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你老实说，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再次从王爱莲家出来，张建军心里充满了忐忑，幸福对于他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他感到那样的不真实。以他的常识来说，二弟固然聪明，但聪明是一回事，能有许多钱却又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张卲伟说到底还只有17岁，根本还是个孩子，何况他还完全没有工作，整天介也只是和一些不三不四混在一起，那些钱，那些东西难道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也让他不得不往坏处想。
没有错，刚刚发生的一切的确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最感到震惊的还不是张建军，而是王爱莲一家。
当得知张建军决定再次前来拜访，而且这一次他弟弟也要跟着一起来时，周凤甄感到相当的不可思议，大约在她看来那个小伙子也实在太过厚脸皮了，被自己那样子奚落了一顿居然还不长记性，这一次更过分，甚至还要把弟弟拉进来，听说他那个弟弟也是不争气的，连个工作都没有，整天只知道瞎晃。周凤甄是谁，噢，忘了介绍了，她就是王爱莲的母亲，也算出身书香门第，在同年龄的妇女中算是有文化的，只是因为出身不好，一直没有工作，当初嫁给王爱莲的父亲，工人出身的王铁汉时多少有些不大情愿，自认为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过现在想想，反倒是她攀了高枝，顺带躲过了历次运动，生活的苦闷让她沾染了不少小市民的坏习惯，早已看不出当年大家闺秀的风范。
“穿着一身会不会不好？”长这么大，张建军还从没有穿过呢子大衣，总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走在路上也显得太扎眼了。
“能有什么不好？有的人总是那样，先敬罗衣后敬人，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穿得好一些呢？”张卲伟穿的也是同样的藏蓝色呢子大衣，不过他的身材比较瘦，有些撑不起来。
“哟，几天没见，抖起来了？”周凤甄总是这样，见人没好话，何况她也不认为张家人真的穿得起呢子大衣，指不定是从哪儿借来的呢，不过她的眼光还在，看得出那是好料子。此外她还注意到，兄弟两个都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张建军骑的是辆二八永久，张卲伟骑的是辆二六凤凰，都是新车，除非关系特别铁，谁舍得把新车借给人，莫非他们还真去买了自行车？两辆？那可要两三百块钱，王铁汉多半年的工资。这年头谁家里也都不宽裕，有谁舍得一下子买两辆自行车？八成也是借的，不过这也不容易了，周凤甄不由得高看了张建军一眼，不过面子上并没有带出来就是了。
王爱莲倒是多少能感觉得到母亲的些许变化，虽然说话依旧是夹枪带棒的，不过母亲好像跟谁说话时都一向是如此，也不能说这回就是有意要针对张家兄弟俩，至少与上次相比，总不至于谈了没有二十分钟送客的意思就已经相当明显了，而且很难得的起身给两兄弟到了水，也许这就是个好的开始。
张卲伟只是陪哥哥来的，出了一开始打个招呼外就再没说过话，却好像许久没洗头一样，是不是的抬起左手挠头，引得周凤甄不由皱起眉头，却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闪，这才注意到对方的真实用意，就好像许多人拍照时总是刻意的挽起袖子一样，那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表，看不出牌子，但那毕竟是手表，一块上海牌的全钢14钻机械表要125元，差不多要四个月的工资，当然，张卲伟手腕上那只表也未必就是上海牌的，不过还是那句话，那毕竟是手表，这也毕竟还是一个手表可以列入奢侈品的年代。周凤甄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张建军的手腕上隐约也带着一只手表，不过看不真切，她不能妄下判断。
中午的时候，王铁汉下班回来了，王爱莲的弟弟王军也放学回来了，王军比王爱莲要小得多，甚至比张雪还小，还在上小学。
“老实坐着，又捧着碗往哪儿跑？”吃饭的时候，看着儿子端着碗要出去，王铁汉大声呵斥道。
“《儿女英雄传》就要开始了！”王军一脸委屈的说道，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让你去求人把咱家那台收音机收拾收拾，就是不听，你看军军，这几天都跑野了……”周凤甄埋怨着丈夫。
“上回书说道……”当熟悉的声音清晰地在屋子里回荡时，所有人都是一愣。
“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常听《儿女英雄传》的，而且我这人总是东跑西颠的，成天的不着家，也就只能一直呆在身上。”张卲伟不慌不忙的解释着。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台小巧的半导体收音机已经摆在吃饭桌子上了，再看看摆在屋子正当间被当做宝贝般供着的那台坏了的收音机，怕是足足大了二十倍都不止。
之后的一切就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走的时候张卲伟从兜里摸出一块表放在桌上，当着面周凤甄没好意思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只是瞥了一眼，是一块上海牌的全钢17钻机械表，听旁人说起过，这块表怎么也要180，而且不是总有货的。
直到最后周凤甄也没看到张卲伟手腕上那是块什么表，张建军可是知道的，当然，他只是听那些所谓消息灵通人士提起过，之前也从来没见过，那是一个之前没有过的牌子，雷达，最便宜的也比上海牌最贵的要贵上好几倍，一家人的工资加起来，就是不吃不喝一年也换不来这一块表。
“我要出趟远门，去南方，这几天就走，全国粮票已经托龚永健换好了。对了，他也是要去的。”吃晚饭的时候，张卲伟很平静的对一家人宣布，就好像只是要去邻居家串个门一样。
张望城没有吱声，也许他已经习惯了张卲伟这样自作主张，也许他觉得有龚永健这样的国家干部陪着，想来儿子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儿子是第一次出远门，当娘的总是比较担心的，赵淑芬却也没有开口阻拦，只是默默地交代要注意身体。
张雪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要知道今天可是难得的由二哥张罗了一桌好菜。
张红梅和张建军都是一脸的惊讶，这个弟弟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