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些工人，不是跟着小叔陈定森干了五六年的，就是他从老家岔河村带出来的老乡，因此把各自的意思说明后，倒是没有逼着陈海说定给钱的时间。
但是陈海也知道，如果不立刻解决这个问题，他将马上面临所有人结账走人的局面。
到了那时，就算老乡不会扯下脸皮立刻要钱，但是却会离开这个班组，因为陈海让他们看不到挣钱的希望。
人都是要生活的，因此在生存的这个问题上，别去要求一个人有太高的道德水准，就是一些饱读诗书的所谓文化人，在生死存亡之际，都不一定能把持住道德心，所以就更不能要求这些只是为了生存的人，在钱的面前能去体谅别人，不去逼迫别人。
陈海躺在床上，闭着眼，把自己换成这些工友一想，立刻觉得他们已经说得够委婉、做得够通情达理了，换做自己，说不定早就叫嚣起来：不给钱！明天就不干活！
还是小叔留下的这些人好啊！
想到了小叔，陈海更是睡不着，回忆起一个月前，小叔突然在工地上昏倒，然后送县医院，紧接着就直接送省医院，竟然连地区的南合市医院都没去，似乎很严重，但是自己打电话问了几次，不管是小叔，还是婶婶，甚至老家的母亲，都一口同声说：不要紧，你管好工地就行！
但陈海却隐隐猜测小叔的病不轻，因为以陈定森一贯的脾气，如果病不重，他早就回工地了，怎么会放心把工地丢给陈海呢？
所以，虽然陈海一直不愿细想，但其实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代小叔管工地，和项目部签订的承包合同，还是陈定森签的，他严格来说只是一个准包工头。
虽然这些事情，可能会涉及到以后利益的事，但陈海并不放在心上，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借支给工人的钱哪里去找？
小叔估计是靠不上了，因为婶婶在小叔上省医院的第二天，就打来电话，让陈海去项目部把保证金退出来，显然缺钱了，因此这事就不用问他们了。
而陈海自己就有这两千多元钱，此时的他异常愤恨自己，近两年来，他竟然一分钱没有存下，除了隔三岔五给母亲寄点钱，其他的钱似乎都会咬他的裤兜，身上一有钱就去买手机、衣服、玩游戏……到现在急用钱了，却拿不出一分。
陈海越想越清醒，没有半点睡意，各种办法想过来，觉得除了去项目部找罗诚借钱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尽管突然面对这样的难题，让陈海深刻体会到作为一个包工头的不容易，但他却从没有想过放弃的想法，因为他知道以他的做活计的能力，就是一辈子打工的命，既然这样，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自己是否有做包工头的潜力？
到目前为止，陈海对自己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学会了厚脸皮，任别人怎么骂，他都不生气，还学会了求人，这不是把整改方案弄来了吗？
想到这些，陈海暗暗得意地笑了起来，心里一松，沉沉地睡着了。
罗诚在项目部办公室，已经把整改方案看了几遍，如果能够被甲方通过，那就太好了！
但想到昨晚麻将结束，自己隐晦地向罗副校长提起这事时，那输了近五千元钱的老头脸上，竟然出现了诡谲的笑容，让罗诚对今天的方案讨论会有些忐忑不安。
说来虽然他和罗红生都姓罗，外人还以为两人有亲戚关系，因为没关系，怎么可能从南合市来红水县做工程呢？但其实两人却真的只是同姓而已，除此再无关系。
但是两人竟然非常奇怪地不做任何解释，从罗诚的角度出发，那是希望别人有这种误会才好，平白得到一个靠山，那会给他办事带来便利，这还可以理解。
可是罗红生不做解释就非常奇怪了！对于这点，就是罗诚也看不懂这老狐狸的想法。
开会的人逐渐到齐了，罗诚站在项目部门口一一迎接，心中的忐忑直接变成了失望，看这阵容，这次整改方案讨论会就别想通过。
来的人有县重点工程副组长、县教育局的金局长；县建设局的李副局长；县监理公司的艾总，还有吴总监……
这么多人来，那就意味着要把第三中学出现质量事故的事件彻底曝光，就连一块遮羞布都不给！这种情形下，可能会同意整改方案吗？
陈海走到项目部门口，见到罗诚阴沉着脸，根本没有刚刚拿到整改方案时的高兴劲，禁不住有些后悔，刚才怎么没提借钱的事呢？
还想着等下午开完会，有复工的好消息传来时，罗诚心情愉快是，干脆用工人孩子读书的借口，多借一点，然后给省城住院的小叔也打一点去。
“罗经理！我……”陈海还是鼓足勇气走了上去，刚一开口，就被罗诚皱着眉轰走了。
正要关门，罗诚想了想，又招手让陈海过来，低声说：“快去把写这方案的杨专家请来。”
“她、她昨天说了，方案讨论会她就不参加了，因为她一参加，大家都不好讲话！”
“去！就说建设局、教育局的领导都来了，她就会知道怎么回事！”
里面已经叫着开会了，罗诚也来不及多说，把烟头一丢，关上门走到空着的椅子上坐下，而他的大皮椅被金局长坐着，正喝了一口水说道：
“下面，我们开始讨论新建第三中学基础钢筋质量事故的整改方案，鉴于第三中学已经停工七天了，赵副县长也来协调过，复工了两栋，但是还有三栋没动，是因为解决问题的办法没有统一。”
“今天早上邀请你们来开会时也说了，时间紧迫！这第三中学能否按时按质的建成，是关系到两千多学生的读书问题。因此，赵副县长也专门交代，问题责任主体很明晰，就是施工单位疏忽大意，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解决问题，本着节约、安全、快捷的态度解决问题，下面……”
听着这确定会议基调的话，罗诚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难说就是因为工期紧，只要杨专家的方案没问题，那么真的就能通过方案，只需要进行整改了。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儿感激陈海，本来只是想着让陈海打前站，探听一下杨专家的要求，然后自己再出面，却想不到陈海一次办成了，呵呵！这小子办事还是有两下子的。
陈海一下三轮车就飞一般地跑进莲花小区，敲门却没人，刚才看到郭文茵到工地开会了，那想必老人是去菜场了，她有手机吗？
结果陈海一直站在郭文茵家门口，直到接到罗诚的电话，也没见到杨芃老人。
接了电话的陈海，按着罗诚的吩咐，再次冲回工地，只见罗诚一脸阴郁地坐在项目部办公室，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陈海，丢了一支烟过去说：
“今晚你和我去杨专家家里，我去向她汇报一下今天开会的情况。”
“这、这事，她女儿会向她说的吧？”
“滚！你知道什么？对了，今天早上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干什么？”
听着罗诚讲话的语气，虽然很是恶劣，但陈海还是觉察到他心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糟，这一个月来，比这难听的话，罗诚都骂过无数遍，陈海早就总结出经验了，于是赶紧端起罗诚的茶杯，把茶渣倒了，重新泡了一杯，恭敬地放在罗诚面前，才腆着脸说：
“罗经理，我想预支点钱，工人们的孩子要开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