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公子这边请，偏僻小地，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精瘦干练的小六迈着细碎的小步子，半身微侧，躬身说谄笑道：“若是我那位表姐夫知晓贵客临门，想必也会倍感荣幸的……”

吆喝声、车轮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的人群形态各异，明明是嘈杂纷乱的闹市景象，可在小六的感知里，眼中的世界却显得幽深寂静，好似虚幻，这种凝重晦涩的感觉，使得他冷汗涔涔，不觉就想开口吐声，打破这片诡异的格局，可越是如此，就越是不安，以至于小六那卑微的腰身，愈发弯曲。

“呵呵，有劳小六兄弟带路了，可是倘若依你所说，你那位远房亲戚本在柳府当差，而现如今柳府正值多事之秋，又怎会宽限他出府返家呢？”

出声发问的男子腔圆音润，一袭锦缎精裁而出的洁白长袍，将其英挺的身姿完美映衬，步履稳健地迈步在青砖铺砌的道路上，每一步落下都带着独特的律动。在其右侧，一名神色肃穆的黑衣男子落后半步，双手微垂，孰主孰次，一目了然。

毫无疑问，这名器宇不凡的男子，便是黑衣男子在香满楼中所提及的自家公子了。能令无数人难以仰视的中三境强者，都表现得这般毕恭毕敬，可见其身份实力。

听到问话，小六不惊反喜，忙说道：“公子问及此事，小人虽说不知缘由，但也偶然间听到表姐夫说，他并非是主动请愿离府，而是接到上面的命令，但凡在柳府当差之人，皆被遣回，直至接到府中调度，方需重回柳府当差。”

“是么，这倒是有趣的紧……”

一路迂回，半晌过后，一座别致的小宅收入眼底，隐隐看到其中绿意盎然，更有精纯浓郁的元气，从四周缓缓敛入，无论怎么看，都算得上是与下三境修者所绝缘的奢华居所了。

小六不敢怠慢，小跑着打开两扇不算恢弘，却仍有几番气势的深红大门。

“吱呀”，迎面正对的，是一块方圆数丈的青石场地，一名身形壮硕的大汉赤着上身站定其上，宽松的浅灰色马裤被一条粗麻布绑紧，透露出几分凶悍。

大汉手上持着柄纹路繁复的深色长枪，伴随着脚步飘飞，长枪枪尖传来呼呼撕风声，更其后，竟有丝丝电光跃动，噼啪雷声从枪杆传来，威势不俗。

“啪啪啪……”

“好一记舞风荡雷，若非这阵法束缚，想来纵使不入通玄之品，声势上也不遑多让了。”看到大汉收功挺身，白衣公子面目含笑，抚掌说道。

直到声音传来，柳磊才倏然睁眼，将目光投往立于台阶上的白衣公子，暗自心惊，方才他练功之时，元念扫视下，根本没有发现除小六外的其他两人，只当是自家那不消停的远方小舅鬼混回来，并没有多作理会。

柳磊虽说外表粗犷，但在圣域四大庞然大物之一的柳府中当差混迹了不少时间，心思却远比常人要来的细腻，眼前的白衣男子，且不论其难以琢磨的实力，超然卓尔的气质，单凭这份见识，就足以令他高看几分。

抱拳做了一番礼节，柳磊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悬挂于白衣公子腰间的玲珑玉佩，才竖起眉头，扯开嗓子斥责道：“小六子，给我过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是你小子再在外边胡乱嚼舌根，赚那点不干净的小钱，就算你姐姐求情，我也非打折你不可！”

收手哈腰在一边的小六闻言顿时急了眼：“姐夫，你听我说，是这位公子想要与姐夫你结识，不是我在外边胡说啊，斯……姐夫，别拉耳朵啊，姐夫你轻点……”

柳磊与小六相处得多了，那里会不知道他的秉性，当下元念一扫，便将小六怀中的乌黑小戒取出，交付给了恭立一旁的黑衣男子，说道：“不怕公子见笑，我这小舅子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在外边骗吃骗喝，散布些空穴来风的消息，想必是哪里引起了公子误会，我这就好好管教管教他。只怕会怠慢贵客，二位不如改日再来，柳磊必定好生款待。”

不容分说，柳磊便将小鸡仔似的小六挟在腋下，箭步向身后的厅堂迈去。

白衣公子见状，也不动怒，只是微眯起了略显狭长的眸子，只轻笑道：“呵呵，这唤作柳磊的，倒也是个妙人，只可惜他自衬背靠柳府，却不清楚，这圣域四大家族，可不止他柳家一家啊……”

“黑阎，这柳磊不失一用，至于其他人，呵呵，随你喜欢。”白衣公子拂袖转身，依旧面目温润，可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却令一旁的黑阎不由缩了缩脖子。

“干净点，虽然不怕疯狗咬人，可闹腾起来，还是烦人得紧。”

“是，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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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无尽疆域，发生于遥远中都之事，封寒自然不会知晓，此时他正盘坐在一个宽敞的树洞中，白皙的掌心上，安静地躺着一枚通体微暗的魔核，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溢出寒气。

灵气汇聚成的涓涓细流，通过右臂经脉，缓缓扩散至少年全身，与此同时，树洞内的温度急剧降低，使其浓墨笔直的眉梢，都凝结起了丝丝白霜。

“喀嚓喀嚓……”水汽凝结的声响不绝于耳，朦胧的白气不断升腾而起，环绕在赤着上身的封寒四周，使他紧抿的薄唇都呈现出黑紫之色。给封寒带来无边寒意的，并非他掌心之上的寒噬虬魔核，而是残留于体内，难以散去的蛮横寒毒。

距离新月之夜已过了半月有余，除却巨蟒的霸道毒液尚未化解，封寒的身体已无大碍，恢复力之强，令人瞠目。

“这段时日里，我也尝试过凭借元气或者无属之灵将寒毒慢慢炼化，可见效甚微，要知道，寒毒一日不化，我的实力便会一直低迷，更会拖慢试炼进度。但若以炎灵将其中和，又必然达不到炼体的功效，取舍两难啊……”

封寒双眸紧闭，俊秀的面庞上流露着思索与挣扎之意。

“巨蟒的寒毒，本就是由浓郁到极致的寒灵凝练而成，思来想去，也只有寒噬虬魔核内的寒灵，才与这寒毒同源共体。倘若所料不差，以魔核寒灵为引，我有着极大把握将寒毒由表及里，逐步炼化。届时，我体内的灵纯将再达新高，结合九劫百炼，以及寒意的淬炼之效，炼皮大成之境，触手可及！”

“哎，我所受寒毒之痛，与自幼魔种入体的莫惜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可那丫头，宁愿咬着牙偷偷抹泪，都不曾流露出丝毫怯弱……”尽管寒冷刺骨，封寒却目露暖色，嘴角轻扬。

“当断即断！”

撇开纷杂的念头，封寒不再保留，一股远超先前数倍的巨大吸力凭空而生，贪婪地将寒噬虬魔核中的寒灵收纳入体。随即，从封寒的右臂至肩头，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晶莹的薄冰覆盖起来。

不过片刻，在封寒的刻意控制下，精纯的寒灵便已抵达左肩，毒素积聚之处。寒噬虬的寒毒与其魔核寒灵本出同源，在二者汇聚的刹那，寒毒便剧烈地躁动起来，像是盯上了可口猎物的豹子，蠢蠢欲动。

感受到了顽固寒毒的渴望，封寒嘴角轻扬：“吃吧，尽情的吃吧，吃的越欢，一会的释放，才会来得更加彻底……”

这般毫无止境的任求任与，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在封寒的元念扫荡下，伤口下积聚的寒毒，相比于最初，其体积几乎大出了一圈，就在此时，少年紧闭的双眸陡然睁开，泛着决绝的光彩：“给我，爆！”

“嘭！”一声细微低沉的声响，伴随着凄艳的血雾，在封寒左肩炸开，让素来意志坚定的少年都忍不住闷哼一声。

蕴含着庞大灵气的气劲，以这为中心，肆无忌惮地向封寒各条经脉穴位冲去。封寒额上青筋暴起，将灵元诀与九劫百炼的振灵炼皮运转到了极致，而在灵气冲击与震荡的双重作用下，少年那略显白皙的皮肤，在短短数秒内，就转为了骇人的红色。

极致的寒，到极致的热，有如催化剂一般，将封寒的炼皮锻体速度，生生推动了数个台阶。一场由疼痛与意志的拉锯战，就此在少年体内拉开……

“哈哈，哈哈哈……”

清冷微寒的月光投入树洞，模糊间可以看到一名浑身湿透的清秀少年肆意躺着，嘴里发出一阵阵稍显无力，却难掩快意的笑声。

封寒怎么也没想到，寒噬虬的寒毒竟然霸道到了这个程度，从艳阳高悬，到皓月当空，期间足足四个时辰的边缘挣扎，方才将寒毒中的寒意消磨殆尽，而那钻心的痛苦，以及炎寒交加的强烈不适，都令他几欲放弃。

待到经脉归于平静，虽然封寒浑身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使不上来，可却像是从地狱归来，置身云端：“这般玩命的想法，万幸是成功了，左肩的愈合是早晚的事，可灵旋壮大，炼皮大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封寒轻抬右手，搭住额头，嘴角的弧度，透着内心的欢欣。

“啪嗒”，树洞外，一株老树褪下旧枝，新枝上绿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