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你醒了？”
封寒睁开双眼，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松弛下来，让他有些晕眩，一道不急不缓的苍老声音，极合时宜地从正前方传来。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静浮在他前方的虚空处，老者身躯佝偻，面庞上带着苍白之色，白眉垂落，将那双透着和蔼笑意的眼睛遮掩大半，显得极为亲善。
“晚辈多谢前辈指点，咳咳！”
封寒顾不上身处这片奇异空间的疑惑，忙站立起身，躬身向老者行了一礼，只是这不起身还好，一起身，他便急剧咳嗽起来，就连俊秀的面庞上，都刹那间变得通红。
“哈哈哈，小娃娃，在我这老头子面前，还有什么好怕羞的，别找了，你现在只不过是一道元念罢了，所呈现出的形态，随心而动。”
封寒连忙闭目冥想，不出一会，便见一件白色长衫凭空出现，将令他尴尬的赤裸身躯包裹而入。
“多谢就不必了，我老头子指点过的人，说是千八百都嫌少，可让我满意的，一个都挑不出来，你个小娃娃勉强算是半个，因缘际会，又是机缘巧合，呵呵，妙不可言呐。”
“现在，小娃娃，感受一下你的身体有哪里不同吧……”
白眉老者神色间仿佛有些疲累，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
封寒不疑有他，轻舒了口气，便细细感受起来。
气海内，两道气旋相对而立，竟隐隐壮大了几分，经脉和穴位一切如常，令封寒没有料到的，是真皮上的浅黄之色，不觉中愈发浓郁，可见距离炼皮圆满，又近了一步。
而变动最大的，当属念海，此刻，念海不复往日波涛汹涌的模样，只有两道不大的泉眼，如阴阳两极，扎根在鲜红道图的两侧，一道泉眼颜色深幽，却颇具生机，正往往外冒着涓涓清流，彰显着封寒的念力正式迈入二阶明悉境，而另一道泉眼散发白芒，除此动静全无，显然处于干涸状态。
若是这一幕呈现在常人面前，肯定会将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封寒倒颇为淡然，第二神泉的成功凝聚，至少证明了他的猜想可行，但正如白眉老者所说，他终归是底蕴不足，因此，第二神泉依旧只能称之为雏形。
“雏形就雏形吧，总比理论前进了一大步，既然一阴一阳，就称这两道神泉为阴阳泉好了。”
对此，封寒倒看得很开。
“嗯？我的眼睛……”
封寒本以为老者所指的，就是念海中的巨变，可当他将阴泉中滋生而出的念力汇聚到双眼处时，只觉得一阵灼热之感直冲脑门，与此同时，阴泉冒出的元念清流，仿佛不由自主般，径直向封寒的双眼涌去。
眼前所见的世界，顿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视角中，白眉老者只是一道飘忽不定的虚影，仿佛一丝风便可吹尽的残烟，却如一个巨大的火炉，向外散发着一阵阵灼目的光热，而他所置身的这片空间，也并非是所见到浩渺星空，是由一道道无主的磅礴念力，被一条条玄奥无比的粗大链条捆缚交织而成。
好奇使然，封寒只是尝试性凝神向一道链望去，顿时，一股反胃感瞬间直冲喉间，念海中的念力涓流，近乎以疯狂的速度翻涌消耗着，不出刹那，就干涸见底，可是封寒双眼中，两道颜色不一的淡色光芒并未就此消失，反倒是失控感、恶心感迅速加剧，交织而来。
从外界看，封寒的双眼中血丝愈发密布，爆鼓而起的青筋从眼角向太阳穴处快速蔓延开，极为狰狞。
“醒来！”
如洪钟般的声音，重重敲击在封寒心间，将后者拉扯了回来，即使是念力所化的灵体状态，封寒依旧觉得脊背发寒，刚刚那一刻，若不是白眉老者出手，他真有一种即将念力耗尽而亡的可怕感觉。
“呼，多谢前辈相救。”
封寒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你个小娃娃，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就算你开了阴阳瞳术，可这破塔能称作圣物，其中的道则，又哪里是你能肆意窥伺的？”
白眉老者将眼睛眯开一条缝，见封寒的表情中，尴尬和困惑参半，接着道：“阴阳瞳术，究其根本，就像是修念者的洞虚真眼，只是两者间的差距，老头子我也说不上来，要不是我曾见过一人修成，就差点当这劳什子术法是子虚乌有的了，好了好了，法诀我也告诉你了，这瞳术，你就自己揣摩去吧，别扰了我老头子清净。”
白眉老者说罢，背对着封寒，自顾自躺了下来，又是不耐烦地摇了摇手。
伴随着老者动作，封寒的念力灵体顿时由实化虚，通透起来。
“前辈，还没问如何称呼，今日恩情……”
话还没说完，等封寒再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早已悄然变幻，唯有念海中不断袭来的疲乏，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非虚。
“阴阳瞳术么，青黎老怪啊老怪，难怪我斗不过你，唉，不过是非成败我也认了，如鲠在喉的赌约而今也履了，你就再莫欺我这残魂了吧……”
星空依旧是那般静谧，老者再度闭上双眼，似在自言自语。
……
“类似于洞虚真眼的瞳术术法么，听上去倒是不赖。”
也难怪封寒这般满意，所谓洞虚真眼，是指修者元念达到三阶洞虚境后，方能参悟的一项最为基本，却也至关重要的元念术法，能让一个念力境界以之为名，就足以看出洞虚真眼的强大实用之处。
而无论是从老者话语中的深意，还是从封寒须臾间的经历来看，这所谓的阴阳瞳术，其珍稀与实用程度，极有可能是洞虚真眼都难以比拟的。
“只可惜消耗太大，现在别说再次引动术法了，就连念海神泉中的念力储备，都少得可怜，看来对阴阳瞳术的摸索，绝非朝夕之功啊。”
封寒微微一叹，颇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等思绪拉回，他才有些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念力灵体正处于一道极为惊人的神渺光柱内，而此时，神渺光柱正以极快的速度敛散，化为璀璨光点，消逝于天地之间。
“神渺之力再度消失了！”
“可恶，我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再度引动神渺之力加持，现在说没就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看！那道最大的光柱也消散了！”
随着光柱散去，这片空间内的焦点，几乎是在一刹那，就聚集在了封寒身上。
虽然模糊中，封寒也知晓自己闹出了些许动静，可这动静竟大到了牵动所有参选者心神的程度，还是让他极为讶然。
而与封寒同属于最前席的寥寥几人，也几乎同时从光柱中现出身形，他们的神色间玩味与敌意并存，无形中散发出的压力，让封寒的心头都为之一窒。
“不愧是天骄云集的青黎大选，恐怕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位，其元念修为都要强过我一大截吧……”
封寒有些头疼，如果可能的话，他才不希望被这些棘手的人盯上。
“所幸现在还算不上正式大选，即便他们打的主意再多，也无法看透我的真实身份。”
“轰轰轰！”
只是还未及封寒多想，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便骤然响起，伴随巨响，耸立于众生灵眼前的嶙峋石碑表面，再度裹上了一层犹如薄纱的外衣，将萦绕其上的元念探知尽数阻隔，而后，归于虚无。
仿佛宣告着无声的结束。
这一刹那，神渺空间与外界再度接轨，光芒闪耀，一道道元念灵体带着略微或惊愕、或轻松的神态重归本体。
神渺塔外，白玉广场，漆黑巨塔的正前方，一道约莫丈余见圆的迷蒙光门无声矗立，散发着一阵阵柔和的光波。
毫无征兆地，原本清圆无漪的光门，突然开始剧烈抖动，在广场上无数生灵的齐齐凝视下，须臾间急速扩大，而后，一道道流光从中鱼贯而出，有如天女散花般，陆续投射至广场上，化为道道人影。
封寒自然夹杂在人群当中，只是参选者众多，等他在白玉广场落定，已有不少参选者回到了各自的势力。
稍加展望，封寒便留意到了一处极为显眼的宽阔高台上，刀斧相击的血红旗帜迎风招展，显得雄浑而霸气，高台边缘，何然之负手而立，木怀柔与孙二炮等人站在靠后处，正遥遥朝他招手。
“呵呵呵，晋儿，来这边。”
修罗角斗场一方所占据的宽台颇高，在青黎宫下三境修者不得肆意攀爬翻越的规定下，封寒只能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行至中途，便听见一阵中气十足的嗓音遥遥从宽台上正前方传来。
只见一位身姿挺拔的中年人负手而立，虽被人群簇拥，其身形周围却空出一片地带，可见其地位与威仪，伴随着他的话音，一位锦袍金纹的英俊男子从广场上疾驰掠过，一个翻腾，便稳稳落在了中年男子身前。
“你呀你，还是这么不守规矩。”
中年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可话语中，分明毫无责怪之意。
“嘿嘿，入塔试炼了些时日，自然对父亲记挂得紧。”
“呵呵，少爷外出修炼，还时时心系着大执事，真是难能可贵啊。”
一旁诸多修者见英俊男子归来，都凑上前来，不住附和。
封寒目光微凝，他自然认得视线中的英俊男子正是先前和他起过争执的张晋，这样一推断，那位地位极高的中年男子，应当就是枫丹城修罗角斗场的大执事了。
张晋俊雅的脸上堆砌笑意，拱手一一回礼，显得礼仪备至，只是眸角的余光却正巧不巧地与封寒目光相接，折射出莫名的意味。
遭人惦记，如鲠在喉，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封寒并未多作理会，径直移动身形。向着高台边缘而去。
“何主事。”
封寒微微抱拳。
“嗯，很不错。”
虽然无从感知，但何然之依旧能察觉到封寒身上微小的气质转变，不由含笑点了点头。
“可以啊，韩小子，在塔里坚持到最后才出来，嘿嘿，只是你这待久了不打紧，可没把你的小娘子记挂坏咯。”
一脸迫不及待的孙二炮几个腾挪靠上前来，麻脸上带着坏笑，身后紧跟着面色羞红，作势欲打的木怀柔。
静静看着这一幕，封寒不禁流露笑意，只觉得一身疲累都扫荡一空。
“好了，韩小友，叙旧的话一会再说，现在，有客人上门了。”
何然之拍了拍封寒肩头，面色罕见的有些严肃。
封寒回头望去，双眼微微眯起。
枫丹城修罗角斗场大执事张芝茗，一个几乎站在权势与实力巅峰，在寻常修者眼中难以企及的大人物，此刻，在一群任何一位身份都不输于何然之的拥趸环绕下，汹汹而来。
或许用问罪而来，更为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