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楚冷派人传话，金武金文已经走了，阁主若是逛得累了也可回去歇着。”无肆行礼道。
“嗯，我知道了。”倾月夹起一块桂花栗子糕放进口中。
这大半日沿着西城门走了一遭，又四处看了看这城中建设，确实是有些累，刚来这鼎泰楼坐下尝尝它远近闻名的小点心，楚冷便派人通知她可以回去了，急什么！
鼎泰楼楼高不过两层，但胜在装潢精致，特供的点心用料讲究，火候正好，味道层次丰富又不冲突，点心种类更是有近百种之多，口味再挑剔的人也总能找到一款喜欢的。至于其他菜么，一言难尽，大概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罢。
倾月此时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桌上各色小点心都摆了一盘，其余人守在各方，有的抚抚琴，有的抱着剑盯着窗外，有的像狗皮膏药贴在倾月身边。除了他们几人，二楼没有旁人，和楼下的拥挤喧闹比，这种清净的氛围似乎更适合喝茶吃点心。
“早知道阁主喜欢，当初就应该把这鼎泰楼夺过来，白白便宜了金武那个混蛋。”无肆见倾月吃得香，想起到手的鸭子飞到了别人嘴里，不满地小声嘟囔。
“嗯？”倾月头都没抬，发出一个单音表示她注意到了。
“都是楚冷那个抠门的家伙，有的时候我们缺钱了，就去赚、赚点外快，劫富济贫什么的，”劫妄城的富，济我们的穷，无肆一本正经道，“鼎泰楼当时很赚钱，我们趁它背后的那个贪官老板出城的时候把他截杀了，没想到回来就得知被金武那混蛋占了，虽然小赚了一笔，算算还是觉得亏。”无肆撇撇嘴。
“嗯。”倾月依旧没抬头。
楚冷能在他们面前守住钱，还能让他们自觉出去接活赚外快，看来也是有几分本事，倾月想。
“让开！快让开！”窗外的大街上有人高声叫道。
倾月皱眉，不悦地瞥向窗外，只见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飞驰而来，而此时路中间正蹲着一个穿着穷酸、手中拿着纸球的小孩儿，愣愣地看着迎面而来的马车。周围的人纷纷躲避，却是没有一人理这个小孩儿。
“小心！”马车的速度丝毫未减，似乎有人冲上去一把抄起小孩儿摔向路边了，倒是驾马车的人骂骂咧咧埋怨没长眼睛的小乞丐也敢挡他的路，然后扬长而去。
“你没事吧？”救人的是个男子，明眸皓齿，温和俊朗。他一边把小孩儿扶起来，一边轻声询问他可有哪儿伤到。
周围的人见没什么伤亡，又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各自走各自的路。
小孩儿似受惊般蜷缩靠在男子胸口，惹人垂怜，男子动作一滞，正打算抱抱他安慰他时，那小孩儿却突然推开身前的人，头也不回地冲出去，还跑得极快，几下就蹿没影了。
这下愣在原地的倒是那男子了。
“公子你没事吧！”一名书童打扮的人冲过来扶起男子，替他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念念有词：“妄城的小孩子就是没教养，公子救了他连句谢谢都不说一声扭头就跑，公子冒险救这种人做什么！”
“算了，小孩子么，再说施恩不望报，就当日行善举了。”男子豁然一笑，眉眼间皆是神采，令周围之景逊色万分。
“公子，听说对面鼎泰楼的点心很是有名，我们去吃些点心休息一下吧。”书童两眼放光道。
“好啊。”男子爽快答道，领着书童走向街对面。
倾月微微叹息。
“阁主在感慨什么？”无肆察觉到倾月脸上的变化，好奇地问道。
“你觉得‘善有善报’这句话是不是至理？”倾月轻声问，继续吃点心。
无肆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这个属下不知，因为一生那么长，没走到最后怎么知道是善报呢？”
倾月没再说话，是啊，一生那么长，遇到人和事那么多，没到最后，怎么能断定会有善报呢……
倾月再抿一口清茶，茶香浅淡，入口微苦，正好解腻。
不多时，楼下便起了骚乱。
“没钱还敢来吃饭，在妄城还想吃霸王餐，得看你们有没有这能耐！”
一声暴喝之后，张牙舞爪的小二提着菜刀对着面前的主仆二人恶狠狠道：“想吃霸王餐，留下一只手再走！”
“你你你……敢！”书童强撑着护在自家公子身前。
“在妄城没钱说什么话！”小二把菜刀往下一甩，明晃晃的菜刀直接扎进桌子里，桌子上碗碟都颤了一颤。“你们看起来穿得也人模人样的，怎么，连顿饭钱都掏不出来？”
书童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颤声道：“不不……是，是我们钱袋子不见了，可能是刚才门口那个小孩儿……”
“少废话！拿不出钱来就留下一只手！”小二拔出菜刀指着二人，“说吧，砍你的还是身后人的！”
“公子救我！”书童一看那明晃晃的菜刀，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一下子缩到男子背后泪眼汪汪。
“你这么做还有没有王法了！”男子终于出声道。
“王法？在妄城，有钱就有王法！”小二不打算再跟他们废话，举着菜刀就打算砍下去。
“住手！”一声喝令，小二的菜刀悬在空中，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我家主人有令，这位公子的饭钱，我们给了。”一袋银子扔到小二脚边。
“好好好~有劳您嘞~”小二立刻变脸，满脸堆笑道，弯腰捡起银子，楼上那可是个出手阔绰包下一层楼的贵客！然而转过脸又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算你们运气好遇到个贵人，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说完提着菜刀走向后厨。
“多谢这位小兄弟出手解围，不知可否让我见见你主人当面道声谢？”男子领着书童走到楼梯处拜谢道。
“不用了，我家主人不想见你，”无肆手一横挡住楼梯，“我家主人说，妄城非寻常之地，公子仁善固然是好，不过人心险恶，还望公子好自为之。”
“既是如此，那在下先告辞了。”男子客气道，然后转身朝店外走。
无肆见人已经走出了店门，蹬蹬蹬跑回了楼上。
“阁主，他们已经走了。”
“嗯，我们也该回去了。”
“阁主为什么不见他呢？”
月寒重新给倾月戴上幂篱，暗影纱后的倾月表情看不真切。
“我若不见他，此后便再无交集，那今日替他解一场围，就当是他救人的善报。善，总是不该被辜负的。”倾月说这些的时候，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就是一个事实，一种信念。
无肆心里倾月的形象更加高大了，他的小祖宗真可爱。
可命运奇妙的地方就在于，你以为的终结恰恰只是一个开始。
“走吧。”倾月淡淡道。
“客官您走好~”小二热情地挥着帕子，十分期待这位贵客再来。
鼎泰楼外，一辆装饰富丽的马车在等候，车前也细心地被人放了一根矮凳。
倾月踩上矮凳打算走进马车，突然有个人冲上来抓住了倾月的手！所有人猝不及防以至于没人拦住他！
倾月回头，抓住她手的人粲然一笑，眸中似有万千星辰，闪闪发亮，“我是南曜，多谢今日解围之恩！”
幂篱被转头的动作晃开一角，倾月清冷的眉眼和额间血莲一闪即逝。这短短一瞥，却也足够南曜惊艳。
周围安静一刹那，再一回神，所有人已拔出武器指着南曜，杀气腾腾。
“放开我家阁主！”无肆咬牙道，他居然敢碰他祖宗，早知道刚刚应该让他那只手被小二砍掉才对！不，现在也该砍！
南曜一看周围要拼命的架势，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太过激动轻薄人家了，讪讪松开手，“是在下太过激动冒犯姑娘了，实在失礼，还望姑娘原谅。”然而南曜的眼睛却始终不离倾月。
“你这个登徒子！”无肆拿起长镰就要过来砍人。
倾月抬一抬手，无肆停下来，瘪着嘴把长镰插回腰间，其他人也纷纷收起武器。
倾月冷冷瞥了一眼南曜，话都不想跟他多说，直接转身走进马车，其他人也纷纷上马。
无肆把车夫赶下来自己驾车，走之前不忘狠狠剜南曜一眼。
南曜浑不在意，目送马车越走越远，嘴角带着笑意。
书童伸出手在南曜眼前晃了晃，“公子，人都走没影儿了，你是不是看傻了！”
南曜回神，打开眼前捣乱的手，乐呵乐呵地往住的客栈走，“伯锦，回去让布在城中的眼线查查刚刚这位女子的来历。”
“公子查她做什么，看她周围那么多凶神恶煞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而且他们叫她阁主诶，说不定是什么江湖恶势力的老大，公子我们还是不要招惹……”
南曜狠狠敲了一下伯锦的头，“让你查你就查，哪那么多话，再啰嗦我把你扔回刚刚那家店让他们砍你的手！”
伯锦捂着头闭嘴委委屈屈地跟在南曜身后。
南曜心情畅快，能遇上这般貌若天仙的美人儿，这一趟算是没白来，不过她的手太凉了，以后得带她回南羽城多吃些好吃的补补……
刚开始的时候谁都不会发觉，有些沦陷，只需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