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0025
作者:主宰蛇      更新:2020-08-09 13:11      字数:3419

睁开眼睛,天还黑着,陆乘云没有睡意,于是穿上外衣飞到铁刀城的城墙上向外观望夜色笼罩下莽莽的雪原。身后传来破风的声音,陆乘云知道是凌薇,他转过身,只见那名天人女孩梳着栗色的短发,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形容消瘦,她的眸中带着些淡淡的棕色,弯弯的眉毛又轻又浅,脸色有点苍白,背后收拢着一对短短的白翼。凌薇向着陆乘云躬身施礼,说:“先生您好,凌薇给您请安了。”陆乘云觉得眼熟,他想了想,他曾经在婉衡的木屋里见过凌薇一次,只是她的容貌不怎么显眼,所以陆乘云没留下太多的印象。凌薇谨慎的问:“先生还记得与凌薇的七世之约吗?”陆乘云摇头说:“我没有前世的记忆,我与你订约时可有什么信物?”凌薇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短剑一分为二变成两把一模一样的短刀,凌薇倒转刀刃,把两把短刀举到陆乘云面前,说:“先生曾用我的伴生之剑制成两把灵刀,刚劲的一柄名为白露,柔韧的一柄名为飞霜。请先生从中挑选一柄。”陆乘云接过两把灵刀,这两把短刀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在刀身上写了四句短诗,灵刀白露上刻着“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灵刀飞霜上则是“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陆乘云思忖道:“这两句话似乎另有深意,刚劲的刀上写着,逆流而上,道路艰难险阻,望不见尽头;柔韧的刀上写着,顺流而下,仿佛咫尺,却永远无法到达;无论是刚是柔,都不会成功,为什么要让我选择?”陆乘云疑惑的望向凌薇,不禁感到思绪无限,恍惚飘摇,心想:“其中的意味好像不止如此,‘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想起来,秋水森森,芦苇苍苍,露珠盈盈,晶莹似霜,但让我选择的既不是白露,也不是飞霜,而是伊人。”再看凌薇,陆乘云茫然不知所措的想:“这个丫头果然厉害,刀乃割断之物,她在刀上写了不粘不滞,空灵多蕴的四句话,催促我当机立断,我……”

陆乘云还在彷徨,灵刀中传出了一个记忆。在鲜花盛开的沃野上,碧绿的浪涛里浮现出绚烂的色彩,蜜蜂在缤纷处忙碌,螳螂挥舞着大刀瞪圆了眼睛,它警醒的四下张望,看看周围有没有可恶的黄雀。一条清澈的河水从草原中穿过,河水清澈,上面是天空,下面也是天空,这条河是凝月之乡里的无底之河——织彩河。凌薇从空中飞降下来,问候道:“蛊先生,您传讯给我有何吩咐?”名叫蛊的陆乘云笑道:“我可爱的小鸟,最近忙活什么呢?”凌薇反问:“蛊先生为什么这样叫我?利奥波特败了,我没有事情可做,就用泪水晶做了许多雕像,先生也想要吗?”蛊说:“你的雕刻是杀人的利刃。你也觉得,我是一条万恶的蛇,你是被蛇困在笼中的鸟?”凌薇侧过头说:“难道不是?我想相信您,可我不能用举族的命运做注,现在是天人族最后的机会。”蛊说:“我知道你打算开战,如今魔族刚刚兴起,人类将衰未衰,天人族早已经衰落了,其实没有机会。”凌薇说:“先生是说,人类中有瀚寒学长和婉衡学姐,凌薇不如他们,所以一定会输。先生心里偏爱人类,凌薇和天人一点都不重要!”

蛊坦言道:“先别这么说,你们三个一直怀疑我,全都觉得我厚此薄彼,居心不良,又担心我操纵你们的命运,图谋不轨。我不过是在追逐让种族长盛不衰的方法。说起来非常简单,一个种族可以自胜,才算做真正强大,一个种族可以自新,才能够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实现却非常困难,需要两种无比的勇气和一种高超的智慧。你们三个,婉衡有接受的勇气,瀚寒有行动的勇气,你有取舍的智慧,我希望你们能自觉在兴衰交替中的作用,所以才不与你们明言,我若操纵你们的命运,还怎么分辨我的答案是否正确。”凌薇说:“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蛊说:“也不用明白了,反正那个答案是错的。一会儿婉衡要来杀我,我惹不起她,只好转生躲一躲。”凌薇惊道:“先生难道怕婉衡学姐?”蛊说:“我更怕你,我转生需要三百年,我要和你定约七世。第七世时,天人族会有兴起的机会,作为代价,那时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两天以后,陆乘云和陆雨婷搭上了天人族的翼船,翼船呈球形,静静的泊在迦灵城天晶海的港口里。陆雨婷的背后生出了短短的白翼,正在翼船的船舱里练习飞翔,陆乘云的羽翼则是乌黑的颜色,他展开黑翼,悬在船舱里沉思。曝雹见状,飞过来说:“爸爸在想什么?”陆乘云惊恐万分,忙道:“快请叫我苯呆子,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奢望你这么天才的女儿。”曝雹嘿嘿道:“苯呆子,我替雨婷拷问你呢,快点从实招来!”曝雹的心意和陆雨婷连在一起,陆乘云忽然失信不带她去艮其背渊了,她不肯亲自来问,曝雹就成了传声筒。陆乘云满心歉意,只好说:“曝雹,请你跟雨婷说,人生如露亦如电,又如白驹过隙,若不能爱其所爱,恨其所恨,对喜欢的事畏首畏尾,对讨厌的事委曲求全,就枉自为人;若不痴狂,也枉自为人。”曝雹说:“废话免谈,雨婷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陆乘云说:“我要替夏小恬向那个人复仇。假如我是司命之神,我没有仇恨他的理由,所以我现在是人;假如我用命运碾碎他,也没什么意思,所以纵然千难万险,我也要用一双庸常的手打败他,让他知道即使庸人也有血性和尊严。”曝雹飞跑了,过了一会儿陆雨婷过来挽住陆乘云的胳膊说:“我也去。”

陆乘云答应了,他本来也有这个意思,再说劝阻陆雨婷等于拿脑袋撞墙,陆雨婷又去练习了。曝雹也要飞走,陆乘云捉住它的翅膀问道:“小天才,我还有个疑问向你请教。”曝雹说:“问吧,苯呆子爸爸,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答案。”陆乘云不怀好意的问:“请你告诉我,什么方法能让一个种族长盛不衰?”曝雹眨眨眼睛说:“这你都不知道!全都活得久一点不就行了。”她挣脱陆乘云的手,唱道:“她赋予生命了,不让其长久,给予珍爱了,却将其剥夺;她让我瞧见大千世界,竟不让我了解其真色;我宁愿在清晨质询她,在夜晚死去;她不让我找到她,我就要活得比她更久。”陆乘云心想:“活得久了就能长盛不衰吗?这分明是两种同一的东西拿出来相互解释,想不到她还是一位深谙语言艺术的哲学家小仙子,算我白问。她又叫我爸爸……哇,我不要这种女儿!”

到了日暮西陲,蒙鸠塔回来了,她在迦灵城里当了一回购物狂,一进船舱就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陆乘云默然,心想:“她一点也不知道我打算离她而去吗?还是知道了却不在意?我们终究不可能走到一起,她对魔族的自信像是熊熊的烈火,无时不在灼烧着我作为人类可怜的尊严。”这艘开往第十魔界雅典之城的邮轮扬帆启程,陆乘云和陆雨婷从舷窗中看见蒙鸠塔站在天晶海畔向他们挥手,冬日的风吹走了她头上的礼帽,她无暇顾及,陆乘云清晰的看到在蒙鸠塔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陆乘云感到似曾相识,又觉得心中疾痛,他用手擦拭,面上竟然没有一滴泪水。

翼船离开精灵界进入虚空,凌薇就从隔壁的舱里过来,与陆乘云会面。陆雨婷睁大了眼睛说:“你是凌薇姑姑?”凌薇不好意思地说:“雨婷,我以后再不欺负你了,不会再抢你的奶糖,藏起你的鞋子,也不把你埋到土里,骗你往水坑里跳。你原谅姑姑好不好?”陆雨婷点头,陆乘云在旁边翻着白眼想:“原来你还干过这样的事,你和李瀚寒正好半斤八两!”凌薇抬起头向陆乘云递了个眼色,陆乘云却说:“我做什么事都不会瞒着雨婷,你有话也不用避开她。”凌薇略感意外,她召唤出四块秘石,让它们分落在船舱的四角,然后挨着陆乘云坐下,小声地说:“凌薇骗了先生,我没有打败安特尼埃塔的把握……先生您生气了?”陆乘云笑道:“我早知道你是个撒谎不眨眼睛的丫头,我比你更有信心。你也不必再用秘石术防着婉衡的‘无念天心’,她知道你来了,也默许了这件事,但是不会帮着我们。上一次你们两个一块去找婉衡,婉衡说你们都不是好东西,冲我发了很大火呢。”

这一次凌薇感觉更意外,她弯过腰看了陆乘云好久,才说:“先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陆乘云自嘲地说:“当然不可能一样,前世的我是无所不能的真神,自高自大,唯恐别人理解不了我,对谁都不真诚。今生的我仅有中人之才,虽然常常骗人,也被人骗,却不高兴总是欺骗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凌薇低头不说话,陆乘云心想:“我也别教训她了,我能比她好到哪儿去?”陆乘云转回到正题对凌薇说:“凌薇,对不起,让你白等了七世。我只是普通的人,不是主宰蛇蠹蛊,我即使全力帮你,也帮不上多少。”凌薇摇头道:“我没白等,我等的不是他!您放心,我不怕瀚寒学长的魔剑归宿地,不畏惧他庞大的帝国,我只担心命运对他偏爱,只要婉衡学姐不帮着他,他输定了。”凌薇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才把秘石也召唤走。凌薇走后,再也没来过这间船舱,陆乘云去找她,隔壁也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