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保护在一个很安全很安全的小世界里，没有人可以打扰她，没有人可以刺痛她，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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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淡然和冷漠，使周围的朋友抱怨着太高傲太自以为是，而一个个远去。

而真正在乎她的，却被毫不留情地赶出了她的世界。

顾长欢总是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想起并且适应沈晏已经不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事实。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值得吐槽的情节她会习惯性地转头，然而身边却什么也没有；在咖啡店里喝他最爱的焦糖玛奇朵，她会脱口而出“两杯”，然后在服务员略为诧异的目光下不好意思地说口误；半夜睡得不安稳，因为某个人梦魇种种时，翻了个身伸手去揽，却只有一怀的空气……

然后她才觉察到，那个给自己安全感、想尽一切办法逗自己笑的梨涡少年，已经离开了。

算不上特别难受吧——毕竟她已经学会承受了，心理素质也没这么差，只是会在深夜突然惊醒的时候，感觉有些恍然若失。

因为难过而彻夜失眠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她顾长欢身上。

她一直这么以为。

破坏自己的家庭，破坏自己的梦想，破坏自己的感情，全是因为顾时恻。

或许是这样，现在自己的一无所有，全是拜她哥哥所赐。

从管家口中得知沈晏出车祸失去记忆的时候，她被顾时恻软禁在家，与世隔绝。

如坠冰窟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吧。

失去记忆了，那也就是说，他不会记得她了。

可短暂的剧痛过后知觉被迅速冻结，后来竟只觉得茫然。

他们是如何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沈晏出了多严重的车祸才会失去记忆，痊愈之后又怎么被顾时恻赶出了安城。

她全都不清楚。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场车祸绝对不简单。

她也是人，她也有心，她可以忍受，可她也会疼。

这样突然从小世界拖出来的感觉一点也不好，除了茫然还是茫然，整整在阳台站了一整天的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也理不清楚。

夜幕降临她也不知道，只是望着那盆仙人掌球发呆。

——就像这棵仙人掌，明明活得很好，却无法接受任何人的拥抱。

漫长的苦痛里，迷迷糊糊的，她听见一个青涩稚嫩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小欢。”

顾长欢愣住了，颤抖着转过身。

沈晏就站在不远处，微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嘴角漾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他的脖颈上，顾长欢送给他当十五岁生日礼物的那条项链，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却在她眼里带不来任何光芒。

——那个她朝思暮想的少年，就在她面前，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说不出。

也许是深夜辗转的思念，也许是任性不羁的调侃。

她只能迈开脚步向沈晏走去，一步比一步艰难，也一步比一步坚定。

仅在半步之遥，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同时，少年微笑着消失在空气里，黑夜里，她的眼睛里，嘴角的梨涡再也不见。

还没有触碰到他。

她还没带他去更好玩的地方，吃更好的美食，她还没准备好如何才能正确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她还没说出口的在乎，全都还没有鼓起勇气。

就已经来不及。

还来不及说，我喜欢你，你就已经走远，梦破碎得不留痕迹。

她总在竭尽全力与他并肩，可稍不留神，就是追不上也抓不到他的背影。

这种浑浑噩噩、若即若离的感觉特别不好受，可她就是没办法逃脱这座巨大的囚牢。

沈晏是她害的。

这是事实。

所以顾长欢一直活在罪恶之中。

只怪年少轻狂，懵懂无知，以为最单纯的初恋或者最热血的梦想，就像他们那样，可当顾时恻觉察到他们关系的异样后，一切都变了。

如果当初她能够果断一点，离开沈晏，那么后果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沈晏失忆之后还被自己心爱女孩的哥哥赶出了家乡。

多残酷。

她恨自己，想夺取性命那般恨。

安眠药吃得比别人吃饭还勤，顾时恻似乎并未发现。

对自己，除了作贱糟蹋，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惩罚了。

其实也尝试过夸张一点的剂量，可后来被突然闯进的顾时恻发现了，无济于事。

反倒还惹来了一番狠狠“疼爱”，让她再也不敢吃这么多安眠药。

那种感觉真的是太恶心了。

更极端一些的办法，顾长欢不是不敢尝试，只是在渺茫的希望里想着，也许沈晏的记忆还能恢复过来。

她还要留着一口气，找到少年，哪怕仅仅是看一眼。

可她比叶楠木、江思颜都清楚，奇迹在顾时恻的眼皮底下是不可能发生的。

更何况，她连沈晏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更别说等他。

那年元宵晚上，每家每户都在热热闹闹地吃汤圆，就她一个人躲在一座偌大的私人别墅里，隔着落地窗来感受那烟火绚丽绽放的热闹。

可是她听不见，也看不到。

在睡觉之前，顾长欢特意在手掌心里倒了尽可能多的安眠药，用开水全部送进了肚子里。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自己只穿着一件白色睡裙，冷得蜷缩在角落里，可胃里的暖意却让她特别犯困。

眼皮沉重得就要闭上时，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羊毛衫和黑色长裤的少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洗手间出来。

彻底愣住，她拼命忍着睡意看他。

少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轻笑了笑，边朝她走来边轻声道：“小欢，这么晚了还不睡呀？难道又要我抱你吗？”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顾长欢眼皮沉重而滚烫，半晌才说出四个字。

“你回来了。”

不是问句，她的声音颤抖，不知是因为太难过还是太寒冷。

沈晏安安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杏眼里也只有她，露出了顾长欢久违的所熟悉的温和笑容。

然后她看见他俯下身，像往常一样会在睡觉前亲吻她的父母，温柔对她说一句“晚安”。

他说——

“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小欢。”

于是她知道，这幻象是她这辈子所能看到的最美丽的风景。

……

一年后顾长欢独自一人来到了贵格一中，不顾父母的阻挠和叶楠木的劝解，带着对他隐藏着来不及说出口的喜欢，带着自己已经被埋没的梦想，带着假装“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态，在全新的环境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离别都是蓄谋已久，相遇总是措不及防，伤害你的不是对方的感情，而是你心存幻想的坚持。

比起野蛮地发泄，顾长欢在哥哥顾时恻身上想到了一种更好的办法，让人觉得比挨打还难受——

就是带着温柔的面具，无声无息地找到别人的软肋，然后快准狠地发出无形攻击。

在人家还没发觉并看清她是如何出手时，就已经被迅速击倒在地，丝毫没有还手的机会。

她和顾时恻一直在暗处下一盘棋。

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而谨慎，因为下面不仅是棋盘，还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而顾时恻则是胜券在握，因游刃有余而显得太漫不经心。

赢得轻松，赢得彻底，赢得毫无悬念。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顾长欢终究只能一败涂地。

在很多很多年后，顾长欢在半夜惊醒，想起他在那晚把她拥入怀里说时的那句话。

——“记住你的身份，顾长欢，你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