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能在街上遇见王铭。

那天，我到学校去给孩子送吃的，回来的路上就看见王铭了。她正对着我走过来，不过并没有朝我看。我吃了一惊，禁不住叫了一声。她立即看见我了，显出吃惊的神色，却没有说话。我想既然我已经叫了她了，就不能不说话而走开，便问了一句：“没想到能在街上遇见你，去哪里啊？”

王铭浅浅一笑，说：“我想去超市买些东西。你呢？”

“刚才去有点事，现在没有事了。你东西买好了吗？”

“没有呀。你想陪我去买？”王铭笑道。

“好呀。”我脱口而出。

没想到王铭当真了，说：“那一起进去吧。”这时候我就只好陪她逛超市了。开始，感到很不习惯，怕熟悉的人看见了和我说话，问我旁边的人是谁。后来想，未必我的熟人都认识王铭，随便扯个谎就说哪里来的什么亲戚不就得了？想到这些，就轻松起来，便逛便聊着。王铭开始也有些拘谨，后来也放松了，和我边说边笑，倒让我感觉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开始有点喜欢她了。

逛了大约两个小时，时间过得好快。眼看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我便试探着问：“找个茶馆去喝茶吧。”王铭立即答应了。

到了茶坊，我让她先点，她点了壶铁观音，问我喝什么，在我犹豫期间，她建议我也喝铁观音，我想了想，就答应了。她便说：“好啊，和我保持一致。”

接着，我们说到了下午的邂逅，开始还有些别扭。她说没想到可以见到我，更没有想到我会和她打招呼。我问她是不是经常能见到去她那里唱歌的人。她说她很少上街，下了班大多数时候在房里看电视或者睡觉。而且，就是遇见熟人也不敢打招呼，怕他们不情愿相认，当然更没有人主动和她打招呼。没想到你与他们不同，不仅和我打招呼，还敢陪我逛商店。我说这有什么不行的呢？她就问：“你不怕熟人遇见吗？”我反问：“熟人遇见又怎样呢？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唱唱歌而已。”她说：“那倒也是。”

渐渐地，气氛和缓起来，我便问起了她的一些情况。她说是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上学，所以她只好辍学出来打工了。开始在茶馆当服务员。工作时间长，活很累，钱又少，后来就到歌厅来了。想到她只肯唱歌跳舞，却不愿意向我提出进一步的要求，我就问：“现在歌厅的女孩子许多都是卖身的，这样更来钱，可你却没有向我提出来，是不是对所有的客人都是这样，还是对仅仅我才这样？”她说：“唱歌跳舞都可以，有些多余的动作也可以容忍，但我决不出卖**。虽然这样很来钱，但是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便问：“难道就没有相好的客人吗？”她说：“没有。我有男朋友，本来男朋友不同意她来的，可是我不能过那种穷日子。如果他有钱养我我就不出来了，可他结婚的钱都凑不出来，没有房子，没有钱过日子，怎么能要求我不出来呢？”我便问她：“男朋友在哪做什么？”她说：“出去打工赚钱。赚够了买房子的钱，才会嫁给他。”我问：“那时候你是不是就不出来了？”她说：“如果他养得起当然不出来。如果养不起，我也只好出来了，我又没有别的办法。”我就夸她歌唱得不错，怎么学的。她说：“自小就喜欢唱歌，歌本都抄了几大本。那时我的愿望就是考音乐学院。可惜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说完，她叹了一声。

在王铭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凝视着她。听了她的话，我不禁心生同情。也许，对她这样的女孩来说，如果不甘心做别人的情人或二奶，怎么能嫁一个养得起她的男人呢？也就只好这样了。可是，做这行又岂能长久，岂能给她真正的幸福？于是说：“可是，你这样在歌厅做事毕竟不长久啊。”

“所以，我现在才要多赚钱。可惜，上个月赚的钱等于白赚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惊问。

“一不小心，手机给客人偷了，只好又买了一个。”

“竟然有这样的人。看来你够倒霉的了。既然你要多赚钱，你为什么就不像别人一样呢？”

“我说了，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不愿意。你别总是问我，你可以说说你自己吗？”

我犹豫起来，我要对一个这样的女孩说我自己吗？说什么呢？转念一想，反正她又不是我生活圈子里的人，她也不认识我圈子里别的人，想起内心的矛盾和苦闷，便有了一种想诉说的**，于是，捡了些自己想说，也觉得能说的话说了。我说的只是和老婆不幸福的婚姻，和彬之间的感情，以及内心的苦闷，其他的并没有说。当然也没有说自己的身份。

在我说话的时候，王铭一直看着我，等我停下来，她才说：“看来你过得很不愉快。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出来到歌厅去玩的吗？”

“是的，不过我去得少，而且是被朋友拉出来的。我也没有找过别人，就找过你。当然，更没有和小姐发生过性关系。”我回答道。

“因为你爱那个彬？你想发生那种关系吗？”王铭问。

“如果你是那样的女孩，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想可能会和你发生的。所以，我不敢找那些女孩。”

王铭坚定地说：“我不想做，不管和什么人。”

我便问：“那么，我以后可以放心找你了？”

“如果你愿意。”说完，王铭笑了起来，我也笑了。

接下来，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我突然感觉饿了，就问我们在这里吃饭好不好。王铭答应了下来。

我叫的是香菇牛腩煲仔饭，王铭叫了一份炒粉，一份苹果粥，让服务员多拿一个碗来。服务员走后，我问她为什么多要一个碗，她说：“和你分享啊。”我问分享什么呀，她说：“粥啊。”王铭的话让我心里有些温暖，说了声：“谢谢。”王铭笑了，说：“是你埋单谢我什么？”我说：“谢谢你和我分享呀。”王铭又是浅浅一笑，显得很甜。我突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不一会，王铭叫的炒粉和苹果粥来了，我的香菇牛腩煲仔饭却没有到。王铭就给我盛粥，说先喝点粥吧。我一边喝粥一边等我的香菇牛腩煲仔饭。过了一会，我的饭到了，也情不自禁给她夹了些香菇和牛腩。王铭望了我一眼，说：“不要了，吃不完，除非你帮我吃一点。”“好啊，那你给啊。”我回答道。王铭便把炒粉盘里她没有吃动的那一方给我拨了一些。突然感觉王铭倒有些像情人了。想到这里，不禁一惊：我和她，能成为情人吗？马上又想起了彬，便自责起来，脸上便有了不自然的神情。幸好王铭在低头吃着，没有看见。

想起彬，心里便伤感起来。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不知道我和她有没有缘分，又想起刚才对于王铭的念头来，便莫名地有了些期待。如果彬对我不好，我是不是可以找王铭呢？当然不是说和她结婚，而是让她做情人。只是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

这样想着，突然听见王铭说话：“你怎么不吃？在想什么？”

我忙掩饰道：“也没有想什么。我是想，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今天竟然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王铭偏着头望着我，甜甜地笑着问：“你是说你喜欢我？”

我便反问道：“那你会喜欢我吗？”

王铭大笑起来，说：“我算什么呀，哪敢喜欢你？”

我也笑了，说：“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也不算什么啊。”

好像怕周围的人听见，王铭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作家。”

我大为惊诧，问：“你怎么知道的？”

王铭笑了，依然轻声说：“你不知道吧，我看过你的小说《今夜无雪》，还一集不落地把电视看完了。”

我更加惊奇了，问：“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小说的？”

“在第一次见你之前。所以，当电视剧开播的那段时间我就一直在出租屋看，也没有上班。”王铭说得兴趣盎然。

我便开玩笑道：“这么说我得赔偿你损失了。”

“你真会说玩笑话。不过你要给我我也会接受的。”王铭笑了起来。

我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便问：“那你告诉过别人你认识我吗？”

“你是担心别人知道吧？告诉你，我才不会告诉别人呢。”说完，神秘一笑。

我放心了。于是问：“你喜欢我的小说吗？有什么意见？”

王铭沉默了一会，好像在斟酌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小心地问：“我可以说吗？”

“你尽管说好了。只有虚心听取读者的意见，我才能不断改进和提高啊。你尽管说好了。”我说道。

王铭脸红了。轻声说：“我不是说小说。对小说我很喜欢，没有什么意见。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很多情很温柔的男人。”

我笑了起来，问：“你怎么这么看？”

王铭便说：“如果不是感情丰富的男人，不会写出那么细腻的情节来。”

“多情可能有一点，只是现实往往很不如意，所以我也没有表现我温柔的机会。”

“能得到你的爱的女人肯定很幸福。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我想知道小说是不是有你生活的影子，小说的‘我’生活原型是不是你自己，小说里的那些女人是不是也有你生活里那些女人的影子。”

“有一点吧。当然大部分是虚构的。我比较理想化，把现实中不能有的就寄托在小说里了。”

“你这样的好男人应该有个好女人疼爱你。”王铭认真地说。

我大笑起来，说：“你对我了解多少呀？就说这样的话。看起来你也很细心的嘛。你会疼爱我吗？”

王铭脸上掠过一丝忧伤，说：“我不是好女人，也不配疼爱你。我对你说的那个彬不了解。不过，如果她不疼爱你，那她就是个傻瓜，除非她不是个好女人。”

我不好说什么，因为我并没有把我和小也之间的那些事情告诉她，她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情况，所以才会这么说。不知道还可以和她说些什么，想想时间不早了，就给了王铭小费，说我该走了。王铭神情间有些失望，问我以后还会不会再去看她。我想了想，说：“可能吧。”便结了账离开了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