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爱是，无论这个人伤了你还是害了你，你都依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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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欢始终记得他和她第一次真正一起弹琴的场景。

那年他已是个十七岁的挺拔少年，顾长欢则小他七岁，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

那天是个酷暑难当的夏日，顾时恻刚摆脱了暗无天日的高考，在家里无所事事，午睡过后像往常一样去琴房练琴。可能由于太过投入，他并没注意到顾长欢是什么时候悄悄来到门边的。

直到指尖悠悠敲落最后一个音符，那声嗫嚅已久的“哥”才微弱钻进耳畔。

顾时恻动作顿了一瞬，随后意外地转过脸来。

顾长欢犹豫着不知该是进是退，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竟有些紧张。

少年就了然的勾唇一笑，“你喜欢钢琴吗？”

对方迟疑片刻，轻微颔首。

顾时恻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边翻着琴谱边随口问道：“以前弹过吗？”

“学过三年。”

她简短应，略显局促地缓慢迈步走近，却没有依言坐下。

“要不要合奏？《windcrest》，会吗？”

“……嗯。”

手指抚上光滑润泽的琴键，顾长欢心里有些微的触动。

被选中的那一首，恰是她最爱的曲子。

那些飘散在风里的声音就如细雨里漾开的涟漪，一笔笔勾勒出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思念，阴郁中揉着奢艳，温情中透着残酷。

顾长欢默默闭上眼睛，只凭感觉去认真追逐那个人指间清泠流畅的旋律。

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她的脑海里都会自动展开一幅诗意画卷，那里面有如火夕阳，有清凉海浪，纯白的海鸟向着天边一路振翅高歌，最后却纷纷坠落，悄无声息地死在泣血的沙滩上。

她原不知道，顾时恻弹起钢琴来的神情会是那样温柔的。

她曾见他带过好几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子回家，开心时他也会随着她们一起笑，但笑容里却有一种平静的冷漠，带着非常多的距离。

爱情是温暖的、热烈的、雀跃的、美丽的东西，但他看见爱情的眼睛却很冷，像是见过了太多美丽的东西，见到后来美丽已经不是美丽了，而直接只看见里面的血肉模糊恨怨错乱。

顾长欢几乎都要以为他和她是同类了。身旁这个人虽然每天都嘻嘻哈哈，看似活得自在洒脱，可是一个心里根本就没有爱的人，又怎么快乐的起来呢——就像自己一样。只不过他，比自己掩饰得要高明些罢了。

几曲方毕，合上琴盖的时候，顾时恻抱着重新审视的态度再偏首去看她，发现女孩精致的侧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近似于微笑的弧。然后，也略扬起了脸回望他。

窗外夕阳正敛起垂死的余晖，顾长欢灿若星辰的眼眸却仿佛在他心头燃起了一簇银色的火。

谁在耳边甜蜜的蛊惑，你是这世上遗失的另一半我。

以后的日子里，两人经常在黄昏时分并肩奏响那一架古老的钢琴，倾听在这世界某个角落里久久回荡的，心灵孤独流浪的声音。

直到顾时恻终于发现他之于她，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心底那一片亘久的荒芜，每夜每夜都如积欲难耐的野兽，在一刻不停地挣扎叫嚣。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人如果爱到极致便会走向灭亡，更不知自己的爱最后竟会发展为趋于病态的疯狂。

顾长欢并非对一切毫无察觉，面对顾时恻诸多反常的行径和越来越旺盛的占有欲，她慢慢地从迷茫到畏惧，从失望到逃避，最后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厌恶和痛恨。

可是他不能罢手。

明明知道顾长欢绝不可能对他的感情报以任何回应，所以才更不能罢手。

他还记得那个名叫沈晏的少年被他呢手下开车撞倒地，满身是血时痛苦的表情。

他对他说，你只有两个选择。死，或者看着顾长欢死。我顾时恻得不到的东西，就必定要亲手毁掉。

沈晏闻言闭上了眼睛。

那个少年直接导致了他们的决裂，顾长欢在隐忍多年后终于从顾家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却犹不甘心地一路尾随她而去，强硬地占有她的身体，以为那就是爱情的全部。而到头来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错得那样彻底。

可是末了，他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曾对她讲过。

如今这个已然将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也曾抚着琴键在暮色中转脸，微笑喊自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