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姜言眼里的恐惧和退缩，顾盛宁很想上去抱抱她，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在她觉得委屈难受的时候亲亲她的眼角，然后柔声说：“我们不试了好不好，我们以后都不试了。”
可是他紧了紧心，四目相对时，是说不出的坚定。
压住喉间的干涩，他沉着嗓子唤了一句“小言”。
只两个字，仿佛魔障一般，她眼里的慌乱卸去了大半，等着他的下半段话，等着他的解释。
顾盛宁再也忍不住，伸手环住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的下一句印证了她的猜测，“没错，我们要再试一次。”
“就一次，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你，”他轻叹了一口气，“是你妈妈。”
“你再想想，在那件事发生之前，甚至是之后，她对你说过什么呢？”
他沉默了良久，似乎在给时间让她回想。
“我佩服她，因为从你的文字里我看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及她爱你更深。”
“不要让她担心，也不要让她自责，我们要让她看到，让她这么骄傲的姜言，是什么也打不倒的。”
空荡的楼道里飘着回音，姜言的目光落在深蓝的楼层引导牌，那最顶上的地方，是他给的目标。
心底深深触动，姜言扯了下他的衣袖，“我成功过一次，有一次我和希希一起，我成功了。”
他的眼里有鼓励，还有期待。
“所以这一次，我一定不能让你们失望。”
是你们，也包括你。
因为她知道，好多人给过自己鼓励，她不能总缩在小小蛋壳里，就是今天了，如果能破壳而出，勇敢一次又有何妨？
这一次姜言没有闭眼，她能直勾勾地盯着楼层显示仪，看着它一点一点把自己往上带。她的手心被紧紧攥着，似乎真正紧张的另有其人。
她突然就笑了。
听到笑声他侧头，落到一个拥抱，软软的，“谢谢你，我很开心。”
“我、我不害怕了，一点也不害怕了，眼前还是会闪过那些画面，可一点都不会想逃，真好，我还能那么近的看到她。”
她喃喃道：“我不是故意不想看到你的，妈妈。”
他的大手覆上她的脸颊，“傻姑娘。”
***
顶楼还是那副样子，施工中，是顾盛宁看惯了的风景，可姜言觉得很新奇。
装修师傅正在干活，还有一个师傅上前跟他打招呼，看上去四十出头，老实可靠的样子，应该关系不错，姜言问了声好。
她模样乖巧，落落大方，老刘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朝顾盛宁比了个大拇指。
对于这样的称赞顾盛宁一向很受用，挑眉微笑，“我看上的人，自然不会错！”
虽然有了电梯这一出，姜言还是没忘拍照这个重大的任务。她一伸手就要到了顾老大的手机，没办法，谁让她的爪机奋战多年像素渣呢。
虽然地上无处下脚，墙饰还在装订中，可大概的轮廓已经出来了，地方大果然好施展，圆桌吧台木椅沙发一应俱全，有格调又不失活泼，等完工了不知道多好看呢。
下楼的时候，顾盛宁同样握紧她的手，问：“有没有不舒服？”
姜言摇头，“比之前好多了。”她一歪头，“不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顾盛宁那如临大敌的表情稍稍松动，“那请问姜小姐，您有什么意见呢？”
“我的意见就是，”顿了顿，她说：“没有意见！疯狂打call啊顾师兄。”她拉着他，恨不得跳起来。
他的姑娘眉眼弯弯，眼里尽是赞赏，丝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她总是喜欢叫他顾师兄，尾音拖长，暖绵绵的，像猫。
听的人心里痒痒的。
他展开今天的第一个笑颜。
此前，他有担心，也有心疼，甚至于带她去参观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她战胜自己的契机。
可现在他的姑娘，同样喜欢着他最爱的设计。她的炫耀那么明显，笑的那样开心，让他轻易想到那个冬天，他捧着有油墨香的报纸，读了一遍又一遍。
想到了他逃掉的考试。
想到了四月芳菲，她的微笑。
知道吗？我的姑娘。
我完成的所有建筑，其实是我们一起。
***
姜言把照片传到了群里，她早料到会引起一阵热烈讨论，自己不能缺席，特意等到回家里才发。
果然，图片加载完五分钟后，四人全员到齐。
辛珊：“我觉得很不错。”
陶子：“我觉得很ok。”
宣宣也跟了个队形：“我觉得很不普通。”
然后迫不及待问：“姜小言你哪来的内部资料啊，我们群里的小伙伴肖想了好久都没搞到。”
“智障！”辛珊的御姐音响起：“这是内部资料，那是内部人员的家属，有什么问题？”
宣宣恍然大悟：“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是的，由于消息太劲爆，她们索性开了个视频。
这个工程本身再加上顾盛宁本人的知名度，早已一跃成为ａ大的热门话题之最，这么久了热度丝毫不减，甚至有扩大到隔着一条街的ｃ大的趋势。
说到底也跟它的曝光率少有关系，越是消息封闭就越是让人好奇，所以姜言手上的一两张照片简直是镶着光的存在。
宣宣：“信不信？我要试试拿这个去叫价，一个月生活费都有了。”
“信！”三人齐刷刷的说。
一般的小粉丝可能不会为了这个痛下买手，可某些校园组织就说不定了。
在当今这个点击是王的时代，卖新闻早就不只是娱乐狗仔的专利，任何人一个人，只要你手里的新闻足够有价值，就不怕没人要。
继续讨论的时候，陶子和姜言很久没发声，辛珊发现了：“嘿，仙桃，你对着屏幕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干啥呢？”
陶子研究了半天，得出结论：“姜小言的摄影水平有待提高啊……”
“什么？你说，这是姜小言去实地拍的？”宣宣一脸的生无可恋，“这么说，咱学校里第一个踏进这里的人，不是老师也不是围观群众，就只有她？”
“确实，”陶子点头，“就她喜欢用这几个角度拍。”
陶子学过几年的摄影，专门教过姜言角度的问题，谁知这姑娘喜欢生搬硬套，无论拍什么都按着套路来，这一眼就看出来是出自她的手。
嫉妒已使宣宣面目全非，“自从姜小言搭上了顾师兄，我这小灵通的位置恐怕要换人了。”
“确实是这样，”姜言突然出声，“就像你们都没有发现，某仙桃又肥了不少？”
作为让每个女人奉为终生事业的减肥大计，体重向来就是个沉重的话题，姜言此番话成功引起了众怒。
准确的说，除了姜言，其余三人都已肉眼可见的速度……
发福了。
隔着屏幕的刀子也很冷，她感受来了来自脚底的凉意，举手投降，“其实我也胖了――”
三人翘首以待。
“胖了两斤。”
话音刚落，就是几句咒骂满屏飞，同时附赠好多个表情包。
两斤算个什么鬼，我现在吃个晚饭就能成功胖两斤！
闹完，陶子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其实，我觉得阻止我减肥的往往不是懒癌，也不是管不住嘴迈不开腿？”
“那是啥？”
陶子：“有一面神奇的镜子就好了，我们家刚入手了一块，显得人超瘦哦，来来来，我给你们发链接。”
姜言、宣宣、辛珊：“emmmmmmm~”
辛珊摆摆手，“散了散了，没什么好聊的了。”
姜言和宣宣附议。
由是，这场风驰电掣的视频聊天就像夏天的一场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留下陶子一个人在视频间，右上角几个小字深深刺痛了她――
一人正在视频。
陶子：这群行动派的女人好可怕！！
***
此时的姜言正在顾盛宁家的客房，床上摆着几套衣服，她正在选晚上该穿什么。
冬天的穿着就那样，横竖都是那几件单品，就看你怎么搭，何况她也就带了几套平时穿的过来，哪里会想到还要以家属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同事面前。
早知道就不退出视频了，还能让她们帮忙参谋参谋，现在一个人孤立无援的。
姜言拧眉，左看右看，感觉无从下手。
羽绒服？
不行，她摇了摇头，虽然足够保暖，可衬的整个人臃肿起来，还被某人打趣说她走起路来像企鹅。
姜言一向不解那些小女生为什么能在大冬天露腿，为什么给别人美的视觉感受自己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嗯，是因为爱美，所以她即将成为那种曾经让自己敬佩不已的人。
最终还是敲定了造型，大地色呢大衣内搭黑色百褶裙，很好，不老气也不学生气，很长脸！
这一套下来她能打九十分。
站在镜子前，感觉还缺点什么，显得头轻脚重的。
啊有了，姜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贝雷帽戴上，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
简直满分！！
真是佩服瑶瑶姐的眼光，她差点就要以为这顶帽子要在柜子里过一生。
姜言在给顾盛宁打电话，隔着电波他的声音有些失真：“马上下班了，等着我！”
一个曾经的劳模，变成现在这个一说起下班话里就带着笑意的男人，姜言不知道她做的对不对。
“不用来接我啦，我在家了，你先好好工作，路上小心！”她很快交代完。
甜美的女声变成了冷冰的忙音，顾盛宁捏着手机，许久没有放下。
在家了啊……
她说的那样自然，仿佛在心里说过无数遍。那个她曾经不熟悉的地方，连夜灯也找不到的地方，现在称之为家。
真好！
姜言挂断电话，用手指朝在那丑乌龟的嘴上点点，“你呀你，真是不可爱！”
说完，她喜滋滋跑去洗澡。
说着不可爱，可当初她宁愿放弃几本书也要捎上这丑家伙，其实才不是不可爱，是真爱！
他在楼下等，姜言不敢磨蹭，边换衣服边给他语音：“你真的不用上来洗洗换身衣服么？”
本想说他是男人，不讲究这些，话到嘴边却一转，顾盛宁换了只手拿手机，道：“你是在邀请我一起么？”
不等姜言开口，他自己先拒绝了：“真是不好意思姜小姐，我怕到时候我们会错过一顿大餐。”
从他隐隐的笑意里，姜言听出了点不寻常的意味，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哼，谁管你是不是工作了一天蓬头垢面的，就让你颓废着去饭局，就让所有蠢蠢欲动的女生都不敢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