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道好轮回
作者:三甲探花      更新:2019-11-01 10:32      字数:5522

这一日,安平城全城静默,唯独禁宫深处,龙颜大怒!

早朝时,连久病不愈的老帝师司马博文也在朝堂。文武百官面对盛怒龙颜,战战兢兢,只有宰辅弿懿,老宦官赫连玉树平淡视之。

赤血军全军覆没!

元帅大将军鹿宗霖战死!

副帅骠骑将军鹿灵英战死!

副帅车骑将军孟铁塔战死!

东灵城失守!

不啻雷霆!

“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两日前,捷报频传,今日却是噩耗连连。”龙椅上的中年男子正是祥元皇帝,身材消瘦若竹竿,着龙袍尤显滑稽。

祥元皇帝眼神阴沉,“弿懿,你来告诉朕!”

弿懿持笏上前,略显长白的狭长面庞无喜无悲,语气淡然,“启禀皇上,微臣听闻白水河之战前,鹿宗霖好大喜功,谎报军情,渡河之战时又贪功冒进,以致兵力大损,军心不稳,士气大降,其后更是不顾大局,由于未能及时封赏,私下里对朝廷、对皇上心存怨怼,胡乱指挥,依微臣看来,若是白水河之战后,即使撤至伏龙关,虽然丢了东灵城,至少不至于全军覆没,再次使得民心不定,我军士气一降再降!”

祥元皇帝闻言更是大怒,直接起身,“好个鹿宗霖!好个鹿宗霖!死你一个怎么够?传朕旨意,鹿氏一族族诛!”

赫连玉树闻言,眼中尽是阴谋得逞的得意,朝內帷一个小太监努努嘴,一边轻声道:“皇上息怒,老奴早说过,鹿宗霖不堪大用,若是我家英雄……”

“你个死阉臣,住口!”未等赫连玉树话落,一声断喝,愤怒不已,却是老帝师手持打龙金鞭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朝着皇帝一礼,“皇上万万不可啊,这会寒了天下民心啊!”

祥元皇帝怒意不减,“他鹿宗霖如此大逆不道,祸乱军心,司马爱卿想要朕如何处理?”

老帝师仿佛没有听出皇帝对自己的不满,而是开口说道:“老臣同样不喜鹿宗霖的迂腐,也不喜他占理之时的咄咄逼人,但老臣相信他对大贤乃一片忠心。自他出征至今,已逾四十年,到死都没能再见家人一面,独子鹿灵英,孙子鹿虎皆死于此役,如此忠君为国之心天地可鉴啊!”

“老帝师,你如此说恐怕不妥吧?”弿懿争锋相对,“就算鹿宗霖忠君爱国,可他贪功激进,作战不利,以致东灵道失去半壁江山属实,于大贤江山社稷有亏,于天下黎民有愧,于我军军心有损,若一个处置不当,可是真要寒了天下人心!还望皇上明鉴!”

老帝师气极,指着弿懿,心口急剧起伏,没说出话来,反而喷出一口鲜血,吐了弿懿一身。对此弿懿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也就不以为意,轻笑道:“您老身体欠安,真应该在家里歇着的!”

司马博文好不容易压下心头怒火,用打龙金鞭指着朝堂里的文武百官,须发皆张,怒道,“我若在家,谁来为誓死捍卫大贤国土,马革裹尸的赤血军将士鸣不平?谁能开口为鹿老儿说一句话?你吗?你吗?还是你?”凡事接触到老帝师目光之人皆垂眉低首,心下生愧。

是啊,若他歇在家里,还有谁能站出来对弿懿个“不”字。

“我手中的金鞭是先帝所赐,专打你这样的奸佞馋臣,”司马博文举着金鞭对着弿懿脑袋就抽了过去,口中喝道:“见鞭如见先帝,你躲是不躲?”

弿懿闻言,本欲闪开的身体不再动作,硬生生承受一鞭,所幸的是老帝师年纪太大,力不从心,一鞭过后就没有力气再打,而是拄着金鞭,喘着粗气,怒目而视,即便如此,弿懿也不好受,立马头破血流。

“哎呀呀,老帝师怎么能再朝堂之上打人呢?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啊!”赫连玉树慌慌张张跑下来去,欲去搀扶弿懿,嘴里还嚷个不停,“老帝师有怒火怨气,可不要在皇上面前发啊,这成何体统?您要消气,一会儿散了朝会,就打老奴好了!”

“我打死你个老阉人!”司马博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举着金鞭又往赫连玉树招呼,一边打一边怒骂,“我让你欺君罔上!我让你隐瞒军情!我让你结党营私!……”

一时间朝堂里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只有司马博文的语无伦次和赫连玉树的尖声惨叫。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祥元皇帝怒喝,“司马博文,你给朕住手!来人啊,将司马博文带出去!”

祥元皇帝是真怒了,赫连玉树是自己的身边人,而司马博文口中的怒骂,不也是骂自己昏庸无道吗?

司马博文停止鞭打赫连玉树,反而将金鞭朝皇帝扔去,一边吐血,一边疯狂大笑,“昏君啊昏君,你可曾见过白水河变赤水河?你可曾见过白水平原上累累白骨?你可曾听见数百万赤血将士的鸣冤声?你若灭了鹿氏满门,你就不怕鹿氏子孙三代回来找你么?你就不怕失去民心,国将不国么?”说着奋力朝其撞去。

老帝师扔出金鞭,并未击中祥元皇帝,却也让他心惊胆战,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再看见老帝师朝自己撞来,竟是滚下了龙椅,一边连滚带爬躲闪,一边高呼救驾。

看着老帝师头破血流,死不瞑目,满朝文武纵然心坚硬如铁,仍免不了一阵唏嘘。

接下来好一阵鸡飞狗跳,祥元皇帝震怒,司马一族紧随陆氏一族,锒铛入狱。一众文武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心安理得地杵着。

赫连玉树忍着疼痛,整理一番袍服,一边向弿懿递眼色,一边一瘸一拐跑向皇帝,也不敢叫苦,将其扶上龙椅,眼见皇帝依然心有余悸,开口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弿懿抹了一把额头鲜血,稍作整理,持笏弯腰,“皇上,老臣上殿时见翰林学士鹿宏在殿外候着,臣听闻他手中有鹿宗霖通敌叛国的证据,是否召见?”

可怜鹿氏满门英烈,刚刚为国尽忠,尸骨未寒,便再招奸人构陷。

鹿宏本是鹿宗霖义子,却背叛鹿家跟宰辅交好,更成了弿懿的门生,祥元皇帝对其观感欠佳,甚是不喜,心下知道也是免不了落井下石,其中必有有端倪,但一来心头怒火未熄,二又恼怒老帝师所言,司马博文不是说处置鹿氏会寒天下人心吗,索性将其罪名坐实,你个老家伙仗着先帝恩宠,公然怒骂朕于朝堂之上,便叫你死不瞑目又如何?这般想着,便宣了鹿宏觐见。

鹿宏身材高挑,面庞清癯消瘦,身着翰林院服,眉宇风流天成,举止大方得体,身上自有一股文人风骨,浩然正气,给人印象并非奸恶之人。

祥元皇帝挥手,免其行礼,心不在焉,直接开口,“朕听闻,你有关鹿宗霖的某些实质证据?”

“回皇上的话,我确有确凿证据,”鹿宏不紧不慢自怀中掏出三封书涵,瞥了一眼弿懿,有些泛红的双眼大有深意。这个眼光让弿懿眉头直跳,后背顿冒冷汗,定了定心神,他不断告诉自己多想了,但当鹿宏当着文武百官展现出书函内容以及字字锥心的话语,险些让他瘫软在地。鹿宏虽然富有才华,却无谋略,如果现在还不知道那是鹿府鹿琅,那个七岁的太子伴读授意,以及太子在背后运作,他弿懿就不可能爬上宰辅的位置上了。

鹿宏声音先是平淡,再是愤怒,只听他道:“祥元三十二年,白水河渡河战役,敌军数倍于我方兵力,且有皇室供奉圣人出手,白水河畔化作地狱杀场,清水变赤,上涨数尺,河畔尸积如山,我军大损,兵力十去其三,首次求援,至东灵城门而不得入,求援信息与战报也如石沉大海!”

陆宏拿出第一封求援函件,“此函,大贤祥元三十二年冬月十二所书,副帅鹿灵英代笔!直至祥元三十三年六月才到了宰辅大人府上!”

一日之内,祥元皇帝三次震怒,手指弿懿,半天只说出个“你”字。弿懿很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是直接跪倒,“老臣死罪”,以头触地不起!

鹿宏没有看弿懿,拿出第二封函件,言词悲怆激烈,“祥元三十三年三月,为掩护东灵城百姓撤退,且战且退,由于医药粮草不足,数十万受伤将士慨然赴死,只为拖住西奉大军东进脚步,为百姓和我军有生兵力争取那一时半刻!至此我军兵力已不足出征时一半,军中老人几乎全部战死,可恨的是第二次求援依旧未能进东灵城大门,此第二封求援信函,书于祥元三十三年三月二十七,同样是副帅鹿灵英代笔!同样直到祥元三十三年六月到了弿大人书房!”

“援军迟迟不至,连粮草也被截留于伏龙关,退至葫芦口,初时一日一餐,而后两日一餐,最后粮草断绝,杀战马分而食之,如此坚守三月,我军更是十不存一,倒在西奉铁蹄之下的,许多的还只是孩子啊!”鹿宏已经泣不成声。

“昨天夜里,我才在弿府找到第三封书函,此函书于大贤祥元三十三年七月十二,老将军亲笔,仅半月就出现在弿懿书房!”

第三封函件,并非求援,只有寥寥数字,“存死志,以报国恩!老臣顿首!”

触目惊心,满朝文武为之动容!

鹿宏跪伏在地,“家父出征四十载,至死未归,只依稀记得家母少时容颜,更未见过幼孙陆琅。鹿氏满门忠烈,天地可表,望皇上明鉴!”

这一日,大贤帝师司马博文,鞭打馋臣,痛骂皇帝,最后以头抢龙椅,血溅当场;宰辅弿懿瘫软昏迷,祥元皇帝吐血三升亦到死不起!

是夜,在位三十三年的祥元皇帝驾崩!

第二日,全程缟素。

年仅七岁的太子祭天祷告,登基称帝,改年号灵禄。

小皇帝登基后展现出的铁血果断,让一众朝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先是诛杀首恶弿懿、赫连玉树及其朋党一百六十余人,而后为鹿氏、司马氏平冤昭雪,并追封大将军鹿宗霖为平西王,准许其幼孙鹿琅世袭罔替,享禄百万户,允其灵位登黄龙阁!

司马博文,以国礼葬之,允其灵位登雏凤阁!

擢升弿懿之子弿严为征西将军,领兵百万驰援伏龙关!

大贤灵禄元年九月,七岁皇帝御驾亲征伏龙关!

伏龙关,西奉增调精锐,兵临城下。

连日的攻坚战使得敌我双方都疲惫不堪,西奉大将季世高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好的攻城办法,一筹莫展。

征西将军弿严带着伤体,亲临城头,一道道军令不断自其口中发出,传令兵的声音早已嘶哑不堪。这是他领命前来伏龙关的第二次战斗,艰辛无比,不得不从心底佩服在白水平原征战四十年的大将军鹿宗霖。

弿严虽是弿懿之子,不喜文学,却好武成痴,又极擅兵法谋略,是大贤难得的青年将领,或许自身也是武将,与其父政见相左,反而对鹿宗霖颇为敬重,征调之前一直在西北一线山地作战,战功累累。

此次弿懿获罪被杀,蹇严知道自己虽被提拔为征西将军,却是戴罪之身,受封之后马不停蹄赶赴伏龙关,又恰逢赫连英雄密谋叛乱。

赫连英雄作为大宦官赫连玉树的义子,当赫连玉树事发被诛的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就知道等待自己的不会是好下场,投诚西奉季世高成了自己保命的唯一出路,但又不甘心以降将的身份出现在敌方军营,要知道伏龙关是大贤最后的关卡,一旦伏龙关被破,西奉大军将会长驱直入,兵临安平城,所以即使要投诚,也要对方知道不是他赫连英雄不会带兵,也不是他孬,不战而降,而是事出有因,不得不反,所以他在等。

果然不出其所料,季世高秘密潜使与其洽谈,给出的条件相当优越,只要他投诚,西奉愿以镇西将军一职待之。

然错就错在赫连英雄野心太大,竟妄想封王拜侯,甚至位列三公,条件便是劝降与自己际遇相同的弿严,若是弿严不降,愿以里应外合献出弿严的头颅。

在赫连英雄想来,此事多半能成,虽然他知道弿严与弿懿政见不合,但弿严对弿懿是相当敬重爱戴的。

作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对小皇帝肯定也是恨之入骨,较之自己应该更想报仇雪恨,此乃人之常情。

在弿严刚到,赫连英雄为其接风时,便悄悄做了准备,派遣亲兵设下埋伏,自己又旁敲侧击,阴晦暗示,让他松一口气的是弿严与自己不谋而合,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放松警惕之时,本与自己把酒言欢的弿严突然拔刀砍下了自己的脑袋,最后入眼的任然是一张笑脸!

弿严本身实力极为强悍,尊武者境界,真正的万人敌!在军中能够与之抗衡的也只有陆虎、孟铁塔等几名猛将,能稳胜他的估计只有大将军陆宗霖了。

这一役,他仅带着两个亲卫,身负十八处刀伤,数次险死还生。

在两万赫连氏精锐中,砍下了赫连英雄亲信头目的脑袋六十多颗,最后还是副将太叔俊义得信前来增援,才得以镇压兵变,稳定军心,力挽狂澜!

当赫连英雄的人头悬挂于伏龙关外城门口时,季世高知道事已不可为,恼恨赫连英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同时,迅速调兵遣将,欲打弿严疲惫之师一个猝不及防,除了原来的攻城部队,另外又派出了十万鹰骑士。

初时弿严确实措手不及。当十万鹰骑士出现在伏龙关上空时,弿严大惊失色,军中也出现了混乱,毕竟这种骑士之前并未出现于战场,一个应付不好就是国破家亡,成为历史罪人!

弿严不愧是大贤难得的青年将才,与副将太叔俊义略做商议,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应对。

太叔俊义,比女人还美的男人,擅谋略,其智近妖,果决非常,识人之能,纵观整个大贤几无人能出其右,在蹇家军中的威望堪比蹇严,就像之前若非他早料到赫连英雄会兵变,及时策应蹇严,否则等待蹇严的结局只有两个,一是沦为阶下囚,二是其头颅被献与季世高。

此时太叔俊义自领一军,于内城燃放起大量狼烟,让鹰骑士变成空中瞎子,并抽调三万神射专门射杀,又在地面布下枪阵,凡有被击落侥幸不死的,等待他的也是地面闪着寒光的刀枪!

城墙外,防守战打得无比艰难。

一方蚁附,一方杀蚁,完全是用人命在填!

有人刚刚露头便被剁掉了脑袋,也有的已经攀上城墙探出半个身子,等待他的一片刀光,一截身体留在城头,一截身体掉落墙根……云梯之下,数十万重甲步卒,列成方阵,双手举着重达百斤的巨盾,掩护撞车冲击着城门!

投石车、脚弩、圆石、滚木源源不断运赴战场,漫天的飞石箭支将伏龙关再一次变成修罗炼狱。

弿严心底不安,总是感觉不太对劲。久经沙场的老兵们对危险都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弿严也不例外,何况他还是一军统帅!

弿严的直觉不错,在西奉后军指挥的季世高是铁了心想要在这次攻坚中拿下伏龙关,虽然战争死人很正常,但拖得越久死的人就越多,拔城攻坚之难远胜平原骑战。

一将功成万骨枯,眼下除了用鲜血和尸骨换取伏龙关,他也毫无办法,况且只要坚持到天明,皇室秘密派遣的圣武者就要到了。

想到圣武者那非人一般的战斗力,季世高成竹在胸。

夜色渐退天渐明,厮杀声仍未停止,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