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五峰教(下)
作者:冰原画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56

一人道:“诸位兄弟,今日事情蹊跷,对方有高人相助,咱们切切不可冒然行事,不如我等先行回去,细细商议后再来。”众人见此情形,不敢造次,只得背起那汉子尸体,三三两两各自散了开去,混不顾那肥汉。莫高声内力高出那肥汉不少,不消片刻,内力猛的一吐,二人刹时分开,那肥汉吐出一口鲜血,显见得受伤不轻,莫高声道:“今日且先放你,他日再来,必定不饶。”那肥汉不自量力,吃了大亏,只得离去。

谢成向莫高声施了一礼,道:“多谢先生解围。”莫高声叹息一声,缓缓道:“五峰教为祸东南,此事也怪你不得。”话锋一转,突然道:“出来吧。”伊愿从一丛桂树后露出脑袋,讪笑道:“先生,你怎知我藏在此处?”莫高声笑道:“伊学士精于躲藏,小的哪里知晓,不过是碰巧看到了罢。”伊愿搔搔脑袋,傻笑道:“先生,我回学馆听书去了。”莫高声道:“今日之事,五峰教必不肯善罢甘休,散学回家,须得沿途小心。”谢成道:“学生谨记。”莫高声向伊愿诡迷一笑,负手离开。

伊愿见莫高声对自己相视二笑,已知莫高声对自己适才用石头出手相助之事,心知肚明,只是不便说破。回到课堂,却见顾平章和文荆川满面怒容,谢成上前行礼道:“学生鲁莽,劳烦先生费心。”顾平章道:“尔等孩子,不知世间险恶,适才我前去找文院长商议对策,若非文院长早派莫先生在院门阻止,尔等前去岂非羊入虎口?”谢成等连声道歉,文荆川道:“十日后便是苏州**书院与我院的才艺比赛日期,此赛输赢关乎我院名望,伊愿你和其它几位学兄便作为代表参加,此后不许在外招惹是非,散学后到佳木阁中找我。”伊愿道:“是,院长。”回到坐中。

众学子见伊愿代表本院参赛,羡慕者有之,忌妒者也甚众。蒋杨小声道:“伊学兄,你今次不如将参赛名额让与我,我给你百两银子作为酬谢。”伊愿笑道:“此事我同意不算,你须得向文院长申请。”蒋杨道:“文教授素来偏爱你,我去和他说,他岂不又要责骂我。”伊愿道:“你让你父亲去和文院长商讨,此事岂不大有希望?”蒋杨道:“伊学兄果然聪明,我父亲向书院捐银五百银,要一个参赛名额,书院向来缺钱,想来文教授定会允同。”伊愿道:“那是当然。”

这日散学,文荆川在佳木阁中等候伊愿,伊愿上前行了一礼,文荆川道:“伊愿,你可知道此次比试,我院有几成取胜把握?”伊愿道:“学生不知。”文荆川道:“此前才艺大赛,虽然项目难测,但我细细研究之后,却现有一契机。”伊愿道:“请院长赐教。”文荆川道:“每届比试,项目都由当地学政大人出题,今次在杭州,当然是由咱们杭州府的陈鸿图大人出题,陈大人虽是翰林出身,但平素却极喜对对联,因此此届比试,这对对联一项估计是少不了的。”

伊愿道:“院长所言甚是。”文荆川突然脸色凝重,良久缓缓道:“可是,我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先要说给你知晓,你如果觉得此事不妥,不便出手相助,便拒绝也可。”伊愿道:“愿闻其详。”文荆川道:“这次比赛,你要办一件事情,就是私下里和蒋杨沟通,如果蒋杨父亲捐赠三千两白银给我们书院,我便给他一个参赛名额。”伊愿闻得一怔,他平素钦佩大观四杰,何况文荆川其人,不但领袖杭州文坛,学识渊博,而且生性清高,品行高贵,万万想不到今日竟让自己去做这等龌龊之事,不禁心头一凉,半晌无语。

文荆川道:“伊愿,你可知道,要成就一件大事,即便是名垂青史的英雄,也难免会违背良心去做一些交易,以成就伟业,譬如初唐名将李靖,他本是隋朝官吏,察觉唐高祖有谋逆倾向,便上书举报,但被高祖擒获,在刑场和高祖做了交易,愿意戴罪投降高祖,这便是史上有名的‘使功不如使过’之典故。”伊愿道:“院长所谋之事定然关系重大,真如院长所说,学生愿往。”文荆川颔沉思,并不多言。

次日不待伊愿行动,蒋杨找到伊愿,二人来到院内一僻静处,蒋杨道:“伊学兄,昨夜我和家父商议,家父同意捐赠纹银八百两做为参赛条件,伊学兄素来聪敏,为小弟先行预测一番,不知此事有几分成功希望?”伊愿摇头道:“我看此事困难,试想文院长素来高傲,若要让其动心,除非四千两白银以上方可一试,如果冒然行事,出价太低,恐遭拒绝。”

他不说三千两白银,而说四千两,真是颇有心计。蒋杨惊道:“四、四千两?要价太高,估计家父处很难应允。”伊愿笑道:“如果保证蒋学兄不但能够参赛,还能赛赢,这四千两白银岂非不多?”蒋杨道:“伊学兄你又不是神仙,这才艺大赛比试项目保密甚严,输赢又怎能如伊学兄心意所定?”伊愿道:“你不须多问,反正我有办法让你赢定便可。”蒋杨道:“待我向家父言明此事,明日一早回复。”二人计议妥当,径回课堂听讲。

清晨入学,蒋杨素来晚到,不想今日竟比伊愿早到,二人见面,来至昨日商议处,蒋杨道:“伊学兄,昨夜恳求家父,颇费了些口舌,最后勉强同意,家父想请文院长今日到我家详谈,此事烦劳学兄去通知文院长。”伊愿道:“这是自然。”当日散学,找到文荆川,文荆川闻言颇是嘉许。伊愿完成嘱托,心情舒畅,跑回家,行至西城门外,不想谢成早在彼处等候,一见伊愿,道:“伊学兄,今次你代表我院参加才艺大赛,小弟甚是钦佩,本不想打扰,但小弟见学兄最近武艺大长,心头痒痒,很是想和学兄切磋一番。”

伊愿道:“甚好,小弟正有此意。”谢成递给伊愿一柄长剑,说道:“伊学兄,今日咱们不比拳脚,比试剑法如何?”伊愿道:“好,小弟久闻苍山剑法名震江湖,有幸领教,请赐招。”二人便不客套,你攻我挡,比了起来。伊愿平素只听得母亲讲习苍山剑法,并未亲自领教,今日一交上手,方知苍山派盛名之下,其实不虚。

谢成的苍山剑法源出正宗,一招一式,步步攻杀,伊愿素喜剑道,平素练习也多重剑法,待谢成一路苍山剑法使完,长啸一声,展开凌云剑法,连打带封,不及十数招,谢成已左支右绌,破绽大开,伊愿一式“荆江水流”,谢成避无可避,只得弃剑认输。谢成道:“真想不到伊学兄剑法如此高明,小弟自小习剑,浸颇深,不意今日一比,伊学兄剑法何止高出小弟百倍千倍。”

伊愿道:“谢学兄不必过谦。”谢成道:“我和伊学兄相交时日虽然颇浅,但每晤学兄一面,眼界便增长一分,学兄若是不弃,小弟愿与学兄义结金兰,同生共死。”伊愿大喜,他见谢成小小年纪,行事却光明磊落,颇有宗师风范,早想结交,当下二人堆土为盟,拜过天地,成了异姓兄弟,论及岁数,虽然都是十五,但谢成长了二月,自然是谢成为兄,伊愿为弟。

谢成道:“愿弟,你所使剑法非常精妙,不知出自何派?”伊愿道:“大哥,这套剑法,是我师公‘荆楚神剑’余子川他老人家所创,名曰‘凌云’,前日里又蒙他老人家亲自指点,因此才有些许领悟,说到精妙,还差之甚远。”谢成道:“愿弟原来得到‘荆楚神剑’他老人家的真传,怪不得小小年纪剑法如此高明。咱们苍山剑法,是我父亲在苍山上日观云海,见其变化万端,而悟天地大妙所得,虽然算不得神妙,但昔年叔父谢志和用咱们的苍山剑法在海上杀贼,也算有些薄名,不如我们每日里切磋比试,我教你苍山剑法,你教我凌云剑法如何?”

伊愿道:“就依大哥所言。”当下二人每日散学,便相约结伴论剑,互不猜忌,悉心相授,功夫各各大长。眼见得再过三日,便是才艺大赛之期,伊愿加紧温习功课,只盼能在才艺大赛上一鸣惊人。雒新一伙见谢成和伊愿成了结义兄弟,虽然和他素来不睦,心中忿恨,但也不便再暗中使坏,只是那王博一见伊愿,不顾场合,开口便讨要顾平章的山水,伊愿不好直面拒绝,每次推脱了事。

自上次在书院门外一战,五峰教徒并无动静,这日散学,伊谢二人来到西城门外比剑,却见一行人挡住去路,为那人黑脸络腮,面相凶恶,握一杆大枪,一见伊谢二人,厉声道:“小兔崽子,今日遇到老子,便是尔等死期。”

谢成悄声道:“愿弟,这五峰教只向愚兄寻仇,与你无关,等下我和他们讲明,你便先行离去。”伊愿道:“大哥,当日我俩一拜,此后便同生共死,休说其它,今日就算战死,但能陪同大哥,也是快事一桩。”谢成道:“好兄弟,今日咱们便向昔年玉带山上的侠义盟群雄学习罢。”

那络腮胡道:“你们两个小贼,哪个是点苍派的谢成?”谢成道:“小爷便是你谢家爷爷。”那络腮胡道:“老子纵横江湖时,你这小儿还在娘胎里没有出来,你自称是我爷爷,真是岂有此理。”伊愿道:“他是你家大爷爷,我是你家二爷爷,络腮儿,快过来拜见你家爷爷啊。”

那络腮胡大怒,一挥长枪,一式“毒龙出海”,向伊愿当先攻来。伊愿长剑一荡,剑枪相交,顿时虎口麻,心下一惊,暗道此人膂力好强,当下剑招一换,变为以快打强。其余诸人见交上了手,各各抡刀舞枪,团团将伊谢二人围住,谢成长剑一挥,并不惧怕,手起一剑,刺倒一人。那络腮思胡刀大枪沉,攻势勇猛,伊愿每接一枪,手臂便麻上很久,不禁越打越急,当下唰唰攻出三剑,逼得那胳腮胡退后两步。

伊愿高声道:“雒学兄,你等快去知会莫先生,这班匪徒难缠得紧,不多叫上些人手,恐是抵挡不住。”谢成一闻此言,以为雒新赶到,左右一望不见人影,心知伊愿又是虚张声势,那络腮胡和伊愿打了四五十招,互有攻守,并不占据上风,一闻伊愿此言,大怒道:“你这小儿,爷爷今日本不想多杀人,既有同党,都叫出来,老子‘快枪手’马行并不畏惧。”

伊愿思量当前形势,逃是逃不了了,只有打赢才有活路,当下再不多言,呛啷两剑,先刺倒身边两个贼子,一式“风云双杀”,封住马行来枪,还了一剑,谢成战得兴起,叫道:“愿弟,哥哥又放倒了一个。”伊愿笑道:“大哥,小弟暂时输你,待把这‘慢枪手’剁了,便与你持平。”

他把“快枪手”故意说成“慢枪手”,气得马行大怒,手上力道一加,再增两分,伊愿大喝一声,运足十成内力,一剑刺在马行枪杆之上,马行枪杆颤抖,不得已,后退三步,伊愿趁这机会,将围攻谢成的两个贼子撂倒。谢成笑道:“多谢愿弟。”伊愿哈哈一笑,并不回答,这二人年纪轻轻,虽身处危难,丝毫不怕,那“快枪手”马行,成名江湖多年,是江湖中的二流高手,不想今日被两个少年搞得颜面顿失,盛怒之下,长枪一挥,使出十分功力,狂风暴雨般向伊愿起攻击。

伊愿毕竟内力不足,虽然剑法不错,但武术云:一力降十会,待马行使出全身功夫,顿时败象立显,马行攻出一枪,伊愿避之不及,索性反刺一剑,在马行左肩上重重划了一道,但左腿上被扎了一个大窟窿, 鲜血直流,谢成急道:“愿弟,你受伤了?”伊愿忍住疼痛,强笑道:“不妨事,大哥,这‘慢枪手’伤得更重。”实则他比马行伤得更重。

马行着了一剑,大急,攻式更加勇猛,伊愿压力大增。谢成也不比伊愿好到哪里,他前胸后背,已不知被五峰教徒划了多少伤口,整个人混似血人一般,伊愿强打精神,又挺了几招,长剑招式放缓,眼见得即将中枪倒下,忽然那“快枪手”马行身形一个趔趄,长枪失了准头,伊愿乘此机会,一剑攻出,马行下腹着了一剑,当即倒地。

伊愿除恶务尽,踏步上前,复刺一剑,将“快枪手”变成“死枪手”。除掉一个强敌,伊愿心头一松,转眼见谢成脚步蹒跚,伤势沉重,一挥长剑,刺死一个,叫道:“马行已被我杀了,你们武功比他如何?小爷今日大善心,放过尔等,下次见到,定杀个精光。”众贼子见马行已死,顿时失了主心骨,呼喊一声,四下逃散。

谢行身形一闪,不得已以长剑支地,竟然笑道:“愿弟,你我今日把这不可一世的‘快枪手’除掉,实是为江浙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他受伤颇重,竟然毫不顾及,伊愿道:“大哥,你撑不撑得住?说实在的,小弟想要回家,只怕这条左腿不听我使唤。”谢成道:“估计你我兄弟现下是走不动了,不如坐下来聊天如何?”伊愿正待说好,二人眼前一晃,一清瘦老者已立于面前。

那老者眼神湛亮,神采奕奕,微笑道:“你就是愿儿?”伊愿道:“小生伊愿,请教前辈何事?”那老者微一点头,笑道:“你虽然不如你父亲心志坚毅,忠诚厚道,但聪明机智,重义轻利,不愧是我‘荆楚神剑’的徒孙呵。”伊愿一见那人,心头便有一股温暖,好似许久不见的亲人一般,一闻此言,不禁大喜道:“师公,愿儿好想你老人家啊,愿儿给你叩头了。”起初那马行无故趔趄,便是余子川暗中所助。

余子川一手扶住伊愿肩头,笑道:“你这孩子,自小聪明乖巧,说话讨人喜欢,我见你时,你还是一个五岁的娃娃,不想一晃眼,已是十年过去了,现下你腿伤颇重,要叩头也得等好了再说罢。”伊愿这十年来和母亲相依为命,缺少父爱,加之生活艰难,一见师公,顿时心头宽慰,欢悦道:“多谢师公。”

谢成道:“晚辈见过‘荆楚神剑’余前辈。”余子川道:“免礼,你便是苍山谢掌门的公子?果然使得一手好剑,真是父亲英雄儿好汉啊。”谢成道:“前辈谬赞。”转向伊愿道:“愿弟,想不到你便是侠义盟龙云卫伊侠逊大侠的后裔啊,怎不早说,咱们苍山派和伊大侠,那是水里来火里去的过命交情啊。”

伊愿道:“大哥,你现下不是知道了嘛。”余子川道:“愿儿,我先替你包扎一下,我这里有少林无相大师赠我的观音膏,疗制外伤最见神效,我帮你敷上去,再替你打通受伤经络,然后你便可以自行回家。谢小兄弟伤得颇重,我须送他回府才行。”谢成道:“前辈,我和愿弟是结拜兄弟,你叫我谢小兄弟,我怎受得起,叫我一声成儿便感激不尽了。”余子川道:“好罢,我便叫你成儿。”

当下替伊愿包扎妥当,运足内功,手起指落,不消片刻,已打通伊愿经络,伊愿起身一走,但觉脚步虽然迟缓,却行走无碍,不禁大喜,叫道:“师公,我此后在哪里找你?”余子川背起谢成,笑道:“你不须找我,我自然会再来见你,日后才艺大赛,不要输给那**书院,连我‘荆楚神剑’的脸面也一起丢了啊。”伊愿笑道:“师公,咱们‘荆楚神剑’门下,个个英雄豪杰,人人长胜将军,怎会使你老人家颜面无光啊。”余子川道:“傻孩子,就会贫嘴。”伊愿目送余子川和谢成离去,心头一酸,眼角竟流下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