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散了故事
大雨封了路
远方的人忘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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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程南醒来，翘着头发惺忪趴在二楼的栏边，看见慕云轩正蹲在客厅角落里给柚子倒牛奶喝。
“就你一个人？”
他打着哈欠朝下面懒懒喊着。
慕云轩抬眼看见了他，便点点头。
“他们俩大概还在睡。”
程南“哦”了一声，揉着眼顺楼梯下到一楼，径直向卫生间走去。
“我去刷牙，帮我热下早饭。”
“知道了。”
他自然应着，迈步走到厨房，拉开了冰箱门。
上午八点半，程南的父母早已出发去上班，整栋房子又成了他们的天下。
“你说我们的课再这么旷下去，会不会留级啊。”
洗漱完毕，程南在饭桌前边喝豆浆边含糊不清道。
“你爸妈不是给班主任请过假了么？”
慕云轩最后将装着煎蛋的盘子搁在他眼前，柚子便跑过来娇嫩叫着蹭他的腿，被少年举到肩上乖乖趴着了。
“唉。要是有可能我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啊。”苦恼地抓了抓脑后的头发，程南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这两天兵荒马乱的，都忘了给小晏子和木头报个信儿。整整两天没和他们联系，这群没良心的也不知道主动来慰问慰问。”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闲么。
看他幽怨地把眼前的煎蛋用木筷戳成了筛子，慕云轩无奈摇头，转移话题道：“家里没吃的了。这种事不能总麻烦你爸妈，等下一起去超市吧。”
“好啊，正好在家闷得慌。”程南欣然应允，隔了两秒又道：“不叫上那俩小子吗？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屋里憋屈着。”
“算了，让他们睡去吧。”
“我可提醒你啊，他俩这两天的精神状态都不咋地，尤其是安卿尘，昨天说是头疼，就吃了那么点东西。你怎么给人家当大哥的，人文关怀体现在哪里？”
慕云轩沉默也不反驳，只等他吃完后一一收拾好碗筷，又随手换了件衣服。
“走吧。”
在大太阳底下走了二十多分钟，待进了超市总算享受到舒爽的冷气。程南将柚子强行藏进自己的大挎包，它倒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慕云轩推了车当先迈进蔬果区，不消片刻程南就左右手各托了个大西瓜走过来，目光游移一脸纠结。
“我不会看……这两个都熟了没有？”
他接过来先掂了掂，又摸了摸，最后拍了拍。
“……这个留下，把那个送回去吧。”
程南自始至终用膜拜大神的眼神看着，毕竟那些居家必备的琐碎常识他并不懂。
捧着西瓜屁颠屁颠地跑回去，等回来的时候对方的神情却看起来很忧郁。
他惊奇开口道：“你咋了？钱包被偷了？”
慕云轩摇头，眼神放空地盯着冰柜里挤挤挨挨的荔枝看了好久，不知思绪飞到多远后才沉声开口：“那天……我不是不想留下来。”
他一贯硬邦邦的表情难得挣扎着出现一丝松动，像遭到逼供的犯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吐出他原本绝不会轻易出口的话。
“选择去找他们……不代表你就不重要。”
“……”
程南听他说完后愣在那里，眨眨眼，再眨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就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我都不在乎了，你怎么还在纠结那件事啊。”
不可否认的是，心底竟随之涌上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说不清楚。
“当时你本来就受了打击，我走以后……你还来帮忙。”似乎找不到什么确切的词语表达，慕云轩一句话卡了半天，最后干脆眼一闭笼统结尾：“我……欠你太多。”
这家伙，在道歉的时候倒意外的很笨拙啊。
唇边不知何时牵起微不可察的弧，轻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有时候想保护的东西太多，难免会择重。”
对方转眼迎上他微微闪烁的目光。
“那个人不在了……你其实很难过吧。”
“当然难过。”
鲜有的痛快承认，少年伸手去碰卖台上的哈密瓜，表情淡淡。
“但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当时没走，他也不会活过来。——顶多，我的难过会再多上那么点而已。”
结账后拎着几大袋东西原路返回，天气很好，程南有些兴奋地在路上絮叨着：“你觉不觉得我们像养崽子一样？每天买完东西回家，伺候他们吃喝，喂得胖胖的，然后时机成熟就宰了吃掉。”
“……程南，你的恶趣味越来越严重了。”
“他爸，当年不是说好绝不嫌弃我的么？我不再是你的天使了么？”
“……我不喜欢角色扮演。找你家小晏子去。▼_▼”
“嘤嘤嘤～不要嘛～”
慕云轩都能吐了。
拐过下个街角的时候程南还哼唧着不依不饶，直到他终于感到有什么不对，侧过头来，看见身旁的人整个僵住了。
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程南望见前方不足百米处自家红瓦白墙的小房子，还有那正正停在铁栅栏外，不知疲倦般聒噪作响的救护车。
就好像三九天里兜头浇了一泼凉水。
慕云轩一步步沉重、缓慢地走过去，像个幽灵，车身上那刺目的白色越来越近，就在间距已不足五米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忽然匆忙从屋里走出来，齐力抬着个简易的担架。
担架上面，躺着个人。
这是当然的吧，担架不就是为了抬人而存在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的全身，都要被白布盖住？哪怕让我看到他的脸——
“你们回来了。”
突兀响起的声音平板麻木，不带一丝感情，慕云轩猛然回过头去，南熙宇正站在他身后，面色苍白又平静，瞳孔失焦。
见到人，他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程南倒比较冷静，劈头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这急救车……？！”
“急救车。”
南熙宇机械重复着他的话，梦游一般，好一会儿才接上下一句。
“……那小子死了。就这么死了，安卿尘他。”
两个人愕然盯着他的脸，怔忪的，好像眼前这个人说的是希伯来语。
之后，慕云轩几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迷茫地站在那里，看南熙宇不发一言的跟随着上了救护车，看程南以激烈的语气和救护人员交涉，零零碎碎几个字眼钻进脑袋，“破伤风”、“心力衰竭”、“窒息”、“太晚了”……
混沌的，冰冷的，绝望的。
手里紧攥着的塑料袋忽然就重重坠落到地上。
——保护不了。
……父亲。
——保护不了。
……安卿落。
——保护不了。
就连安卿尘……
他想起他们，就露出了这样的神情，这样地怔忡，心痛和苍凉。
这么多年过去。
我终究还是，谁也保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