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它们逃到哪里都没有用

鱼叉穿过翻腾起伏的波浪

命中黑色橡胶般的脊背

直抵心脏。”

.

沈父推开病房门的时候，沈晏正呈死尸状伏在床板上，漂亮的护士姐姐站在一边细心为他的后腰换药。

少年听到动静后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就看见两道熟悉的人影立在门口，表情既心疼又焦虑，不由蓦地百感交集。

他差点都忘了，医院为未成年人办理住院手续是必然要通知其家属的。算起来他和父母自上次闹翻也有许久不见了，大约都在等着对方熬不住后主动妥协。

三个人在屋内沉默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口。直到护士姐姐终于重新将伤口包扎完毕，推着小车款款离去，随着“咔哒”一声房门合上的轻响，沈母才再按捺不住地扑上去将他狠命揉进怀里，语气怨愤中掺杂着压抑的哭腔。

“……你这死孩子，是不是非要把我和你爸活活气死才甘心！！”

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不断淌进衣领，沈晏也鼻子一酸，却只喑哑地喊了声：“妈……”

“说不回去还真就音讯全无！你说我们心里是什么滋味？！这次又出了这样的事……你……你可真是……”

沈母没听见似的一股脑将所有濒临决堤的情绪倾倒而出，小声抽噎着，手指紧紧攥着他身上病服的衣料。

“对不起……妈……是我错了……”

沈晏有些无措，但除了低声道歉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沈父就相对冷静些，一边安慰地将手搭上沈母微微耸动的肩膀，一边蹙眉忧心地对沈晏道：“要不是医院打来电话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到底怎么一回事？”

沈晏顿时心虚起来。

“没……也没什么。就是路边有栋别墅起火，当时场面太乱了，我一不小心就……”

“……就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沈母忽然抬起头来，睁大眼瞪着他。

“呃……那、那个是……”

“行了，别瞎编故事了。”

沈父淡淡打断他的话，明明面上并无愠色，双眼里却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和那个叫顾长欢的人有关吧？”

“爸……”

沈晏怔怔，竟无言反驳。

“不用再说下去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今天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和她彻底断绝往来。”

“爸！！”

“小晏，你不要任性。我和你爸都是为你着想才会这么做的。以前的事你不记得了，但他们顾家还没有善罢甘休，这回是住院，下次你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如果我说，顾氏此后都不会再干涉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们还会坚持反对吗？”

一道清冷的嗓音忽然响起在门畔，三人循声望去，沈晏不禁失声：“长欢！……”

少女神情平静，头上裹着一层纱布，点漆黑眸更衬得脸色格外苍白。

叶楠木江思影和赵七七不安地立在旁边，瞅瞅这边又瞅瞅那边，大概已经在做着最坏的打算了。

沈母几乎立时就从床边窜了起来，眼中饱含敌意，伸手隔空指着顾长欢的方向，“是你……！”

沈父亦冷冷转头望她。

“顾长欢，你真是太令我们失望了。到底怎样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因为爱他，所以我不会放手。”

少女的目光不卑不亢，对峙起来丝毫不逊于对面神情肃穆的男人。

“爱？你今年才几岁，知道什么是爱吗？”

沈父嘴角勾起抹淡嘲，转眼又恢复冰雕般的冷漠。

“我知道你们顾家不缺钱，我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筹码。但是如果你依然固执己见，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再靠近我儿子一步！”

眼见形势急转直下，沈晏终于不管不顾地打断父亲大声顶撞：“你们现在这样，和顾时恻当年对我做过的事情又有什么分别！”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他脸侧，沈晏只觉耳边“嗡”的一声，身体出于惯性向一边栽倒，随后额角就狠狠磕到了旁边的墙上，眼前登时一黑，半天没缓过劲来。

变故突生，顾长欢直在原地惊愕地呆立了两秒后才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你没事吧？”

沈晏倒并没有受伤，只在右脸上有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他慢慢松开顾长欢的手重新站直身子，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唇角抿出两道倔强的纹理。

“他爸……”

沈母有点懵的唤了僵在屋当中的丈夫一声，而沈父在一时冲动打下那巴掌后也似不敢相信般盯着自己挥出的手，毕竟这么多年来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不曾、也不舍得动过儿子一指头。

“……这就完了？”

出乎意料的，沈晏抬首缓缓望定他们后开口，竟会是这么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如果还有什么不满的话，尽管都冲我来。爸，妈，你们似乎弄错了一点——不是顾长欢她非缠着我不放，而是你们的儿子，我！死赖着她不肯撒手！你们要继续阻拦下去，还不如今天就在这把我打死算了！！”

“混账！！！”

沈父这回是真的动了气，原本斯文素净的脸涨得通红，要不是沈母使劲拦着，都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你别冲动，孩子身上还有伤——”

“叔叔，阿姨。”

这个时候叶楠木忽然插话进来，迈步挡在沈晏身前，神情平静又认真。

“从两年前被迫分开到现在，那么多槛他们都跨过去了，有些事你们可能不清楚，但我叶楠木始终在一边看得明明白白。我从小和长欢沈晏一起长大，他们抻个胳膊、甚至皱一下眉都代表什么我再了解不过。沈晏对长欢的心意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看得出来；至于那边那个丫头，虽然是个冰山，别的不敢保证，对沈晏却绝对死心塌地。我相信长欢可以解决好顾家那个人。现在他不知是死是活。只要你们点头，再不会有别人从中作梗。”

一席话毕，众人再次惊立在当场。

“楠木，你从小就护着沈晏，我和你白叔叔都知道。但是你也该明白，什么时候该帮，什么时候该拦。这种事情纵容下去的话，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眼见他们竟丝毫不为所动，一边安静许久的赵七七再也忍不住了，急切道：“阿姨……”

却刚一开口就被沈父挥手打断。

“你们都不必再劝了。沈晏，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离不离开她。本来我和你妈今天是探病来的，没想逼你到这个份上，但看来事情是非在这儿了结不可了。你只需要做一道选择题——跟我们走，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沈松今后就当没你这么个儿子，你永远也别想再踏进沈家大门一步。”

他这样近乎绝情的说着，神色看上去绝不是在开玩笑。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