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县革委会的人事安排发生了一些变化，原先的老主任正式退休，龚兴梁则从原来的第一副主任被提拔为主任。所有人都在忙着去道贺，只是大家都感觉的出来，新官上任的龚主任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老主人的年纪确实大了，身体也一向不怎么好，原计划年底就是要退休的，只要上边不另外派人下来，又没人跳出来搅局，身为第一副主任的龚兴梁原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也要算江左的老副处了，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亦或者是之前的贡献都被其他人要强出好大一块，何况革委会的班子成员里有不少此前都是他的老部下，对于他的任命即便不能说众望所归，最起码大家也不会有太多的怨言，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龚主任却依然高兴不起来，到也不会有谁那么不开眼去胡乱打听，再说大家又不是瞎子聋子，最近发生些什么大家都看得见，也都听得见，同是在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又不是傻瓜，又有谁会真的不清楚呢？

龚兴梁自问也要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不属于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起初他对于张?伟也是颇为看好的，虽然那小子并不会因为见了大人物就毕恭毕敬的，也很难从他嘴里听到一些讨好的话语，不过这也颇对龚兴梁的胃口，唯一有些看不惯就那小子经常张嘴闭嘴都是钱钱的，这让干了一辈子的老革命听了多少会有些不舒服，不过他既然自认是资本家，那也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即便是按照教科书上说的，资本家原本不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吗？真正最让龚兴梁看重的当然还是张?伟的才干，年纪轻轻的，几乎没有任何背景就可以经营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虽然也不怕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可能，至少现在还是很有用的，何况从张?伟的表现来看也看不出他对于政治有何热衷，至少现在还看不出有任何的野心，所图的也不过是一门心思赚钱而已，虽然也要算是长袖善舞，不过这样对于自己只会有所助益，而不会有所妨碍，最适合用来辅佐自己的儿子。年后的一系列风波让龚兴梁颇为担心，也颇为惋惜，担心的是张?伟会不会连累到自己的儿子，尤其是被寄予了厚望的长子龚永健，惋惜的则是这样子个人才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毁掉了，之前的种种努力也只能化为乌有，现在重要的是但求自保，别的就都不在重要了。龚永健要退出无线电三厂时他没有阻拦，甚至还为此动用了自己的一些关系帮忙。

“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天底下哪儿会有这种好事？”谁也都没有想到，龚永康居然会在那样一个时候突然站出来跟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唱反调，要知道平日里的家庭会议上他从来都不会发表任何自己的意见，有时候想想，也的确是会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儿子，基本上从没沾到自己什么光，反倒是因此吃了不少苦，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很多时候龚兴梁也只有办法照顾到一个儿子，对于另一个能帮当然还是要帮的，不能帮有时也是没办法，好在二儿子一想也很能体谅自己，不但从不会跟大哥争什么，有时还往往会主动想让，更不会提什么要求，不过什么也不说，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的想法，“那个马处长我没有直接见过，只是听比人说也该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现在从无线电三厂退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就有办法讨得了他的欢心吗？要是真有什么事，还指望他会给咱家说话是不成？所有的东西还不是要咱们自己来扛。别的就不提了，单只是大哥去三厂当那个厂长，就是现在退出来，这已经要算是一条罪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现在退出来，邢主任那边咱家可就是得罪得死死的，还有，?伟他又会怎么看大哥。这个厂长当初可就是他给大哥争取过来的，现在咱们可以拍拍屁股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人家可是在一辈子里最难熬的时候，这不等于是落井下石吗？之前大家都说三厂的合资要是谈成了，那可就是风光无限好，谁当上这个厂长谁就等于是进入了快车道，现在见到有危险大哥跑掉了，这事要成了大哥还有机会回来吗？”

“此一时彼一时。”龚永健是决心已下了，“大哥这怎么能叫落井下石呢？我们这也是为了自保不是吗？你可别忘了你是姓龚的，胳膊肘可别往外拐。”听得出来，龚永健也是有些生气了，八字着还没一撇呢，却先要被弟弟数落一顿，离开了无线电三厂，有没有合适的岗位等着，龚永健这个正科级也就暂时只能挂起来，无职无权的，他自己心里还觉得憋屈呢。因此会得罪邢智启，龚永健有想过，不过现在也顾不得了，至于张?伟，不过是少年人，普通老百姓一个，之前的合作在龚永健看来也不过是相互利用，他可从不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对得起张?伟。

一家人就这样不欢而散。之后龚永健还是离开了无线电三厂，龚永康则是一如既往的支持张?伟，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帮上什么忙，甚至为了这件事自己还闹得被停了职。

现在一切恢复了原样。龚永康当然早就复了职，还被领导叫去谈过几次话，有消息说要不多久他就要被调去临江了。龚永健则是被彻底的边缘化了，且不说他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得罪了邢主任，虽然上边没有人说什么，底下的人也很自觉的跟他保持了距离，何况在机关里，区区一个正科级，不说一抓一大把，起码也是不缺的，现在的局势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也不会为了他龚永健说哪怕一句话。

龚兴梁只感到一阵的悲哀。家里搞成这样子，当上革委会主任又能怎么样呢？要忙的事情能够有一大堆，他现在甚至没有精力去帮大儿子跑关系。两兄弟的关系也似乎不如之前融洽了，他还要帮着给说和。当父母的，到什么时候都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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