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喇叭，播放着欢快的喜庆音乐，张小凡在到站之前醒过来，头昏昏沉沉的，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你们三个吧，带上东西，跟我走！”门口进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女警，九月的天气里，仍然穿得严丝合缝，警服熨烫得十分妥贴，大檐帽低低地压下来，遮住大半张脸。进来之后刀子似的眼神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到张小凡的时候，明显僵了一下，又仔细看了几眼。
三人有些错愕的看着女警，林跃中最先反应过来，陪着笑脸说道：“警察同志，不用麻烦了吧，也没啥大事，小兄弟自己也说没事了。”说着扭回头冲着张小凡挤眉弄眼，希望张小凡配合。
女警抬了抬头，露出半张姣好的面容，双唇紧紧抿着，绷着脸，凌厉的目光直盯着林越中。
“别废话，叫你跟着走一趟！”声音不大，却坚定不移，不给人任何商量的余地。
林跃中无奈的抓起行李袋，一脸无辜的站起来，张小凡背着小山一样的行李，双手提着两个网兜跟着胖子，唐晓嘉面无表情的走在最后，只是眼角遮掩不住的一丝惶恐揭穿了她竭力压抑的恐慌。
一行人七穿八扭的来到火车站派出所。
凌晨的城市，还未苏醒，派出所的灯光劈开黑暗，坚守着车站广场的一角，大开的铁门，仿佛择人欲噬的怪兽。
进到值班室，泛黄的墙壁和陈旧的桌椅拼成一幅诡异的组图，弥漫着严肃而冰冷的气息。
女警坐到办公桌后面，指着木条长椅示意三人坐下，拿出询问笔录放在桌上。
“姓名。”女警待三人坐下，抬起下巴朝离得最近的林跃中问道。
“林跃中。”
“性别。”
“男。”
“年龄。”
“31岁，我说警察同志，你干嘛抓着我问啊，我不是当事人啊！”
女警也不抬头，继续问道：“身份证号码。”
林跃中看警察一副铁面包公的样子，也只得配合，心不甘情不愿的填完资料。
女警记录了三个人的资料，这才停下笔说道：“说说看吧，怎么回事？”
张小凡和唐晓嘉两个人埋着头，除了刚才回答简单的个人资料外，一声不吭，在长椅上扮演的着万年雕塑。
最后还是林跃中无可奈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当然，他有技巧地隐去了某些情节，变成了唐晓嘉突然暴起伤人，张小凡无辜受伤，重点描述了他自己临危不惧，及时应对防止了情况进一步恶化。最后总结陈词之后摆摆手，表示自己高风亮节，不需要警察局颁发良好市民的锦旗证书。
女警挂着一丝冷笑，双手抄在胸前，待林跃中滔滔不绝的说了半晌，才伸出两个芊芊细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待胖子识趣地闭上嘴，女警才扭头看着已经到爆发边缘的唐晓嘉。
“胡说八道！”唐晓嘉得到鼓励，终于爆发出来，激动地冲着林跃中吼道。“你个臭流氓，胡说八道！”
“我怎么耍流氓了，小妹妹，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别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血口喷人，我一样告你诽谤！”林跃中痛心疾首的说道：“警察同志，我冤枉啊，这小妹妹才是胡说八道，不信你问小兄弟。”
说着，林跃中拉了拉张小凡的衣袖，“小兄弟，你说说看，这姑娘说俺耍流氓，这不是污俺清白么！俺可是清清白白做人啊！俺还没结婚呢！这传出去让我怎么找对象啊！”
胖子大有赖上唐晓嘉的意图，似乎因为这几句话，就要为自己的终生大事负责一样。
唐晓嘉也气呼呼的看着张小凡，一时又想到自己受了莫大的冤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汪汪的大眼睛让张小凡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意乱，
女警也偏过头看着张小凡这个受害者，无论乘务员的说法怎么样，当事人的笔录，才是她的工作重点。
“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女警看张小凡半天不开腔，又敲了敲桌子催促道。
张小凡实在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况了，此时脑袋还晕沉沉的。
“我不太清楚。”张小凡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说道：“当时我和他在说话，然后她就扔了个东西砸在我脑袋上，我就晕过去了。”
“对了，你为什么砸我！”张小凡特别无辜的扭头盯着唐晓嘉问道。
“警察同志，听见了吧，俺是清白的啊，这小姑娘才是胡说八道，您要为俺做主啊！”胖子见张小凡力挺自己，忙不迭的抢话说道。
“混蛋！你也是个臭流氓！”唐晓嘉的眼泪终于止不住，连珠儿似的从脸颊上滑落，又急又气，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埋头痛哭起来。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这里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场！”女警估计凌晨被叫来出警，心情也不太好，睡眠不足对女生来说，是很可怕的事情，特别是对美女来说，算是头号敌人。
“好好说话，搞清楚你现在毫发无损的坐在这，受害者在你旁边！”女警指着张小凡头上亮晶晶的青紫肿包说道。
“警察同志，就是，这小姑娘可厉害了，这算得上故意伤人了吧！你看多俊的一个小伙子，被砸了这么大个包，对了，这还是大学生呢，脑袋被砸了，万一有个啥后遗症，你说可杂办哟！”胖子见自己脱了责任，没心没肺地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唐晓嘉听得这句话，或许有些心虚，嚎啕大哭顿时低了两个音阶，变成了低声呜咽
女警冷冰冰地冲着胖子说道：“你也消停点，还嫌不够乱！？”说完扭头仔细看了看张小凡的额头。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如果有后遗症，确实比较麻烦。”女警皱着眉头问道。
张小凡连忙摇摇头：“没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了。”
在乡下，为这点小伤去一趟医院，只有败家子才会做，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顶多到灶屋自己抹点菜油，转眼就活蹦乱跳的满山跑了。
“等会我带你去处理下吧，我们这里有医务室。”女警见张小凡执意不肯去医院，只得说道。
说着女警埋头整理起询问笔录，办公室里面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还有唐晓嘉时断时续的抽噎声。
过了半晌，女警终于放下笔，冲三人说道：“看看笔录，还没有什么补充？”
林跃中最先看完，主动自觉的在自己那份笔录上按下了手印，姓名处，重要描述处，页末页眉，笔录最后，几个拇指印一气呵成，一点错漏都没有。
女警抬起头，一双美目直盯着林跃中，看得林跃中寒毛直竖。
隔了半晌女警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看不出来，业务挺熟练的嘛！”
林跃中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哪里，哪里，俺一向奉公守法，争做文明市民。”
张小凡拿着笔录，有些不知所措，这东西，似乎与他的生活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事物，带着一丝忐忑和愧疚，张小凡在女警的指导下，按完了手印。
唐晓嘉死咬着双唇，呆立了半天，终于也跟着按完手印，几颗豆大的泪珠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到询问笔录上，啪嗒的声音，放佛滴在张小凡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引起一阵心酸的抽搐。
女警收起三份笔录，冲着林跃中和唐晓嘉说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电话保持畅通，有必要我会联系你们。你跟我去一下医务室，头上的伤要处理一下。”
林跃中谄媚的笑着说道：“谢谢警察同志，您是主持正义的包青天！我一定送锦旗回来！”
说完拍拍张小凡的肩膀，“小兄弟你保重，哥哥有事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相识一场是缘分呐！”说着摸出一张名片塞进张小凡的手里，转身提起行李袋，快步走出值班室，矮胖的身躯飞快地消失在凌晨的夜幕中。
唐晓嘉站在值班室，眼泪不争气的又涌了出来，粉拳捏得紧紧的，骨节都挤得发白，待得半晌，才拉着行李箱，蹒跚地走出派出所。
女警带着张小凡走上二楼，打开医务室的门，按亮开关，白炽灯惨白的光线映得墙壁都透出一阵冰冷，几个白色的大柜子立在一旁，女警打开一个，拿出一个托盘放到桌上，玻璃器皿金属工具和搪瓷托盘碰碰撞撞的，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让张小凡有些紧张。
“坐下吧”女警示意张小凡做到桌子旁的高凳上，一边埋头熟练的拿起镊子，打开医用酒精的瓶子。
张小凡手足无措的坐下，不敢抬起头，埋头盯着女警的手。
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手，似乎跟警察这个职业一点也不沾边，没有带任何首饰，指甲干干净净的，修整得十分整洁。
女警用镊子夹起几个棉球，沾上酒精，转过身子说道：“把眼镜摘下来。”
张小凡依言摘下眼镜，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只剩下惨白的灯光，还有女警绰约模糊的影子。
女警稍稍俯下身子，左手抚住张小凡的脸颊，仔细看了看伤口，这才用酒精棉轻轻的贴上来，在伤口外围慢慢绕着圈，硬币大的一个肿块，青紫发乌，还有一块蹭破了皮。酒精棉接触到皮损的地方，清晰地疼痛感让张小凡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女警贴近身子，对这张小凡的额头轻口吹着气，
冰凉的触感让张小凡觉得背脊发冷，一股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椎来回冲刷着，张小凡不自觉的绷紧肌肉。
“很疼是吗？忍一忍就好了。”说着女警继续对伤口轻吹了几口气。
与异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张小凡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寒毛根根直立，只有眼前晃动的雪白的脖颈，两团软玉将警服撑得紧绷，占据了张小凡的整个视野。
张小凡大脑里一片空白，意识里只想到一个书本上看到过的词语——呵气如兰。
女警放下镊子，又仔细看了看张小凡额头的伤口，像是完成了一件有成就的工作似的，轻轻的舒了一口气，顺手放下镊子拍拍手说道：“好了，这几天注意点伤口，不要沾水，夏天感染了就麻烦了。”
张小凡在才从恍惚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抓着眼镜手忙脚乱的戴上，埋着头嗯了一声。
“什么学校的啊？”
“嗯？”
女警笑了笑，说道：“我问你是哪个学校的新生，刚才不是说来报道的吗？”
“锦城大学。”张小凡诺诺的达到，依然埋着头，心跳得很乱，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学习成绩不错嘛，什么专业啊。”女警一边收拾着器皿，一边问道。
“计算机。”这个专业是学什么的，张小凡一点也不了解，高中班主任程老师说计算机和通信是21世纪最重要的两个专业，于是张小凡就选了这个。
“锦城大学的王牌专业，看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哦。”女警一边说着，一边收拾好桌子。“这会锦城大学接新生的人还没到，你要自己坐车去学校。我带你去公交车站吧。”
张小凡感激的说道：“谢谢警官。”
“叫我谢姐吧，刚来锦城，要是遇到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可以给我打个电话。走吧，我送你出去。
张小凡连忙站起来，跟着女警走出医务室。
将张小凡送上了车，目送公交车远去，谢思芹掏出一个小巧的钱包打开，钱包里面夹着一张照片，一个十六七岁的帅气小伙子对着镜头，笑得阳光四射。仔细看过去，照片上的人居然与张小凡有七八分相似。
谢思芹目光复杂的望着照片，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男子的脸。
“思齐，刚才那个男孩跟你长得挺像的，对不对？”
谢思芹呆立了半晌，弱不可闻的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