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响起，季涯戈一直低着头，垂着眼。
这是……酝酿情绪？
看他认真，边西夏不地道地嘲笑一声。
第一句歌词来的时候，他一抬眼。
场子里晃了一下。
大家都一个心思，窝槽，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艳光，明若阳春白雪，灿若浩瀚群星。
季涯戈动了，令人绝望的是，行走笔直，似乎连背影都犀利无情的人，腰肢居然是软的。
是可以迎月带影，回风拂柳的。
且，步伐坚决矫健，每一步都能在都市留下印迹的人，行动也可以细碎风流，踏铃音而逐莺风的。
眉眼如新花，可以娇憨半开。
眼眸如醉酒，可以偷几分桃色。
他唱跳这首歌的时候，绝不是他在唱跳，而是摩登赵飞燕或者风尚杨玉环在借他的身躯一舞。
握着遥控器的家伙有点手抖，本想去拍巴掌，又想去摸摇铃，不知怎么用错了手，竟切了歌，大家正要怒斥，下一曲的前音已至，是王菲的《清平调》。
只是一个刹那，季涯戈已收了娇憨，周身冷素清伶，目柔起来，人懒起来，偏是这样庸怠着，偏是要向湖边三月风里去，随涟漪向西，登一叶之舟，赴蓬莱之瀛，遍种素白之花，柔卷纤弱云朵。
这舞曾沉入黄土，已经压抑了千年，这舞再一现世，必要是最狂的旖旎，必要让你不得辜负。
初见利落款的季涯戈变身妖孽款的季妹妹，众人哟呵呵地笑，哎哟喂地嘲，呜嗷嗷地嚎，巴掌拍上天，跳上沙发，跳上桌子，妖怪总动员。
待到后来，就又静了，只看着他，突然就不认识他，或者只看着他，突然想念起了其他。
其他里，己身化成英雄，别了虞姬，劈剑回戈。
其他里，己身就是星辰，歌舞无双，万人瞩目。
其他里，己身美人在怀，笑看风云，江山万里。
其他里，己身山木之灵，拂星抚叶，驾虎驭风。
啧啧啧，所有人都进入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脑补，肾上腺素过激，大脑发疯，肢体瘫软，世界辣么大，脑补装得下。
能让观众进入无限脑补，这，就是表演。
……
等季涯戈跳完了，给大家鞠躬时，众人还在脑补里嗨，没人喝彩。
然后就有纸巾盒子飞了过去。
是岳锋雄。
他吼：“你他妈的怎么就改行当了经纪？”
季涯戈悲痛：“我他妈的不知道。”
岳锋雄：“你来你来你来，你给我好好滚过来。”
季涯戈滚过去了，栽进岳锋雄旁边的座位，岳锋雄说：“你刚才跟我说的大电影，要投资两个亿的，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内容的？”
季涯戈：“什么电影？”
岳锋雄伸胖手丫卡季涯戈脖子：“给你脸你就喘上了？让你装！”
季涯戈：“《银河戏精团》。科幻片。”
岳锋雄也不松手：“名字真酸。几个男一？要是有两个，我就给你投资。”
季涯戈：“六个。”
岳锋雄：“他妈的什么破电影，居然六个男一！！”
季涯戈：“小说改编的，原作者博爱，就弄了六个男一。”
岳锋雄：“得得，不跟你废话，六个男一，你和简知翃占两个，我就给你投资。”
季涯戈：“我更适合幕后。”
岳锋雄：“你就喘吧你，就你那撩骚的小样儿，你还幕后？”
季涯戈：“我真的只适合幕后。都这岁数了，出道晚了点，跟小鲜肉们争市场，跌份儿。”
岳锋雄：“那你刚才扭得跟只浪蹄子似的，就不跌份儿了？你那不是想要投资，扭给我看的呀？”
季涯戈放松自己，融进沙发：“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就是想玩票电影，你就说吧，这事儿，有你，有我，有简知翃，有严大伟，这电影，你投资个大的，我再拉几个人，凑个份子，立项啊，审核啊，不用你们操心，我来搞，简知翃立个标牌，严大伟导演，再找几个小鲜肉，咱们一起上一回青天。我本子已经出来了，这东西，你来我会搞，你不来，我也会搞，场景都开始搭建了，你来不来吧？”
岳锋雄：“你不演男一？”
季涯戈：“演不了。”
岳锋雄小眼神狡猾狡猾滴：“简知翃那孙子，他玩月亮的，你一俗人，跟不上他的……作死劲儿。这样，你把简知翃弄我家，我跟他谈谈，要是他精神状态没问题，你不演男一，我也投这个资。”
季涯戈：“别在我这儿摆和你那些个歪门邪道。”
岳锋雄咂摸咂摸嘴儿，就看见边西夏在一边期期艾艾，就一指小丸子头道：“行，我不追着你家简简，那这个也行。不然我这担的风险有点大。”
季涯戈起身：“关系好到这份儿了，做这事儿，就是大家一起图个乐子，你要是往别里想，行，这事儿当我没说。”
……
季涯戈在舞台上唱歌，唱到一半，林普照就走了。
看着那孩子的背影，边西夏有点不忍。
她其实明白季涯戈这一手的用意。
林普照是想进入娱乐圈的人。
不知背景如何，但季涯戈肯花功夫与他周旋，肯定是不能明面拒绝的人。
于是就用手段。
唱了两遍同一首歌，表现欲好坏高下立见。
林普照连两个经纪都比不过，自然不好再开口要求什么。
拒绝的稳准狠，但却什么也没说，总之就是高竿就是了。
等包间的门带上了，那个失望的背影彻底消失后，边西夏回转身，看向季涯戈，心中将娱乐业的职业箴言默念了八遍：职场里，龙不吟虎不啸，魔王眯笑把人吃掉。棋盘里，车无轮马无缰，新进菜鸟小心小心。
……
林普照离开包房，心里寒流过境，就着一腔热血吃下去的秤砣结出一层冰碴碴。
冰坨子个儿大，怕不及时回暖，这冰坨子自胸腔到丹田再运行个大小周天，他就得帅逼变冰雕。
于是跑到保龄球馆，想用运动生热法融化那坨不太拒绝融化的冰。
保龄球馆的服务生伶俐，见他来了，一口一个小林总地叫，还主动跟他说，他爸，老林总今天不会过来。让他放心玩。
林普照跟服务生笑笑，觉得该提拨服务生当领班。
服务生小跑着取来了林普照的运动衣和保龄球鞋。
林普照刚把鞋换上，手机收到条短讯，是季涯戈的，只一句话，“改天请你吃饭。”
是看他爸是丰动林悦的老总面子，在跟自己客气吧，林普照也没把短信放在心上，找了个角落，以行将溺毙的人抓稻草的精神，打起了以阻碍冰气入骨为目的保龄球拳。
拳法从第一式“举球前望”，一直打到第十八式，“丢球入沟”，林普照还未能摆脱冰坨，还在思忖，明明是有钱又有颜的帅逼，想当演员为什么就那么难。
……
帅逼混娱乐圈这事，他自己不明白，老江湖如季涯戈，可是从头到脚非常明白。
季涯戈从见着林普照起，每一句话都是在套词。
套完话，摸透的不仅有林普照的主张，还有老林总对独子要进娱乐圈的想法。
有丰动林悦这么个高大上的娱乐场所摆在这里，老林总的人脉在芳菲市数一数二，真的同意林普照去混娱乐圈，哪用得着小林同志自己去求人？
只要带着小林同志在各个饭局中亮一亮相，说明一下这是自己的儿子，被闪电劈了，吃下了电影演员的秤砣就行，各娱乐公司自然会有人签约于他。
这里头的关键就是老林总对儿子的态度，与其说是同意，还不如说是看不惯亦懒得管教，所以由他混去，混不出来名堂，自然会乖乖回来上学。
老林总就是那个老主意：豪情万丈的年轻人不必一味打压，只需让他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季涯戈明白了老林总的老主意，就得替老林总当了这面墙，但小朋友求到自己这里，又不能过份拂小朋友的脸，于是唱歌大法被提溜出来，于引吭高歌中杀人无形。
……
丰动林悦的包间里，领略了帮｜人｜杀｜人是助人为乐精神之本的边西夏一直在调动感官。
探出第六感，嗯，那个胖子少爷好像在瞟她哦。
再让她来调动一下第七感，嗯，那个胖子少爷还在瞟她哦。
边西夏有不好预感，眼一直盯着舞台，假装听歌入神，猛地一回眼，果不其然与胖子少爷的目光撞在一起。
胖子少爷对他抛了个脂肪过多的媚眼。
边西夏回个温柔受用的眼神。
眼神接驳完成，边西夏紧张，哎呀，我已成功引起了狂拽酷炫胖炸天的少爷注意，他要用送我鱼塘了我可怎么办？
想着，自己被自己逗笑了，正要背过身去，笑成个乐不可支的大傻妞，季涯戈过来了，拉了她就往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