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好刺眼。”封寒将眼睛眯开一道细缝，强烈的光线使得视野中一片雪亮，眸子间的灼亮感让他不禁微弱出声。眼睑张开又闭合，如此反复了好一阵子，封寒才略微适应了外界亮度，入眼白云悠悠，蓝天碧空，散发暖意的太阳已然快升到正空。

“我这是在不渡林里吗？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嘶~好疼……”体力的透支，加上黑色巨掌的强烈冲击，封寒的记忆竟是出现了小小的断层，随即，他刚欲支撑着身体爬起，浑身无一处不传来的剧烈疼痛，让白衫沾尘的少年忽然醒觉过来。

手指动了动，然后直立手臂，借力弯腰坐起，不过几个简单的动作，对而今的封寒来说，就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每一根筋脉，都是疼痛的源泉，只要稍加牵扯，封寒就直疼得龇牙咧嘴，面色苍白。

四周的景色绝对是震撼的，以封寒为中心的丈许距离内仍是青黄相间的林间草地，再往外，就如同被生生平推一般，土地齐齐下陷数尺，不时有坚固枯裂的黑色岩石裸露，出土不多的树桩尽数歪斜，诉说着昨夜的惨状。

“想起来了，昨夜我一直在被柳雪颜追杀，无奈之下融元化灵，逃至此处。只记得柳雪颜催动了一道元符，发出的黑色巨掌与元气屏障相撞之后，我便被震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对了，元符！”

直到念及师尊所赐予的元符，封寒才发觉其依然被自己牢牢攥在手里。元符仍旧莹白光滑，纹路繁复，只是原本萦绕周围的氤氲光晕不再。感受着变化悄然的元符那冰凉的触感，封寒不由拧眉叹息：“哎，看来师尊注入的元念已消耗一空，这本在意料之中，可我担心的是，元符隐匿气息的作用会不会也随之消失……“

封寒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毕竟，灵元气的强大破坏力可不是盖的，虽说他气海内还有部分元气储备，可筋脉的受损程度，根本不允许他运气施展元技，若是不慎被游荡在林间的魔兽发现，其中危险足以致命。

“不管怎样，趁着魔兽尚慑于昨夜的爆炸威力，不敢靠近的这段时间里，找个隐蔽处栖身养伤最为重要。嗯？那是……柳雪颜？”

一道宽达十数丈的狰狞道路，将封寒身前不远处的丛林撕开一道伤疤，渐深渐窄的道路尽头，一道洁白身影侧卧，从其清丽的脸部轮廓来看，正是昨夜将封寒追杀得疲于奔命的柳雪颜。

思量再三，封寒还是决定去观察一番柳雪颜的身体状况，虽然有着一定的风险，但如今自己安然无恙，至少说明娇横少女暂时还没有伤及自己的能力。若是放任其昏迷不醒，极有可能葬身兽腹，封寒自问干不出这种事来，恩恩怨怨，孰是孰非难以判断，说起来，柳雪颜也不只是个至亲离逝的可怜少女罢了。

不远的距离，封寒撑着三尺青锋剑，一路磕磕绊绊方才走完，令他不得不苦笑感叹灵元的霸道。

可就在下一刻，封寒就将不适尽数抛却，目露惊叹。为何，只因眼前安详侧卧的少女太过美丽，靓丽的黑色长发铺成了柔顺的地毯，缕缕发丝轻掩俏颜，纤直的英眉在发间含羞半露，眼角与秀眉一同微微上翘，更添柔媚，密密的眼睫像是两把小蒲扇，搭在挺巧莹润的琼鼻两侧。红唇微嘟，曲线玲珑，远观细看都令人惊艳，所谓的倾城之姿不外如是。

封寒发现自己有些不淡定了。

这是救人，某人心间狂喊。

这蛮横少女昨夜想杀了你，封寒又在心里加了一句。

尽管如此，封寒伸向少女后颈的左手还是在兀自抖动，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紧张感在心底蔓延开来。近了，更近了，近得仿佛能感受到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温热……

没错，就在此时，一幕老套极了的场景发生了。好巧不巧，少女扑簌着两扇好看的睫毛，微微茫然地睁开了眼睛，漆黑清亮如同黑玛瑙的漂亮眸子滑至柔媚眼角，将不怀好意地伸着左手，一脸猪哥模样的封寒瞧了个清清楚楚。

不怀好意，一脸猪哥，封寒很笃定的自我评价着。

“这下彻底完蛋了。”这是封寒在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反应，昨日日暮黄昏时，自己不过是眼神异样了刹那，就被眼前的娇横少女扣上坏胚的帽子，喊打要杀，更何况如今的情形，尴尬更甚。

“啊……”一声绵柔软糯的轻呼，少女飞快地坐起，手脚腾挪间匆匆与封寒拉开些许距离，整了整依旧完好整齐的领口，有神的漆黑眸子在封寒与四周的丛林间来回打量片刻后，才又低声嗫喏道：“你……你是谁呀，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边细细吐声，一边眼珠不安转动，目光飘忽不敢直视封寒，一双素手搅动着衣襟，脸上挂着羞涩的酡红，精巧可人的羞怯模样，与昨日喊打喊杀的盛气凌人，简直判若两人。

一看封寒两眼发直，傻傻愣愣的样子，少女颇为疑惑地挥了挥小手，小心翼翼地道：“诶，你怎么啦，难道也是像我一样，一觉醒来就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了吗？”

“柳姑娘，你没事吧？”封寒随即也回过神，略带疑惑地问道。这娇蛮的丫头，该不会是在悲伤与过度疲累交加的情况下，突然失忆了吧？念及此处，封寒不禁怪色古怪，实际上，却是心头暗爽。

哈哈，你不是实力强横吗？你不是刁蛮无理吗？你不是一言不合就要仗势杀人吗？怎么地，还不是落在小爷手里，任我欺……啊不，要听我差遣吗，不然，仅凭凝元修为，你怎得安然走出这千里不渡林？

一抹弧度在嘴角缓缓扩大，最后，封寒终于是忍不住，吭哧笑出声来。

饶是少女心智善良单纯，看到封寒接二连三的反常举措，光洁的脑门上也不禁滑下几道黑线，担忧道：“那个……傻子哥哥，你还是别担心我了，你的脑袋……”说到此处，娇俏少女停顿片刻，不着痕迹地瞟了封寒一眼，才小心地细细吐声：“是不是摔坏了呀？可是不对呀，如果摔坏了的话，怎么还会记得我姓柳呢？咦，好奇怪。”

啊哈哈，啊哈，啊。封寒的笑声在少女声音传来之后，就如公鸭陡然被捏住嗓门，戛然而止。

什么？傻子哥哥？哪里傻了，封寒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迷茫。好吧，确实有些高兴过了头，可这也不能说明自己想法不纯吧，毕竟，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生死仇敌，偏偏拿她无可奈何的少女，陡然间在自己的地盘上迷糊失忆，换做谁，都免不了雀跃一番吧。

封寒捋了捋思路，佯装镇定，一脸严肃道：“柳雪颜柳姑娘，首先我要申明一点，我并不傻……”

“什么什么，你说柳……柳雪颜？你认识我姐姐？你见过她吗？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封寒话还未说到一半，就被少女那突然抬高的雀跃声突然打断，后者黝黑清亮的眸间尽是希冀之色，扑闪扑闪着，直直看着封寒。

一连串的发问，显然让封寒一阵措手不及。过了好一会，封寒才将少女这番话消化过来，遂赶忙忍痛起身，脚步踉跄，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就差没里里外外地把少女看了一个通透。

可是再怎么看，封寒都觉得眼前的少女就是柳雪颜无疑，尽管今日所见的少女与昨日柳雪颜相比，无论是神态语气，眼神举止，都有着不小的差异，可若是说这少女是柳雪颜的孪生姐妹，也不大可能啊。两者的发型装束，出现地点，乃至于素雅中带着高贵的气质都如出一辙，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纵使入世未深，封寒自认还是能够从一些细节中辨别一对孪生姐妹的，就算神态语气有差，可形象气质往往最能说明问题，再加上二者衣物饰品，口鼻眉眼，乃至是随意垂下的发丝，无一处不相同，想必就算是大陆上最为能工巧匠的大师，也打造不出两件如此相像的元器吧？若不是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感受不到丝毫元气波动，封寒必然认定这就是柳雪颜无疑。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难道这大千世界就真如此神奇？封寒感慨不已。

莫非是柳雪颜在自己昏迷后，将她同样昏迷的孪生妹妹悉心装扮好，特意放到了此处？只是她不是要杀自己吗，这么做又是用意何在，不得不说，封寒彻底凌乱了。

“傻……傻子哥哥，别看了。”少女垂下臻首，在封寒的打量下羞涩不已，手指微微搅动着衣襟，轻声补充道，“你肯定是误将我认作我姐姐了，其实，我身边所有人，都说我和我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你认错也是理所当然了。不过这都没关系，你刚刚提到我姐姐的名字了，你是不是见过她？”

听闻得少女的轻声细语，封寒以手扶额，看来这傻子哥哥的名号是摆脱不了了，罢了，就当是这娇俏可爱的少女给自己取的外号吧。

“她的确自称柳雪颜，倘若没有说谎的话，想必就是你的姐姐了……当然，你们如此相像，又何需说谎呢，呵呵。”封寒淡笑道，眼前的少女，实在让人提不起恶感，哪怕她与她那要杀自己的姐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能否告诉……额，告诉傻子哥哥呢？”

封寒一番话说出口，嘴角都在无力扯动，这么快就入戏了，也真是难为自己了啊。

“傻子哥哥，我叫柳玉容。”

少女眸间水波盈盈，认真望着封寒，一字一顿地道，随即双眼眯成好看的月牙，展颜轻笑，如万花齐放。

封寒只觉得这笑容在清朗明媚的阳光下，美得耀眼，美得心间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