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
炎炎烈日已渐渐掩起炙热光芒，橘黄色的阳光斜照封江大道，出租车绕过前面的车辆，继续朝着鼓钟洞行驶。
司机一边把握着方向盘，余光紧张地飘向后照镜。
女子坐在靠窗位置，雪白的上衣被从车窗打进来的阳光染成暖橘色。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抓着耳机线，不知电话里发生了什么，她脊背绷直，犹如拉满的弓，缩进后照镜的映像能看见她紧皱着姣好的眉，神色担忧。
她这样子，倒不像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人。
后座的女子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
司机微微一愣，就看见女子伸出细长的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吧嗒。”
“吧嗒。”
拖鞋与地板相碰撞的声音摩擦着江书篱的神经，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脚踩在地板上，再抬起，拖鞋脚跟部分从脚跟脱离，在又一次踩下去之时贴合，敲着地板。
“吧嗒。”
“吧嗒。”
她像是被林明山附身，不敢动，不敢说话，听着手机穿透过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姚琪，又返回来了。
“出来吧。”
“我看见你了。”
“齐兆也快回来了，要是回来看不见你，他会不高兴。”
这次，姚琪没有歇斯底里地吼叫，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诱哄，犹如恶魔诱惑迷失的灵魂，笑容背后藏着尖刺镰刀。
江书篱呼吸微微收紧，而且，姚琪应该离林明山非常近。
手机那边林明山的呼吸很克制，轻微却又急促，这是惧怕的表现。
他似乎动了一下，江书篱听到轻微的衣料摩擦着木板的声音，还有金属哗啦划过的声音。
江书篱侧了侧耳朵，想要再听得清楚点，电话那边伴随着“吱呀”金属轴扭动的声响，忽然插入一道声音。
“我找到你了。”
林明山惊愕地抬起头，靠着他的脸支撑的手机“啪嗒”砸落，姚琪笑眯眯的脸出现在他的上方。
“原来，你躲在这里。”
林明山浑身发抖，脚瞪着往后退，但身体已紧挨木板，退到尽头。
姚琪看了眼林明山，俯身去捡手机，在起身的刹那，瞥见林明山瘫软的手边的长命锁和名片，微微顿了顿，一并捡起来。
这长命锁她见过，林明山时时宝贝的放在身上，从不离身。她翻着看了看，没发现这长命锁有什么特别的，随手丢开。
倒是，这张名片……
姚琪目光转回林明山身上。
然后，江书篱就听见一声“咔嚓”声响，那边断了电话。
“喂？”
“林明山？”
“喂？”
然而，手机那边毫无回响。
她忙通过来电显示回拨回去，得到的却是已经关机的机械提示。
再拨一次，还是如此。
姚琪已经发现了林明山，他现在非常危险。
“能不能麻烦你再开快点？”
江书篱看了眼腕表，离鼓钟洞还有十二分钟，语气有些焦灼，“我赶时间。”
“我也想快点，但是临城城市道路有限速，超速是要罚款的。”
为了让江书篱相信他的话，司机试着加快速度，才踩下油门，后一刻，智能机械声就响了起来，“您即将超速，请减速行驶。您即将超速，请减速行驶……”
江书篱沉默片刻，指着司机旁边的地图，“下一个停车地点停车。”
司机不明所以，但是乘客是上帝，他只能照办。
抵达停车点，司机停下车，正要向江书篱报车费，就见江书篱从后座上下来，绕过车头走到主驾驶座旁。
司机应敲车窗声降下车窗，听见她说：“开车门。”
司机疑惑，江书篱又说：“下车，我来开。”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江书篱嫌他开车开得太慢，打算自己开。
“诶，不是，小姑娘，你有急事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城市道路都有限速，这不是成心坑我吗？”
“再说，这急事，能急到哪里去？你要真想搭一辆快车，你找别人去，我……”
话没说话，江书篱冷声打断，“急事？人命算吗？”
“啊，啊？”
江书篱没说话，直接把人往副驾驶座推去。
司机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江书篱比他小了很多，又是女子，他不好做什么，只能把主驾驶座让给她。
江书篱踩下油门，才把解锁了的手机丢给司机。
“先打个报警电话，说鼓钟洞旁边的别墅里，有人对老人施暴，不想惹麻烦报警人说我的名字。”
“我是临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江书篱，上面有我的照片，你查了对比一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现在，我的病人有危险，要命那种，还有异议吗？”
司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等照着江书篱的话把事情做完，就看到车速已经飚到了八十迈往上。
智能机械发出危险警告：“您已超速，请减速至安全行驶速度。您已超速，请减速至安全行驶速度……”
“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江书篱在司机发出惊呼前，冷声让他安静，然后又一脚踩在油门上。
司机眼睁睁看着原本要十几分钟的路程，五分钟就到了，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等缓过神，江书篱拿回手机，已经下了车。
“诶，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临城派出所。
宋锦城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落在正对面的小说签售会上，签售会上还有百来人，工作人员和学校图书室的管理人员已经在清点物品。
他看向一旁的休息区，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在那里。
收回目光，宋锦城转过身。
“云亭桥是郊区与城区的分界线，周围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我的当事人先进入城区，再绕回云亭桥袭击受害者，时间至少要三四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主座上，祁琛脸上看不出神色。
电脑上播放着的拷贝下来的视频只有两分钟，镜头没有照到云亭桥砍伤案的案发现场，只刚好照到云亭桥桥头部分，凶手身着雨衣，路过桥头的时候往桥下侧了下头，视频里，正好可以看清他的脸。
云亭桥砍伤案发生在一个月前的夜晚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据被害者的口供，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他经过云亭桥，凶手突然拿着刀从后面向他扑上来，刺了他十几刀。
他在挣扎间，扯下来凶手雨衣的帽子，看清了凶手的样子。
在视频左下角显示着当时的时间，凶手路过云亭桥的时间在被害者出事之前，且之后直到警方接到报案赶去，再没有见凶手经过桥头，这一点也与被害者“凶手从背后扑上来”的口供相背。
没有犯罪时间，整个犯罪链也就不成立，这段视频确实足以证明凶手的清白。
“我当事人的要求很简单。检察院撤销起诉，警察将案底作废删除，他可以既往不咎。”
宋锦城笑得温文有礼，“当然，被关了这么久，各种损失，他会依法讨回来。”
祁琛挪动鼠标，将视频画面暂停。
会议室落地窗正对着街道，车辆行驶而过之时，发动机的声音也一路呼啸过去。
“云亭桥砍伤案的受害者，前几日突然陷入昏迷。”
他突然提起受害者，宋锦城愣了一下，“然后？”
“不必这么急。”
宋锦城眼神一变。
正在这时，“所长！”周林慌慌张张跑进来，“刚接到指挥中心转过来的报警电话，鼓钟洞那边发生了一起对老人施暴案。”
周林说，“报案人，是江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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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钟洞是临城一处小区群，房价属于中段，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一些小资家庭，周围只有一栋别墅。
江书篱几乎不用找，就确定了林明山说的地方。
别墅是二层洋房，欧式风格，亮着灯，窗户紧闭，听不见任何动静。
江书篱按下门铃。
“滴零——”
门铃连接着别墅室内座机。
姚琪猛的看向座机，一会儿后，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临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医生江书篱，林明山是住在这里吗？危险观察期的最后一天，他提前出院了，之后没有再来医院复诊。我是林明山的主治医生，我想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姚琪坐到沙发上，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东西。
“这里是林明山的家。”她说，“稍等，我这就来给你开门。”
姚琪把东西放在座机旁的，替江书篱开门。
屋内的灯从拉开的门照出去，映上江书篱雪白的纱衣，将她的身影拉长。
姚琪往她身后看了眼，侧身让开：“江医生，请进。”
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给江书篱换上，领着她去客厅。
“随便坐。”一杯清水放到江书篱面前。
姚琪神色不冷不热，和在医院时，没什么区别。
她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洗了澡，略微温湿的水汽在她周身漫开，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
姚琪转进厨房切水果，江书篱把水杯推远一点，起身环顾，找林明山的身影。
经过沙发旁的座机时，她无意瞥见座机旁的东西。
她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