑道:“贤侄好相貌啊,若是老夫能有你这般俊美的孩子在身边,不知羡煞多少茶道朋友。”沈于飞膝下无子,此事一直令他遗憾,故而有些一说。方诗育道:“沈叔叔,我叫方诗育,你就叫我育儿,这位是伊愿大哥。”二人上前重新施礼毕,一行来到寺内,一沙弥头前带路,四人随后来到方丈室内。

郑沈二人和德清方丈原是旧识,故人相见,少不得寒喧几句,沙弥沏上香茶,五人边喝边聊,沈于飞将伊愿要在寺中求宿之事告之方丈,方丈当即应允,安排在寺后一客房内。伊愿见方诗育被方丈安排在同自己一房,笑道:“好贤弟,今日咱们且来个大被同眠,彻夜长谈。”方诗育脸颦桃红,嗔道:“想得倒美,晚上我睡床上,你睡地板。”伊愿道:“只有一床棉被,我怎能睡这冷硬的地板啊?再说我有伤在身,还是我睡床上,你睡地板吧。”方诗育道:“你是大男人,我是小女子,你要让我。”伊愿苦道:“原来做大男人也没有什么好处,也罢,今晚大男人就让让小女子,在椅上熬过一晚。”方诗育道:“多谢大男人。”伊愿道:“小女子不必客气。”

当晚二人因连日赶路,便早早安歇,睡至三更,伊愿闻得隔壁沈于飞房中一声轻呼,待要起身开门询问,已无声息,揣测是夜里打鼾,便坐下复睡,次日房门砰砰作响,一僧人叫道:“小施主,小施主,快快起来。”方诗育打开房门道:“小师傅,生何事?”那僧人急道:“小施主,你们那两位叔父,昨夜不知被何人暗害在客房,快随我去看看罢。”二人进到沈于飞房中,但见沈于飞和郑云龙端端正正躺在床上,颈前被人用利器划破动脉,贼人武功极高,二人不及呼救便被杀害于房中。

伊愿道:“小师傅,德清方丈知不知悉此事?”那僧人道:“云寂师兄已去通禀方丈,估计即刻便到。”那和尚语音未落,德清方丈匆匆忙忙快步前来,伊愿道:“晚辈见过大师。”德清叹道:“小施主多礼,不知令叔父被何人所害,这恶贼真是丧心病狂,胆敢在佛门清静地伤害无辜。”伊愿道:“这贼人武功高强,二位叔父都是一剑毙命,大师昨夜有没有现响动?”德清道:“我昨夜二更就寝,五更起来诵经,没有觉异常。”

方诗育道:“大师,现下鼋头渚斗茶大会召开,武林人物齐聚此地,会不会是有贼人不满我两位叔父参赛,要谋害其性命?”德清沉吟道:“小施主所言有一定道理,斗茶大会五年一期,斗茶花魁历来为众多武林人士青睐,若获得武林茶状元称号,不但他所带茶品名扬江湖,而且本人也受天下茶客尊崇。但本届斗茶参会者不过二十来人,若是有人不满郑沈二位施主,暗中行凶,查清也不费事,怎会出此险着?”

伊愿道:“江湖中人,历来心狠手辣,常为一言不和取人性命,何况此次为了获得武林茶状元称号,打击对手便使自己胜算大增,此事还须劳烦大师主持公道,为我二位叔父报仇雪恨。”言毕眼圈一红,泪光闪闪。郑沈二人,与他初次相见,便鼎力相助,可见其人心怀磊落,平素必定堂堂正正,不想竟莫名遭人暗算,怎不令他伤怀?

方诗育道:“大师,不知其它参赛者可都来到寺中?”德清道:“除了杜英石施主未到,其它人都已聚齐,现下估计都在斋房用膳,二位施主随我前往斋房,看能否瞧出一些端倪。但令叔父法身不知如何善后?”方诗育道:“有劳大师叫师傅们帮忙火化收敛,待斗茶大会后,我二人把叔父骨灰带回故里安葬。”德清当下叫了几个和尚将沈郑二人尸抬去火化不提。

二人随德清来到斋房,但见斋房内二十余名江湖中人正坐在长桌前捧碗喝粥,桌上摆了几盆白馍和一盆酱萝卜,一黑胖大汉抓起一个白馍,见德清方丈走了进来,叫道:“大和尚,这庙里除了白粥饽饽,素茶萝卜,就没有其它吃食吗?”德清道:“罪过,罪过,施主,这佛门圣地,我等千百年来都是素食,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那大汉闻言大怒,叫道:“老子属虎的,每餐若是无肉,便无法下咽,你这饽饽拿去喂狗都不要。”举起馒头,当头向德清砸来,德清右手轻轻一伸,将那白馍接住,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说道:“韩施主,我等日日修行,不曾劳作,多谢善人慈悲,赐我口粮,心中百般感念,平日里一粒米饭也不敢浪费,你现下竟将白馍抛弃,真是糟蹋善人慈悲,必受报应。”

那黑脸大汉道:“老子信金信银,从不信鬼神菩萨,你少拿报应来唬我。”德清道:“阿弥陀佛,佛门清静,望韩施主小心言行为妥。”那韩大汉道:“你‘讹米豆腐’,还不给我吃,想是你自己一人躲到禅房,瞒着众弟子偷偷吃食了罢。”伊愿见那大汉无理取闹,断章取义,正待帮德清出头,方诗育一扯伊愿衣袖,小声道:“先不要管,看德清大师如何应对。”

伊愿松开拳头,静立于旁。德清道:“阿弥陀佛,韩施主待要如何?”那韩大汉道:“我给你银钱,你快叫几个小和尚到太湖岸边,割肉打酒,回来煮给我吃,否则我闹得你寺内鸡犬不宁,不到斗茶大会开始,老和尚你就累得趴下。”德清道:“罪过罪过,施主如此要求,老衲不能答应,你要吃肉喝酒,自到外面去做,我管不着,若在寺内犯戒,我要答应,只怕菩萨也不答应。”韩大汉道:“我现下就把你这斋房砸个稀叭烂,看你如何蒸馍煮粥。”言毕抓起盆中白馍,不问青红皂白,朝德清当头便打。

德清双手上下翻飞,无论那韩大汉抛来多少饽饽,一个不漏全接在手中,片刻手捧不下,伊愿抓起一个空盆,德清将白馍转移至盆中,那韩大汉将桌上白馍全部抛光,德清一个不落全装于伊原盆中,这领,顿时获得房内一片喝彩。那韩大汉见难德清不倒,心头恼怒,又举起一张桌子,向德清当头砸下。

德清轻轻挥出一掌,那韩大汉噔噔噔退后三步,坐倒在泥地之上,竟然站不起来,他手中桌子随之落在地上,竟然丝毫无损。众人见那韩大汉身体并未和德清触及,竟中了德清的内力,一人赞道:“大师好一手隔山打牛的本领。”德清道:“阿弥陀佛,让云施主见笑。”那韩大汉见德清武功高强,自己差了太多,不敢再造次,嘴上却不服软,叫道:“和尚,我今日没有吃肉,打不过你,他日我吃过肉咱们再来比过。”

德清道:“阿弥陀佛,望施主手下留情。”他分明高过那韩大汉武功不少,却叫人家手下留情,真是道行高深。德清道:“两位小施主还没用过早膳,若是不嫌老衲手上脏臭,便吃几个馒头充饥。”伊愿递给方诗育两个馒头,自己吃下一口道:“这白馍香甜可口,经过大师佛手一过,更是美味佳肴。”德清道:“两位小施主请用斋饭,我先回禅房。”伊愿道:“多谢大师。”德清转身离去。

伊愿见房内二十余名江湖中人,老少肥瘦兼各有之,一时分不出善恶,只得和方诗育埋头嚼馍。那韩大汉半天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方诗育跟前,讪笑道:“”小兄弟,生得一幅好相貌啊。”方诗育道:“兄台有何意见?”韩大汉道:“小兄弟长得凭般好,我岂敢有什么意见,只是想和小兄弟交个朋友。”方诗育道:“交什么朋友,我又不认识你。”那韩大汉笑道:“我把姓名说给你听了,你不就认识我了吗?愚兄叫韩大邦,小兄弟叫什么?”方诗育道:“原来是韩大邦兄啊,不知有何指教?”

韩大邦搔搔脑袋道:“指教什么?不要乱指教,我是想请兄弟呆会儿到这渚上四处逛逛,随便瞧瞧有没有卖吃食的。”方诗育道:“你是不是想请我喝酒吃肉?”韩大邦哈哈一笑道:“小兄弟果然聪明,愚兄正有此意。”方诗育道:“若要出去闲逛也没什么,只是怕我身边表哥不同意。”韩大邦两目一瞪,盯着伊愿道:“你是何人?我要和我小兄弟出去玩耍,你敢阻拦?”伊愿哆嗦道:“小人不敢,但凭大侠心愿行事。”韩大邦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看这朋友非常客气,我一说要请你去玩,他同意得很干脆。”方诗育笑道:“是吗?大表哥,你当真同意我和韩兄出去?”伊愿道:“随你心愿。”韩大邦不待方诗育回答,拖起方诗育左手便朝门外跑去,生怕中途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