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消散的，不仅是流年
根据母亲所说的发现他的地点，铭卓划定了自己有可能出事地点的大体范围。@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原来那是滨海市市郊的一个县城，现在由于滨海市的扩张，它已被并入市区范围，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建筑拔地而起，已经看不出江南水乡应有的古朴与典雅。在去当地警察局和民政局报过案，登发寻人启示后，铭卓来到了自己当时出事的海滩。
终于闻到了久违故乡的海风的味道，铭卓沿着自己曾经出过事的海滩寻找着过往的痕迹。水天相接处，自己出事后被救的地方，云霁岛，在朦胧的水雾里若隐若现。海鸥盘旋在天际，迎着微曦的晨光，狂舞着。这里拥有着中国最美的海滨风光。不错，这样的景色，他曾经在云霁岛上看到过无数遍，但今天，却有不同以往的感觉。
海水时进时退，偶尔有一两颗贝壳搁浅在沙滩上，盛夏的早晨，海滩上的行人已经零零散散，络绎不绝。是的，这里已不是六七年前的那个小渔村了，旅游业的发展，使得这片原本寂静的沙滩，变的喧闹躁动起来。
铭卓缓慢的穿行在行人中，寻找着，期待着，叹息着，曾经的一切，都在时光的飞逝海浪的侵袭中消散了，了无痕迹。
……
毓静在画了近百副风格不同的北方地区的画作后，在自己的家乡君安停留了一个多星期，去看了自己的奶奶和姑妈，得知她们都安好后，她又去看了父亲，在父亲的坟前献了一束他爱的紫色萱草花。背着画板，辗转来到了南方。是的，她要不留遗憾的将有生之年所见到的最美的人和景都留存在自己的画布上。
她沉浸在每幅画作完成时的满足感里，在稻田中暮年老人的皱纹里，发现自然雕刻的柔和精美的线条，惊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精湛技艺；在山水相依的融合里，看到了柔美与刚强的和谐统一；在穿梭于高楼大厦建筑工地上跛脚的送沙男孩黝黑的皮肤中，发现生活的广度；在连绵不绝的金色花海中寻找挺拔向上的生命力；在翱翔天际搏击风浪的海鸥身上，发现努力活着的意义……即使会承受烈日的亲吻，风浪的洗礼，鄙夷不解的目光，但精神和灵魂得到了无以比拟的宽慰。就这样，静沉浸在无边的发现美记录美创造美的世界，忘了伤忘了痛忘了尘世的喧嚣和浮躁。
就这样一个人背着画板行走着，并不觉得孤寂，她的内心，有从未有过的充实和从容。
终于，她登上了开往向往已久的云霁岛的小船，船上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肤色讲着不同语言的游客。她扶着乳白色的栏杆，静静的眺望晨曦中水天相接处那一抹惊艳的红。是啊，这是她所见的中国最美的海域了吧。海鸟在头顶盘旋，偶尔发出明丽的叫声。
不错的，此刻的铭卓，正站在滨海的沙滩上，成为毓静眼中的景色，而船上的毓静，也同样成为铭卓眼中的风景。就这样，船舶缓缓开动，泛起依依水波。向着对面水务笼罩着的云霁岛驶去。
这样的擦肩而过……
铭卓回到酒店吃完午餐，便接到了当地警察局的电话。说他所讲的情况和七年前发生的一起失踪案有点相似。铭卓立刻赶往警察局了解情况。接待他的民警跟他讲述了发生在七年前的一桩事故：
七年前的春夏之交，他们接到一名中年妇女的报案，说她正在上高二的儿子许得九离奇失踪，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回过家也不在学校上课了，她和学校已经找了两天了，可是依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九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从来没有这样过。经过调查，民警得知许得九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不到十六岁就得了国家物理竞赛一等奖。这在当时的滨海都是首次。家境不太好的得九，他家离当时的县城很远，父亲是渔民，而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在捕鱼时不幸身亡。母亲是小学教师，从小将他拉扯大很不容易，所以他不仅从小懂事学习优秀，待人也很谦虚随和，从来不惹事生非。可就是这么优秀的学生突然间就失踪了！
经过多方查证，许得九当时正处于失恋期。在探访了他的几个同班同学后，我们得知，许得九暗恋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已经很久了。这个女生姓……张……，可是名字记不清了。个性腼腆的许得九在向女生表白后，却被当面拒绝。所以，他可能是为情所伤才做出傻事的吧，可怜的孩子。后来我们探访了滨海的许多地方，查出当天许得九被拒绝后在滨海的一个黑酒吧里喝了很多酒，喝的烂醉，却没有钱付账，当时瘦小单纯的许得九不小心还得罪了酒吧里的一个顾客，所以被酒吧保安暴打一顿，几乎被打的不省人事！后来，酒吧老板怕弄出人命，就把他赶了出去，再后来，有人看到满身是伤的许得九跌跌撞撞的向海边走去。我们也在海滩上发现了许得九的一只球鞋。但尸体已被海水卷走了，我们几乎搜寻了附近的整片海域都没有发现许得九的人，无奈只能认为许得九已经死了。只可怜了他的母亲，中年丧子！一夜间愁白了头啊。
铭卓听后只觉得一阵感伤。问那警官道：“我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是许得九，只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在七年前被人救起，身上也有很多伤。而且头部受了重伤。对了，你们有当时报案妇女的地址或者联系方式吗？我可以直接去找她确认！”
“有，我帮你查到了。”民警说着将地址递给铭卓。并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说遇到困难可以给他打电话。
铭卓接过纸条，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一样，隐隐作痛，“她是我的母亲吗？她肯定是。”铭卓想着，“因为自己，她这些年该受了多少苦呀！”
告别了警官离开警局后，铭卓便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了去。照地址上看来，这里当时应该是一片靠海的渔村，但让他失望的是，这个地方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被政府征用，用于开发海滨的旅游场地了！离自己早上去过的那片海域不远，两边只隔了一条小小的河流，隔江望去，下午的海滨浴场在**阳光的烘烤下，人迹罕至。
怎么办？已经过了五年，她搬去了哪里？自己还可以像谁去询问？
无奈铭卓再次拨通了王警官的电话，向他告知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王警官对于这个村庄的去向也并不知情，但答应他帮他查询一下。并建议铭卓去许得九曾经上过的高中打探一下。在得知了许得九所在高中的地址后，铭卓马上赶往那里。
走在许得九曾经就读的高中校园，铭卓突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进了大门，越过花园广场，便是一条笔直的层层向上的青石台阶，台阶两边，有苍翠挺拔的樱花树和广玉兰。“沿着层层台阶登攀”的校训赫然醒目的雕刻在最高处一座教学楼正面。铭卓沿着台阶一直走到顶，那是政教处所在的地方，铭卓敲门进去，说明来意后，政教处一位年轻的值班老师带着他来到了资料室，查到当时的许得九所在的高2005级15班的资料，看到资料照片的那一刻，铭卓一颗狂跳的心，瞬间安静下来，照片上的许得九，正是年轻时的自己！让铭卓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张锦如，自己的大学同学，竟也是自己的高中同学！那么，她一定知道关于自己在高中的一切情况吧！那为什么她从未对自己提起过呢？铭卓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高中时是不是像警察说的那样，因为感情挫折而想不开跳了海呢？他决定一定要弄明白。
铭卓告别了政教处那位老师，找到了自己当年的班主任魏老师，魏老师见到自己的一瞬间，好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是许得九？”魏老师惊讶的说道。
“老师，我是，我是许得九。”铭卓答道。
……
魏老师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老师，不要怀疑，我就是当年的许得九！我被海水卷走后搁浅在云霁岛的沙滩上，后来被好心人救了，所以还活着。只是，我因为头部受伤，以前的所有事都记不起来了！”铭卓说道。
“哦，这样啊，你还健康的活着就好！”魏老师激动的说道，并为铭卓沏了杯茶。
“老师，您能和我讲讲我高中时候的情况和我母亲现在的住处和境况吗？”铭卓问道。
“你高中时可真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在我们学校乃至整个滨海，你可是第一个获得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学生啊，当时全省的电台专程来学校采访你！”魏老师激动的说着。
“那您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我溺海的吗？”铭卓问道。
“这个，当时你母亲报案后，警察局来查过，具体情况我了解的很少，只知道你当时情绪受到了刺激。可能和班上的一名女生有关。”魏老师若有保留的说道。
“您能告诉我那女生是谁吗？我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铭卓问道。
“据我所了解，这也是从你同桌赫晓敏那里了解到的，她说你喜欢当时班上的一个女生张锦如，但张锦如和你之间有过节，她对你比她学习好抢了她的风头而耿耿于怀，经常捉弄你欺负你让你下不了台。但你却依然深深的喜欢她，她为了报复你得了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所以就和班上的另外一个男孩在一起了。而且当着很多同学的面羞辱你，伤害你的自尊心，后来就出了这样的事。”魏老师说道。
“张锦如？我当时是因为喜欢张锦如而溺海的？”铭卓迅速的回忆着大学时自己对锦如的印象，这样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子，怎么可能当面羞辱自己，挫伤自己呢？铭卓决定，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老师，您知道我母亲现在的地址、张锦如家里的地址和我当时那个同桌小敏的地址吗？”铭卓问道。
“你还没有回家？”魏老师说道。
“嗯，我刚从美国治病回来，也是刚刚知道我的身世的。”铭卓说道。
“你母亲要是知道你还活着，她该多高兴啊！”魏老师神情黯然的说道。
“老师，她现在在哪里？您能带我去见见她吗？或者给我地址也可以。”铭卓说道。
“哎……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命怎么着么苦呢！”魏老师叹息着说道。
“您快告诉我，是不是我妈妈她出什么事了？”铭卓急切的说道。
“孩子，你要坚强啊，你妈妈她因为四处找不到你，在你离开后的第二年，就寻了短见啊！”魏老师黯然说道。
铭卓听到如此噩耗，几乎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师，您不是骗我的吧！您一定是记错了！记错了吧！”铭卓痴痴傻傻的说着。
魏老师不知该怎么劝慰他，只在一旁轻拍着铭卓的肩，为他的茶杯里加了点水，说道：“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真的让人很难过，不过，一切都会过去！你现在还好好的，就是最大的福分呀！”
“老师，您能带我去我家里看一下吗？”铭卓问道。
“当然，你失踪后，我曾经多次去过你家看望你母亲。”魏老师说道。
“老师，那我们现在就去好吗？”铭卓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说道。
“好吧，我这就带你去。”魏老师说着站起身，和铭卓一起出了屋。
路上，魏老师问起铭卓这些年是怎么过的，铭卓如实说了他如何被李香兰救起，如何当了铭基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如何上了大学，如何去美国接受治疗。
这些经历，让眼前的魏老师惊叹不已。铭卓又问了锦如家的境况和地址，说过后去她家里了解一下情况。还从魏老师那里得到小敏的电话号码，准备明天约她出来谈谈。
说着便到了得九母亲的住处，这是一处偏僻狭小而简陋的民房，院落里荒草丛生，房体由于年久失修显得破烂不堪。
铭卓看到这房子的第一眼，便觉心如刀铰。这几年，母亲独自一人就住在这么个破败不堪的小屋里吗？铭卓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
“这就是我母亲一直住的地方？”铭卓问道。
“嗯，自从搬迁后，你母亲本来是分到了国家补助的一套经济适用房的，但由于她一直在找你，自己也没有工作，身体又不好，需要钱，所以就把那套房子卖了，自己搬到老家来住。”魏老师说着不禁长叹一声。
铭卓听着魏老师的话，眼睛里有泪水在蠕动。
“自从你母亲出事后，这里便没有人再居住，我曾经探亲路过这里，见门房大开，里边的东西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想着是小偷来过，所以配了把锁，将门锁起来了。”魏老师说着打开了琐，推门进去，一股发霉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屋里凌乱不堪，所有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小偷洗劫一空。铭卓拾起散落在地面上的一个相框，擦去破碎玻璃面上的尘土，露出小时候的自己和母亲的合影。铭卓看着母亲年轻时的笑颜，不觉泪如雨下。
“得九，节哀吧，你母亲要是在，也不想看到你为她伤心难过啊。”魏老师安慰铭卓道。
铭卓默默擦去眼里的泪，说道：“老师，我懂，只是看到母亲，有点伤感。”
铭卓砸碎相框，拿出那张相片，放到了自己的皮包里。就当做是对母亲的纪念吧，铭卓在心里想着。
铭卓转过头，向凌乱的屋里让人看起来比较整齐醒目的一个书架走去，铭卓拿起书一一翻看，那是许得九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二年级所有的课本和作业本。生活这么艰难，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去卖的时候，母亲也没有将这些百无一用的书本卖掉，这是得九留给她的最后的“财产”了吧。铭卓看着许得九的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奖状和证书，眼睛再次湿润了。
“妈……”铭卓不禁哽咽着哭出了声。
一旁的魏老师见状，不知该怎样去安慰这个苦命的孩子，心想着，让他哭吧，哭出来或许会好点。便自己走了出去，留铭卓一个人在屋里静静的感怀。
铭卓继续翻看着，看着曾经的自己，许得九的手迹，他是一个细腻爱学习的孩子吧，语文书上有写的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数学题目做得一丝不苟。铭卓看着，这些自己看不出思路的题目，和许得九工整的演算步骤，心想着，他也很聪明吧！铭卓继续往书柜的下边一层翻找，一个硬皮的金色封面的日记本瞬间吸引了铭卓的目光。铭卓拿出它细细观看，金色的太阳花在灿烂的阳光下耀眼的绽放在广袤的原野。他也是一个SunshineBoy！铭卓在心里想着，热爱生活的家伙！翻开来细看，却是一篇篇伤感的日记，让铭卓看到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