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相当粗犷的男人的声音。小理张卲伟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是一位身穿四个兜的军装，腰板挺得倍儿直的中年人，看样子有五十出头，身旁两个很年轻但却相当精干的士兵大约是他的警卫员，虽然还是70年代，部队里军官和士兵的军装还是有些差别的，只是张卲伟这个外行人自然是看不出来的，他也知道部队里其实也是有穿四个兜军装的士兵，不过眼前这位便知道不简单，绝不会是什么志愿兵，不过他还是没有注意到梁卫东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没有错，是梁军长，梁卫东的父亲梁光喜，一个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在家里都想到有威严的人。他带兵相当严格，而且很愿意把部队里的那一套带回到家里来，虽然以为军务繁忙可能会比较少在家，管教孩子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不过在梁卫东心目中，父亲显然还是较之母亲更可怕的存在，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拿回不错的成绩单，母亲对他的管教也就不会那么严格，而父亲只要有时间，就会亲自过问他的学习，从不会例外，虽然每次都可以过关，却还是会捏一把冷汗，而且父亲不止一次说过，高中毕业就会让他去考军校，即便考不上也要送他去当兵，并且多次强调，姐姐作为一个女孩子也去当兵了，他一个男孩子当然更要继承父亲的衣钵。说起来对于这种事情他倒是挺不屑的，姐姐再怎么也是在文工团里，总是要轻松得多，至于自己，父亲显然是打算让自己去野战部队之类比较艰苦的地方锻炼，怎么可以拿来相提并论。

“姨夫您又忘了，今天是礼拜天。”说话的是那位漂亮的女军官，刚才梁卫东已经介绍过了，那是他表姐丁兰。

“哦，是这样。”梁光喜的脸上不再像刚才那般阴沉的可怕，不过言语中依然透着严厉，“不过都已经上高中了，即便是周末也不能放松。小理我知道你准又是去竹楼街了，要搞那些业余爱好不是不可以，但也要适可而止，不要干得太过分，耽误了学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对了，他们是？”梁光喜指的是张卲伟和江娜，这两个人显然不是体工队的，也不像梁芸英她们文工团的，一般人也不可能到这儿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跟梁卫东一起来的。

这让梁卫东感到十分为难，与小商小贩打交道绝不能算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丢人的，如果在严格一点儿，这几乎即等于是在变相的鼓励投机倒把，而投机倒把本身便是一种相当严重的罪行，即便是完全撇开这些不谈，梁光喜对于这类人也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也许竹楼街真的是非常有名的关系，就连包括梁光喜在内也都有所耳闻，只是每次谈起都是一脸的厌恶。“一群只会偷鸡摸狗的家伙。”这几乎就是梁光喜对于那些出入竹楼街的人们最经常也最直接的评价。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彼此介绍过之后，梁卫东非常惊奇的发现，父亲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至少没有揪着他的耳朵然后一脚揣过来，而是好一阵子的沉默，装着胆子偷眼看过去，梁光喜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很厉害。他始终都还是不喜欢小商小贩的，对张卲伟却多少应该说是有些例外的。在此之前他才刚刚去过医院看望伤员，作为战斗英雄的江援朝自然是不能不见的，如果没有他，那些战士可能都活不成，重要的是他们如果就那样死了几乎可以说一点儿价值都没有，越南人可以逃到更南边的地方去，而在那里作战显然对于己方是不利的……正是从江援朝嘴里，梁光喜第一次听说了张卲伟，也看过那封写给江援朝的信，这绝对要算个人才。没有错，他的确是梁光喜最不喜欢的小商小贩，而且看上去就是竹楼街上最常见的那种靠钻空子大搞投机倒把的家伙，这一点的确是让梁光喜感到恼火的，不过甚至用不着别人提醒，他自己就给张卲伟找好了充分的理由——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父母的年岁大了，家里生活困难，哥哥姐姐才刚上班，还有个妹妹年纪还小，总不能一直躲在家里吃闲饭，现在已经没有上山下乡了，就是想去农村都没有机会，至少他还没有变得游手好闲，也没有像和他情况差不多的大多数半大小子那样到出去惹是生非，小商小贩是让人看不起的，也许他也难免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过年轻人，还有机会，还可以走回头路的，而且说到底，他这样大约也要算自食其力吧，只是不太光彩罢了。

“有没有考虑到部队里来，好刚就要用在刀刃上。”经过一番谈话后，梁光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向张卲伟发出了邀请，在他看来，张卲伟不在部队里发展简直就是一种对人才的浪费。

“我这人散漫惯了，怕是不大能吃得了苦。”张卲伟的回答还算委婉，意思却相当清楚，不去。这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当个小商小贩不管过得有多滋润，担惊受怕，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总是难免的，而且在这个年代在地方上不管干什么，总是比不上在部队里，那几乎就等于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自由度要大得多，何况进了部队就好像是进了保险箱，之后的生活就不用发愁了，梁光喜是军长，能得到他的赏识有多么的不容易，何况张卲伟只是个小商小贩，居然还不愿意。

“人各有志，勉强不来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至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梁光喜愣了一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张卲伟的回答让他相当意外，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能说事先就一点预料不到，只是这样的情况真的是不多见，只是梁军长还从未遇到过，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倒还蛮欣赏张卲伟这一点的，只是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便会放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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