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情怯
作者:媚鱼      更新:2020-02-28 15:13      字数:5896

当所有人都意识到,前方那忽然出现于荒野中的人,竟是雅各布,而那头噬铁兽则正扑向雅各布时,所有人尽在心中惊骇的同时,下意识想要冲下车去。

然而下一瞬间,原本凌空扑出,眼看就要扑向雅各布的噬铁兽,却忽然很是突兀地凌空顿了一下,而后嘭地一声,在激起不少落叶和尘埃后,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吼!

摔落地上那一刻,那头拍落的巨爪,离雅各布只差毫厘的噬铁兽,又发出了一生暴吼。

是的,众人惊慌到有些失措的时刻,那原本凌空飞扑的噬铁兽,毫无征兆,且完全违反物理规则的忽然止住了去势,而后重重摔落在了地上。

那种感觉,就好像其飞扑时刻,忽然被什么东西从后方强行牵引了一般,只是那牵引其去势的所在,此刻仍然身处灌木丛中,所以众人并未见到其真容。

而后,在那激起的尘埃中,暴吼过后,被莫大力量牵引停下的噬铁兽,目光中忽然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情,那一闪而过的神情过后,它毫无征兆地便往灌木里退去。

那一刻,那头噬铁兽退去的姿态十分奇特,它的四肢并没有走动,但它确确实实在往后退去,如同它正被什么可怕且强力的事物,重新拖进了灌木丛中一般,而那个事物明显令它感到恐惧。

吼!

随着又一声带有惧怕意味的兽吼发出,那头噬铁兽两只巨大的前爪,在下意识的反抗中一下往前扒去,显然想以这种方式,去对抗那股将它往后拖去的力量,但却根本无能为力,随着那力量的继续作用,它的前爪在地上留下了数道巨大且深入的爪痕,并刨起带着落叶的巨大土堆后,仍是无法止住其退势分毫。

吼!

下一刻,吼叫得愈发惊恐的噬铁兽,双爪开始在惊慌失措中胡乱扒拉着,但除了将更多的泥土刨起,并在地面留下两个深坑外,它的努力完全没有意义,它仍然被那股力量继续往后拖去,毫无反抗之力。

不一时,那头噬铁兽便被完全拖到了高大灌木丛中,而后,有些奇特的一幕发生了,随着灌木丛的不停颤动,里面传出了阵阵拳头砸击肉体的声音。

彭!

吼!

彭!

吼!

……

最是奇特的地方在于,伴随着每一次拳击声音发出的,还有那头噬铁兽明显吃痛后,带着恐惧和痛苦的斯吼。

在那阵拳击声和兽吼声中,好似有些体力不支的雅各布,也不管自己是否真的狼狈到了极点,松了一口气后,他一下躺到了带着落叶的草地上,而后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着。

一轮呼吸过后,仍然没有起来的雅各布,用手支撑着稍稍抬起身体,而后转头看向了停下来的探索者a16,狼狈脸上带着微笑,朝这边很是玩味地招了招手,亦不知他是终于发现了停下来的探索者a16,还是终于有心力去打招呼。

一时间,车上众人下意识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亚历克斯操作着光幕,打开了车门。

众人陆续下车那一刻,星辰关闭了面前光幕,而后眼眶止不住颤抖了一下,原本便因为此刻心境,再加上越来越接近涅槃城的关系,没来由情怯感越来越重的他,在见到不知为何出现于此,更不知道为何被那噬铁兽追逐的雅各布时,只觉得心境更加复杂起来。

其实星辰的心情很好理解,无论他人生中到底有过何种经历,亦无论他是否是人类历史上最优秀的宇航员之一,但归根到底,他终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作为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星辰的思想无论再是如何活泛,但在很多层面始终会有边界,在这个他已经隐隐认定,自己就是一个明明经历了无数事情,却始终没有得到过成长,并且终于犯下了不可原谅罪行的巨婴的时刻,越是接近涅槃城,他便越是感到害怕。

他害怕自己的罪行被昭告天下。

他害怕曾有过的荣耀顷刻崩塌。

他害怕迎向那无力挽回的结果。

他害怕失去曾经所拥有的一切。

在这忽然见到雅各布的时刻,星辰更加感到害怕,因为这让他感到有些事情好像再避无可避。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下车那一刻,心中思虑万千的星辰,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坐在他前方的苏珊也没有动。

这一刻,从侧方看去,看着苏珊好似隐隐在颤动的发丝和肩头,星辰顿觉心脏好似又一次搅动般刺痛起来,因为他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到这一刻的苏珊,好像也在害怕着什么,也在回避着什么。

苏珊在害怕什么呢?

目光颤抖中,星辰下意识想着,而默默思索中,某种意义上的将心比心后,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曾经像是已经拥有一切的自己,在这仿佛失去一切的时刻,尚且害怕到了极点,也压抑到了极点,苏珊如何会不害怕呢?

虽然不能绝对肯定,但这一刻,星辰却完全止不住自己的想法,因为在这因为接近涅槃城,而止不住生出情怯感的时刻,他真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苏珊是谁?

无论对于任何人来说,她都可以是那个平易近人,且明媚了尘世的完美少女。

然而客观而言,另一方面,却又谁都无法忽视苏珊的官方身份,她是先知的女儿,是涅槃城的耀世明珠和绝对明星,是实际意义上的旧人类公主。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公主,在一年多前的某一时刻,出乎所有人预料中,便将自己的一颗心,完全交给了一个少年。

在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即视感中,那个少年是个星际逃犯,是个杀人凶手,是个人品有着严重缺陷的所在,然而即便如此,苏珊还是不顾世人目光,将自己全身心都交给了对方。

从绝对客观的角度审视,大概任谁都能感受出来,能够爱上那个少年,并不顾世人目光,将自己全身心交给对方,对于苏珊来说,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

一年多来,与那个少年在一起的苏珊,在这段不被很多人看好的爱情中,仍然不顾一切地爱着那个少年。

然而这一刻,这段本就不被绝大多数人看好的爱恋,终于在某些无法接受的剧变中,仿似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带着这样的裂痕,再次接近涅槃城的时刻,苏珊如何能够不情怯呢?她如何面对那可能滔天舆论呢?

这就是星辰此刻将心比心后,恍然意识到的想法,而如此想法中,他只觉得自己带给苏珊的伤害,好似变得更加具像化。

与此同时,星辰也仿佛愈加意识到,一年多前,苏珊能够爱上自己,到底是何等无上的恩典,然而自己却直到失去一刻,才终于意识到,曾经的自己,对这段感情无论有多珍惜,大抵都是不为过的,可他却并没有真正做到,不顾一切的去珍惜。

他有过太多的旁骛。

他有过太多的牵挂。

在这安静驾驶舱中,只剩下自己和苏珊的时刻,在这愈加具像地感受到,自己到底有多对不起苏珊的时刻,听着自己颤抖的呼吸声,心脏刺痛着的星辰,终是没能忍住心中某些冲动,他声音颤抖着轻唤了一声:“苏珊……”

那一刻,安静驾驶舱中,星辰的一声轻唤,仿若于秋水中激起涟漪,而涟漪的波荡中,苏珊柔弱肩头明显轻颤了一下,她仿佛感受到了秋水的涟漪,这涟漪或许也让她的心产生了波动。

肩头颤动过后,苏珊像是早已失了灵动,已然变得有些低沉的声音,也像是在涟漪中波动了一下:“嗯……”

听闻苏珊回应自己的时刻,星辰的目光止不出颤抖起来,那一刻,他的心也在颤抖,在这只剩下了他和苏珊的时刻,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一种践行他方才就冲动过,却最终犹豫并放弃了的想法的冲动。

那一刻,星辰的眼眶在发烫,他的鼻间在发酸,他强烈冲动着,再次祈求苏珊能够相信和原谅自己,因为苏珊没有下车的举动,让他好似看到了什么机会,也好似看到了什么希望。

然而,当星辰颤抖右手抬起那一刻,他又一次愣住了。

那一刻,星辰不想去想,又止不住又想起了,自己虽无主观意愿,却确确实实地一次又一次犯错,并一次又一次伤害了苏珊的事实。

尤其想到苏珊可能的情怯,而忽然无法明确,苏珊不下车的举动,到底是真的在给自己机会,还是单纯因为见到熟识之人,而感到情怯时,星辰真的愣住了,他再次犹豫了。

没来由的,想着那些事情,想着自己仍然是一个毫无成长的巨婴时,星辰又一次犹豫了,想象着自己那些低幼可笑,却真实伤害了他人的行径,想象着好似只会给别人带来伤害的,幼稚可笑的自己,他好像再次失去了勇气。

那一刻,再次失去了勇气的星辰,甚至忽然有些不太确定,是否自己此刻的行径,与其说是因为对苏珊的爱,其实只是幼稚到极点的内心深处,希望在这最后关头仍能够和苏珊和好,期以逃避某些害怕面对的后果和舆论么?

那一刻,心中并不能够明确,自己是否又一次深陷幼稚行径的星辰,思量着自己已经给苏珊造成的伤害时,他真的又一次退缩了,因为他不能够确定,他不能够确定即使苏珊并不是在情怯着什么,而是真的在等他说些什么,并且他们真的还能够有机会和好如初,但像他这样一个愚蠢可笑之人,以后是否还会给苏珊带来伤害呢?

各种犹豫纠结中,星辰已经抬起的右手不停颤动着,但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恍然又一次失去了勇气的他,像是再无法涌起任何力量,即使这一刻,苏珊就在他眼前,即使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人的驾驶舱中,或许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那一刻,看着同样在轻颤着的苏珊,方才就恍似感觉到,苏珊好像也在害怕和犹豫的星辰,只觉得心中刺痛更甚,因为他知道,所有的错误明明都是他一个人犯下的,但事到如今,承担这些错误和伤害的,却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那种牵连他人,尤其牵连自己最爱之人的思绪一起,星辰只觉得自己原本几乎要冲动开口的说辞,竟再也无法开口,因为没来由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

内心深处,星辰当然不愿那么承认,但纠结以上种种思绪后,愧疚到了极点,也深深明确到,自己或许真的始终是个幼稚和自私之人时,他就是产生了这种思绪,他不配。

他根本配不上苏珊。

是啊,低幼和可笑至此的自己,如何配得上那个高贵华丽,世人皆慕,足以明媚世间的少女呢?

那一刻,如此思绪的涌起,让星辰仿佛真的失去了所有勇气,他不停颤抖着,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星辰犹豫中失去勇气,再说不出片语只言的时刻,另一个座椅上,始终在轻颤着的苏珊,亦不知在这客观而言只是片刻,但却好像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中,到底思考了什么,片刻后,她向上仰起头来,像是在努力抑制着什么。

带着轻颤都仰头中,抬起纤手轻轻擦了擦脸颊后,苏珊终是松开了安全带,并起身下了车。

随着苏珊的离去,星辰抬起的手也终于在颤抖中落下,那一刻,驾驶舱中变得空空荡荡,他的心好似也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颤抖着深呼吸了几下后,星辰也松开安全带,并在有些踉跄的步伐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下了车。

走出驾驶舱的一刻,巨神星炙烤下,映照着阳光的一切,都让星辰觉得有些目眩,而那直射在他身上的阳光,不仅没有让他感受到温暖,更好似将他心底深处的冰冷,映衬得愈发明显,这有内心深处而起的冰冷,也一下让他颤抖更甚。

努力聚起心神,将目光聚焦前方那一刻,星辰终于明白到,方才那头噬铁兽扑向雅各布时,为何会忽然有那样的表现了,因为那一刻,他看到了一手抓住噬铁兽一颗尖长兽齿,另一只手上满是鲜血,将那头脸部伤得有些骇人,暴戾气息仿佛已经完全蔫了下去,但伤势尚不足以致命的噬铁兽,从灌木丛中拖出的路易斯。

是的,路易斯,昆仑长老路易斯。

眼见如此一幕时,众人脸上神色皆是有些讶然,因为他们完全搞不懂眼前是什么情况。

距离涅槃城两百多公里的荒野中,雅各布被一头噬铁兽追击,而后,昆仑长老路易斯救了他,还把那头噬铁兽揍了一顿,但并没有杀死那头噬铁兽。

大概迥论是谁,看到眼前如此奇特的事情,且如此奇特的组合时,恐怕都不会明白是什么状况的吧,所以这一刻,一行人等,无不为眼前所见而深深疑惑起来。

被路易斯从灌木丛中拖出来时,明显遭遇了一顿拳打脚踢后,那头噬铁兽显然知道了那拖行自己之人的厉害,被拖出来那一刻,大概被打老实了吧,它有些“血肉模糊”的脸上惊恐无比,却根本不敢再反抗,而是任由路易斯拖行着。

说到底,虽然噬铁兽在野外强大无比,但跟一个昆仑长老比起来,它恐怕比一只猫还要柔弱。

见到路易斯走出来时,原本正在招手,显然要和星辰等人打招呼的雅各布,像是忽然更在意另外的事情一般,他赶紧转头看向路易斯道:“您怎么不早点出手啊,路易斯长老,您要是再慢一点,我可就凉了。”

“呵。”面对雅各布的吐槽,仍然一手抓着噬铁兽兽齿的路易斯,另一只手一边在噬铁兽脸部,那勉强算干净的兽毛上擦着血迹,一边显然有些没好气回应道:“我不是看你玩得挺开心的么,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先知阁下,要保证你的安全,你就还没那么容易死。”

从路易斯那没好气的语气中,可以明显感觉得出来,他对雅各布的态度说不上友好,大概因为之前柳长老的事情,他多少还是对雅各布有些意见吧。

当然了,相较于雅各布和路易斯之间的相互吐槽,对于其他在场之人而言,此刻的他们,却更在意路易斯话语中透露出的其他信息,那就是他们此行,或许是先知授意的?

先知授意他们干什么?

抓一头噬铁兽么?

众人疑惑时刻,雅各布倒也不在意路易斯的态度,他嬉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沾的草叶时,侧首看了看蔫得完全没了气势的噬铁兽后,笑道:“也是,反正抓到了就好,那么有劳路易斯长老了。”

听闻雅各布此刻说辞时,众人愈加疑惑起来,因为他们隐隐意识到,雅各布和路易斯此行,真的是为了抓一头噬铁兽?并且真的是先知授意的?可是为什么呢?

众人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爬起身来的雅各布终于走向了他们,他抬手时刻,有些夸张和招摇地甩动着道:“安德鲁叔叔!亚历克斯,好巧啊,诶,我说露娜啊,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给我吓……”

然而话说到一半时,雅各布的说辞却忽然停了下来,而后,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奇异,并不停流转在了一行人等身上,因为走近前来后,他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雅各布走近前来,并且目光在一干人等身上流转那一刻,星辰和苏珊都下意识地低眉颔首,此刻的他们,像是无端害怕着这世间一切的关注,更害怕着熟识之人的关注。

那一刻,雅各布看到了情绪显然低落到了极点,连露娜都好似没了心思嬉闹的众人,看到了神色败如死灰的苏珊,看到了神色同样颓败,且再度失去了左臂的星辰。

种种怪异境况,让雅各布有些无从猜测,眼前一行人等,此行到底经历了何种磨难,那萦绕于众人之间,且明显异样的情绪,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终,雅各布流转的目光,落到了安德鲁兜帽下,那形同焦木一般的下半张脸上。

对于在此遇到正好归来的安德鲁等人,雅各布当然是十分意外的,而更让他感到意外的,当然是安德鲁等人身上,看上去狼狈而又骇人的状况,以及那萦绕在他们之间的,那明显不太对劲的气氛。

片刻的沉默后,目光不自然跳动了一下的雅各布,像是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情绪,而后看向安德鲁,语气变得正经起来道:“你是……安德鲁叔叔?我是说……你们好像不太对劲,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