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章 预兆
作者:舞雩仙      更新:2019-10-23 02:45      字数:2135

5月2日像是万花筒一般在属离的眼前一闪而逝。喧闹嘈杂的混乱像是永不停歇的洪流,甚至愈演愈烈。

恩佐拉·伯纳德在一排的工人宿舍里面为属离腾出来一个铺位,让他可以有个地方安心休息,也不必打扰到其他人的工作。

房间里面许久未曾打扫,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臭,还有隔夜食物的味道。在三十多平米的地方,安插了四张高低床,换洗的衣物就像是丛林中的藤蔓,四下蔓延。

不过当属离进来的时候,整个宿舍空置着,因为其他人全都已经聚集在工会前面的广场,继续着他们的罢工游行。

属离独自一人躺在并不怎么干净的床铺之上,怎么也无法安心睡下。外面的声响总是不由得钻进他的耳朵之中,让他更加辗转。一路之上索莱娜给他讲述的故事总是在他心中一遍遍地回放。

一种深深的绝望与无力感萦绕在他的心头,激起无名的怒火,无处释放。

终于属离下定决心,重新拎起行李箱,然后沿着原路溜出了工人宿舍。他仔细戴好墨镜,掩藏起眼睛的异变,然后用一条麻布手绢遮住口鼻,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人群聚集的码头广场,来到了沃尔塔瓦河的河堤。

影影绰绰中,一艘内河的蒸汽航船就停靠在离岸不远的河水中,河水拍打着老旧的木质甲板,连带着上面三四层铁皮的客舱也显得锈迹斑斑。船舱里面,可以看到几处并不明亮的灯火,几个水手打扮的男人正站在顶层的甲板之上,依靠在铁栏杆之上,向着码头这边张望。

属离没有停留,继续沿着河堤向前面走去。一大堆的木质板箱杂乱地堆放在地面上面,一层帆布被掀翻在一侧,堆叠在一起,几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正在拿着撬棍,试图打开木箱。

他们穿着深色的风衣,完全不像是码头工人或是水手的打扮。随着属离的临近,他们也同样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朝着这边望来。这群人的警觉实在是令人困惑,属离打不定主意是绕道离开,装作浑不在意,还是大声把其他人招引过来。

但是那几个人已经先行离开,他们似乎把游荡的属离错认为是码头的巡警,很快转身跑开,身影一下子消失在浓雾之中。

属离想了想,继续向前走去。那些人还没有把任何一个木箱撬开,属离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木箱的侧面全都喷涂着大写的“p.t.co”的字样。

“帕西诺运输公司”,属离略带惊讶地发现,这个名字异常的熟悉,布朗森·帕西诺,当初他就是跟着布朗森名下的运输队前往东桥,尽管在半路上遇到了夏暮联军的伏击。

属离也开始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些箱子里面装了些什么,他直起身子向着四下里张望了一圈,但是没有任何的人影。或许这些箱子原本是准备装到某艘货船,或者是某个仓库当中,但是罢工开始之后,只是被披了一层帆布便被遗弃在空地之上。

仅存的兴趣很快被消磨殆尽,属离没有理睬这些被遗弃的货物,继续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前走去。

他突然回忆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古怪的梦境。在那个梦里,他又回到了江门那个破旧的家中,父亲还没有死去,妹妹也没有出嫁。他还是个孩子,仍然留在家中。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请来了一个教士,要给家中驱魔。那个教士提着一盏风灯,仔细查看了家里的每个角落。梦中的视角随着那个驱魔师不断移动,那些逼仄的角落被照亮的时候,总是有绿色的鬼影一闪而过,但是驱魔师却断言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后来驱魔师要给家里画一个镇宅的符箓,而梦中的视角则继续在房间之中逡巡,发现在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贴着一张老旧的照片。

对于这个梦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属离记得自己在梦中认出了那张照片,但是醒来之后便再也无法回想出来,只是觉得照片里的人和自己有着某种奇特的联系。

这个梦境到底有什么意思,属离难以厘清。早上醒来之后,他只是觉得脑袋浑浑噩噩,眼睛的伤口有些火辣辣的痛感,他还以为这是雾霾的作用,但现在想来也可能是残存的灵性在试图恢复。

突然,在大雾之中,属离隐隐约约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从人群聚集的广场处传来,沉闷低沉的回响在浓雾之中久久徘徊,来自人声的潮涌似乎变得更加剧烈。

属离没有理睬广场上发生的事情,但是有更多人被吸引了过去,他们从浓雾中陡然出现,然后又再次消失在浓雾之中,就像是受到攻击的沙丁鱼群,倏忽间与迷雾合为一体。

在这片浓雾之中,他再次有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周围的一切争斗都与他相隔开来。属离拖着行李,继续缓步向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肩一阵尖锐的酸痒,他下意识地用手去触碰,隔着一层外衣,他却依旧能感觉到那隐隐的突出,还有长久未曾消退的酸麻感觉。

来自肩部的痛楚越发强烈,属离不由得停了下来,恐惧与不安一齐涌上心头,他曾经在马拉的地下室里同样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一次是如此真实,仿佛噩梦变成现实。

雾霾开始在眼前扭曲变形,整个世界的颜色在一瞬间蜕变成为黑白,一个高大的十字形像是穿过幕布,在面前凸显而出,尖锐的骨刺与狰狞的口器与记忆中一般无二,仿佛在嘶吼呐喊着最为恶毒的意义。

属离恐惧地向后退去,但是绊倒在行李箱上,然后狠狠摔在地上。世界在一阵颤抖之后恢复原貌,雾气中的十字形消失不见,身上的酸痛感也悄然褪去。

属离疯狂地向四下望去,没有任何并不寻常的东西存在。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失去理智,还在被往昔的恐惧折磨压抑。

越发浓重的不安在啮噬着他的内心,属离拖着行李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