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总是见到儿子早出晚归，而现在却又见他恢复了游手好闲的日子，赵淑芬感到非常的担心。她倒是并不指望着张卲伟能给家里挣到钱，重要的是一向老实的儿子可千万不要跟什么人学坏，现在的小青年也不知怎么了，整天介无所事事，就知道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别的地方怎么样赵淑芬也说不上来，放眼能看得见的，厂区里最近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的青年就有很不少，关键是前些天跟张卲伟混在一起的那个赵乐乐便有这样的前科，就更加让她担心了，就好想着要稍不留神，儿子马上就会学坏一样。

赵淑芬只是中国最传统的那种妇女，虽然也工作，但基本上她还应该算是个家庭妇女才对，在一般人看来家庭妇女往往就是没见识的代名词，不过家庭妇女也自有家庭妇女自己的智慧。老人们不是常讲吗，对于一个小伙子来说，只要能有个女人拴住他的心，再怎么也坏不到哪去的，对于这话赵淑芬一向是深以为然的，至少她看到的那些已经成家的小伙子，就没一个是四处闲逛，到出去惹是生非的，就算仅仅是确立了关系的，一般也都还算老实，现在的她顶要紧的就是给张卲伟物色个对象，而且要快。

受托的那个做惯了媒人的蔡大婶是个很有办事效率的人，才一天过去，就带着人家姑娘的照片过来。

那是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一位漂亮的姑娘正露出恬静的微笑。据蔡大婶说，姑娘叫许秀明，从滨海市分配来厂幼儿园当阿姨，那可是座大城市。与张卲伟一家一样，许秀明家也都是根红苗正的工人阶级，倒也算门当户对，而且她还是蔡大婶的亲侄女，也算知根知底。

“姑娘是不错，就是比小伟岁数大。”赵淑芬犹豫道。

“女大三，抱金砖嘛。何况这么优秀的姑娘可不常有。小许到厂里才几个月，你去打听，多少人托我说媒，我都没答应。小伟妈，你也知道的，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儿了。何况现在都新社会了，也不讲从前那些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再怎么孩子们见个面，还能少块肉不成。”

“也是，成不成的让孩子们先见个面再说吧。不过说实话，我倒是蛮喜欢小许这孩子的，在幼儿园上班，人品还是第一位的。”

……

张卲伟怎么也想不到，回到1978年，自己居然也会遇到相亲这回事儿，不过他还是去了，至少出于礼貌他还是要去一趟的，既要照顾到女孩的面子，也不能伤了赵淑芬的心，再怎么说作为母亲她也是一番好意。

20岁，还在做梦的年纪，很漂亮，至少比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上的样子要生动许多，也动人许多，当然，还比不上方茜，也不如江娜。当许秀明感觉生活充满希望，一切都那么美好时，生活却先给了她一记闷棍，她不得不一个人离开滨海市，到这个之前从没听说过的小县城来，仅有的亲人也是多年没见过面的姑妈。她原本还以为想自己这么优秀的女孩不去坐机关真是太可惜了，当然，自己这么心灵手巧，进工厂当一名女工也不错，最后却只能委委屈屈的到厂幼儿园当阿姨，那原本应该是些上了年纪的女人干的事情，可自己还这么年轻。

命运是那样的不公，生活是那样的无聊。那是个只有两间半低矮小房间的幼儿园，水泥地板都是凹凸不平的，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让她认为自己可以大显身手的工作，每天计较的都是些鸡毛蒜皮，没有任何别的机遇，找不到通往成功的道路，也看不见有可以成才的环境。就像那些数不清的还对世界懵懂无知的同龄人一样，许秀明给晚报社的青年信箱写了一封厚厚的信，真的是很厚很厚的，几乎塞不进邮筒，她渴望着有人告诉她人生该如何度过才是值得的，至少她是一点儿都不想自己庸庸碌碌的过完一生。当然，会寄出那封信也不仅是为了找一个倾诉的对象，也还包含了她对文学的憧憬，确切的说许秀明现在应该算是个文学女青年至于结果，自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保尔说过，人最宝贵的是生命。它给予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已经是还不到十分钟的谈话里，许秀明第三次也能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了，张卲伟甚至在想，这位看上相当有趣的文学女青年，是不是只看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一本文学作品。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都20岁了还那么不成熟，还在做梦。”许秀明突然停了下来，好半天，轻声问了一句，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还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家伙，懂的东西去比自己多得多，有些甚至从前都没有听说过。

“怎么会呢。”一个文学女青年，对于张卲伟这样的重生者来说的确相当有趣，但任何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文学女青年并不会比其他人来的更可笑，至少张卲伟是这么认为的，“人因梦想而伟大。不会做梦又怎么算是人呢？至于成熟，有时也可以理解为世故，比起老于世故的家伙，不成熟的人显然还要更可爱些。做文学梦有什么不好，鲁迅足够伟大的吧，还有奥斯特洛夫斯基足够伟大的吧，他们不也是从一个文学青年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吗？如果有一天你也可以像他们那样，再回过头来看看，当初那些嘲笑你的家伙们才真正幼稚得可笑，难道不是吗？”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激昂的话，几乎是一下子便被感动了，只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彼此间的第一印象还算好，至于赵淑芬更是相当满意，蔡大婶自然也很欣慰。张卲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两个人似乎从一开始就不能算是一路人，在未来指不定还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