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春节过后，陆绍阳升任市局刑侦支队一大队的副队长。

他突出的能力令领导十分赏识，故调入市局刑侦支队不过半年便得到此次的任命。然而随着职位的上升，承担的责任自然更大了起来。

这一年，陆悦然同赵嘉平的感情发展速度很快，再加上两人年龄也都不小了，2016年9月，他们领了结婚证，准备年底前办婚礼。

顾笛得知这个喜讯，先是由衷地为悦然感到高兴，可转念一想，心里又难免有些许的委屈。尽管她告诉过自己无数次，要理解陆绍阳，要理解他的难处、理解他的工作、理解他的追求。可说到底了，她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年轻女人，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给自己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呢？

十一放假前的最后一天，顾笛处理完班级的各项事情，独自下班回家。走到小区门口时，却赫然发现陆绍阳的别克车停在那里。

刹那间，她的心田绽放出成片的繁花，她狂喜着奔上楼去。打开家门时，她听见“刺啦”的炒菜声自不远处的厨房悠悠传来。

顾笛跑至厨房，在陆绍阳转身的瞬间，她已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脖颈。

“想我了，丫头？”陆绍阳垂眸，望着跟前投怀送抱的小女人，轻轻地笑。

顾笛整张脸埋了他结实的胸膛里：“你好烦哦，陆绍阳，又是二十六天不回来。”

她话语间隐隐的委屈，令陆绍阳心头一颤，瑟瑟的不是个滋味。他只好轻柔地将她埋在自己怀中的小脸儿捞起，在那秀气柔软的唇间，吻了下去。

然而还没等到这个吻的深入，锅中的热油突然发出了一个骇人的炸裂声，把顾笛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更是将陆绍阳抱紧了些。

陆绍阳赶忙伸手将燃气灶关掉，侧了头笑：“诶诶，没事儿没事儿！瞧瞧你这胆儿哦！”

“吓死我了，我差点儿以为锅要爆炸了！”

陆绍阳装着一本正经，“所以顾老师，咱们要吸取教训啊。烧饭时就得一心一意，一旦想入非非了，后果还是很可怕的。”

顾笛锤了拳他的胸膛，“我发现你这人，说起这些不正经的，词汇倒是丰富！”

陆绍阳浪笑两声，又重新把人揉进了怀里。

“别动，丫头。抱抱。”他嗓音微哑，难掩疲惫。

他的下颌泛着浅浅的青渣，触着她的额头，有些微的刺痛，却又无比的令人心安。

她闷闷地“嗯”了声。

“有一句话一直想说。”

“什么？”

“就是……挺对不起你的。”

顾笛闻言，眼眶悄然泛起了微红。

陆绍阳单手捧住她的面庞，拇指轻缓地抚过那红红的眼眶，继续道：“以前那么多年吧，倒是三天两头‘献殷勤’，信誓旦旦地说照顾你一辈子。结果结了婚的这一年，反倒是……哎，连婚礼都拖到现在没办成。”

顾笛眼睛一眨，泪水没止住：“好了我明白，没怪你。真的。”

“是这样的，丫头。”他语气轻快了些，“我们队里最近又调了新人来，等忙完这阵子，估计最多两个月吧，我就跟领导打报告请假，咱好好的办场婚礼，再度个蜜月！”

“你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嗯？你最近看看婚庆什么的，跟悦悦一起商量商量。其实这些事情，按理来说吧我肯定也得参与……但，还望老婆大人谅解一下小的的难处啊！”

“嗯！”顾笛亮着眼睛应道。

陆绍阳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辛苦了，宝贝。”

“是你辛苦了……嗯，宝贝……”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顾笛一张小脸更是红的恨不得滴出血来，自己都觉得受不了：“哎呀烦死了！都是你，搞这么肉麻干什么啊！”

这年十一黄金周，陆绍阳得了两天休息。

而两天之后，他将会非常忙碌。这是一个省厅集结全省精锐的重案，前期的侦查工作已经开展很久，未来的几个月，会是最关键的时候。

假期头一天，陆绍阳陪顾笛逛街，心甘情愿做了一整天人肉提款机外加免费劳动力。

逛商场时，顾笛看中了一条连衣裙，没经得住导购小姐的热情笑容，她拿去试衣间试穿了下，真的非常好看、非常喜欢，可一看价格，只觉得双眼一黑。

“美女你穿的这么好看，确定不带一件吗？”

顾笛干笑两声，拉着陆绍阳往外走，“我们再看看再看看，不好意思啊。”

出去后又逛了一小会儿，顾笛还是有点心心念念那条裙子，这么一想总觉得其他的衣服都不怎么入眼。她没表现出来，只拉拉陆绍阳的手臂，说不逛了去吃饭吧。陆绍阳点点头，称自己先上个厕所，让她在原地等他几分钟。顾笛没多想，让他快去快回。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手里提着一只购物纸袋，上面印着刚才那家店的品牌logo。

“这……你干嘛了啊？”她蓦地睁大眼。

陆绍阳耸耸肩道：“给女人送个东西。”

顾笛扑哧一声笑，很快缩进他的怀里，“好贵的！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陆绍阳扬眉，“人民警察可不专门挑‘坏’的收吗！”

一号逛了一整天，二号两人哪里也没去，宅在只有他们的小小的温暖的屋子里。

陆绍阳一早晨跑，而后去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菜。他到家时，顾笛刚刚睡醒，打着哈欠揉眼睛，一副小姑娘的迷糊样子。她看到陆绍阳套着件运动衫，拎着不少塑料袋子进家门，忙是清醒了些，“哎呀”了声，问：“你怎么出门不叫我啊？”

陆绍阳耸耸肩道：“看你睡得跟小猪似的呢，为夫哪舍得？”

顾笛忍俊不禁，心里暖到不行。

陆绍阳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顾笛看了也进去帮忙。两人搬了两只小凳坐在不大的厨房里，一边择菜，一边聊着杂七杂八的琐事。

后来聊到蜜月，陆绍阳问她：“你想去哪儿玩？”

顾笛思忖半天，她知道陆绍阳出国需要审批很麻烦，而后又想起自己两个同事在暑假分别带各自孩子去了趟云南和青海，当时她看了朋友圈，觉得都特别壮美。

她于是说：“我之前看同事去云南和青海，风景都很好，你这两地都去过吧？你觉得呢？”

陆绍阳点点头：“都去过，尤其云南去了几次，当然基本都是办案子去的。只有最早的一次，我还在读警校，2004年吧，我一个室友奶奶家是大理的，他邀请我假期跟他一起回去玩。当时去了洱海，觉得真的太美了，跟天堂似的。其实我那时就想，以后我结婚了，也一定要带我老婆去那里看看。”

“那好啊！”顾笛眉眼弯弯，“大理哎！段誉哎！还有谁，哦，肖剑，最后他跟晴儿也是私奔到那儿去的！”

陆绍阳佯装不悦：“我说你，老公在跟前，脑子里尽想别的男人！”

顾笛吐了吐舌头，笑道：“我不想别的男人，我就想跟我男人去大理！”语罢神色一转，装着凶凶的样子，“喂，说了一起去的，可别食言啊！”

陆绍阳将手中的长豇豆择完，抬眸轻轻一笑，“不食言，一定带你去。”

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良久。

金秋十月的风清朗而凉爽，从厨房半开的窗户，悠悠拂入。

顾笛额前的发丝被吹拂而动，她毫无征兆地出了声，缓缓的、轻轻的：“陆绍阳，你怎么这么好？”

陆绍阳愣了下，回过神来，微扬眉目，“喜欢你呗。”

“就喜欢啊？”

“不止喜欢。”

顾笛笑了，又问：“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还记得吗？”

陆绍阳想了想：“那时候小孩儿，喜不喜欢哪儿还有什么理由啊？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你那会儿一点点，明明一看就是乖的不行，还硬是逞英雄地对我凶，我当时就觉得，这丫头片子有点意思啊。后来就爱欺负你，早就记不清什么原因了，感觉是想引起你注意还是怎么的。再后来长大了些，你还记得你那时的样子吗？见谁都笑，却总是笑得小心翼翼，我觉得你其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快乐。然后我就莫名地开始心疼你啊，看你笑也心疼，看你不笑也心疼，神经病似的。”

他语罢笑了笑：“当然了，我还觉得你好看。”

她也笑了：“我那时候哪里好看啊？特别不起眼的，尤其跟悦然在一起。”

“好看。”陆绍阳特别笃定，“我就觉得你好看。”

她沉默，思绪幽幽然飘去了极为遥远的旧日时光。

顾笛的童年与少年，其实是个一不那么自信的女孩。

她从小没有爸爸，她家境极为普通。尤其是，她最好的朋友是陆悦然，她喜欢的人是陆肖然，这样两个似乎被上帝给予一切美好的孩子。

她是从内心珍视他们的，因为他们给了她友情、给了她陪伴、让她体验到很多她这个家境的孩子原本难以体验到的东西。可他们是那么的耀眼，耀眼到有的时候她不得不从心底里去仰视，耀眼到她害怕有一天他们会嫌弃自己、嫌弃她这样一个碌碌平凡的朋友。

所以很多年里，她总是小心翼翼，害怕被人不喜欢、害怕被人嫌弃。

顾笛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内心的痼疾，悦然不会这样，肖然也不会。因而这份难以启齿的心思，她一直隐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向所有人展现出来的，永远是温和恬静的笑。

从小到大，顾笛听到的最多评价就是，这孩子性子真好，爱笑又温柔。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只有妈妈，明白自己笑容背后那份隐隐的哀愁。

然而，陆绍阳竟也那样早的，读懂了旧日里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平凡女孩。

思绪回归现实。

她再开口时，声音轻了许多：“陆绍阳，我要是早点喜欢上你就好了，起码这么多年，你不用自己一个人熬过来。”

陆绍阳垂眸笑：“已经很好了，我特别知足。真的。”

“这么多年，是不是很难？”

陆绍阳沉静片刻，笑着摇起头来：“再难也都过来了……其实也还好吧，我这人，总体上很乐观的！我始终相信一切会好起来，你看现在，不就真的好起来了吗？”

顾笛伸手环住他的腰际，将自己温热的面庞轻轻地贴住他挺拔的背脊。

“以后一定会更好的，亲爱的。”

窗外，金秋的风簌簌了一片枝梢，仿佛诉说着漫长而缱绻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