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经过检查，苏慕娥的颅内血肿已经完全被吸收或分解，接下来，她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

第二十五天清晨，波澜不惊地运行了将近一个月的机器屏幕上，线条终于开始走高，并稳定在了正常的范围。

苏慕娥慢慢地，可以嗅到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儿，头脑里，隐隐约约回闪了不知道多久的画面，开始渐渐停止。

她慢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球，朦朦胧胧中，能够感受到几丝光线。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球感受到的光线，越来越多，焦点，也越来越清楚。

终于，她的目光可以随着她的意志，自由地移动。她慢慢转移目光，就看到了正坐在她病床边的宋城。

他就坐在紧挨着她床头的位置，坐在一张椅子里，头枕在椅背上，下巴上，布满了许多胡茬，看起来累极了，而且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了。

而他的手，则下意识地暖着输液管。

苏慕娥的心中，微微流动过几丝温暖的感觉。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城刚毅而英俊的面庞，想要抬起手，碰碰他的脸，可是，手却不听使唤。

她努力了很久，才终于让自己的手按照自己的意志，慢慢地挪动。可是，她无法让手听话地抬高，只能退而求其次，艰难而缓慢地，握住了宋城握在输液管上的手指。

指尖相碰的瞬间，宋城瞬间惊醒，刹那间睡意全无。

他迅速看向苏慕娥，看到她睁开的眼睛，有几秒钟，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向来冷静、理智的他，竟然反复揉了揉眼睛，又深呼吸几次，才能够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你醒了？慕娥？”

他坐直身体，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她，冷酷的双眸中，久违地填满了温情，同时，也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的声音，因为疲惫，带着低沉的沙哑。

一个月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从医生告知他，苏慕娥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他已经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没想到无意中睡过去，她却醒了。

苏慕娥看着他，心里，很痛。他瘦了很多，眼里，也有好多血丝。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他又守护了多久……

昏迷的后期，虽然她依然无法冲破那层混沌的枷锁醒来，但是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她能够听得到，能够感觉得到，是宋城陪在她的身边。

那给了她很多抗争的勇气和力量，如果不是有宋城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花多久，才能冲破那层无形的阻隔，真正清醒过来。

苏慕娥看着宋城，很想说话，但是努力了几次，只能够发出几个单音节，无奈，她只能专注地凝视着宋城，然后，用自己能够控制的手指，更紧地握住他的手，让这些无言的行动，代表她，回答出肯定的答案：她醒了，真正地醒过来了。

她的手，微微有些凉，却让宋城的心，骤然变得温暖和放松。

还好，她终于在一个月之内，醒了过来，不必历经更大的风险。

“慕娥。”

宋城盯着苏慕娥的眼睛，直视她的眼底，心底，有很多情愫，在激烈地涌动。

“我们……”他想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些天里，他时时刻刻思考的，都是这一件事，这句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可是，当苏慕娥真真切切地转醒，他才意识到，这是他单方面的想法，是与他最近几年的种种态度，种种做法，都背道而驰的打算。他在心中有这样的期待，那么苏慕娥，有同样的打算吗？

宋城没有直接问出来，已然比从前成熟得多的他，懂的给彼此都留有余地。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地传达出了他的心声。

苏慕娥读懂了他眼中的讯息。

昏迷的漫长的时间里，前世今生的片段，错杂往复，心中最难放下的一个名字，是宋城。

最遗憾的过往，是与宋城有关的一切。

很想重新靠近，可是，心中却总是无法抹去一点最终的担心——怕会伤到他。

可能人就是这样，越在意，越容易无措，越容易徘徊不定吧。

苏慕娥无法说话，也只能，定定地看着宋城。

她温柔恬静的双眸中，情绪错综复杂，宋城却能够抽丝剥茧，读懂她的内心，读懂她的担心。

几年的时间里，他变了，她似乎，也有所改变。

没有人能够保证，如果他们重新开始，就能够百分之百地契合，百分之百地最终走到一起，白头偕老。

可是，如果都不敢试一试，那岂不是错过了老天屡次垂怜的机会。

良久，宋城问出了一句话：“慕娥，你心里有遗憾吗？”

他是在问苏慕娥，但同时，也是在问他自己。

苏慕娥凝视他深邃的眼眸，许久，许久，才叹息地，轻轻点了头。

“那就让我们不要遗憾。哪怕最终并不能走到最后，但是分道扬镳，总好过黯然神伤，各自遗憾。”

他松开了握着输液管的手，反手，紧紧地握住了苏慕娥纤瘦的手，将掌心，轻轻地贴合在了她的手上。

掌心温热的热度，伴随着他深刻的眼神，直接击中了苏慕娥的内心深处。

他的眼神，他的力度，都那样具有说服力，仿佛带有一种魔法，让她无法拒绝。

苏慕娥合上了眼睛，默默地思考了很久，终于，轻轻眨了眨眼睛。

她没有力气，在调动已经松懈的肩背肌肉，去点头了，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的决定。

宋城的眼眸中，迸射出一抹欣喜，他知道，苏慕娥同意了。

他们，可以重新走近彼此了。

他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先让医生给你看看吧。”他低声对苏慕娥说，在她眨了眨眼之后，按下了电子铃。

半分钟之内，整组的专家团队就马上带着护士们，和多种最新的小型检测设备，快步走入了病房中。

一系列检查与测试结束后，会诊的专家们走出病房，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患者各项体征平稳，基本可以确定，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条件反射测试应对完整，神经系统应该没有遭到破坏。后面主要要面对的，是复健的风险。”

宋城认真地倾听，等到专家们说完各自的看法之后，才认真询问：“她无力点头，无法正常说话发声，四肢似乎也有无力的症状，这些都能够恢复吗？”

“这些都是正常的，别说在床上连续躺了25天，就算是一动不动躺上两天半的时间，人还会四肢麻木，头脑混沌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专家，笑着解释。

另外一个专家也表示：“这些症状，应该都是可恢复的，你不必太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实施复健。”

“好，我这就安排，给她办转院手续。”

医院有专门的复健中心，苏慕娥既然已经苏醒，各项指标都正常，那么就要到专门负责的中心进行恢复。

专家们交代完后续事项，就离开了，宋城马上叫来秘书，为苏慕娥处理转院事项，自己则亲自去医院食堂，为苏慕娥买了一些极耗火候的营养米粥。

转院和买粥，同时进行，转院完成之后，宋城也带着营养米粥，回到了新病房。

然而，买回来才知道，在醒来后前两天的时间里，苏慕娥都只能慢慢从营养液过度到完全流质的食物，暂时还不能吃任何半流质的食物和固体食物。

没办法，宋城只能把粥填进了自己的胃里。

苏慕娥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将米粥吃下去，忽然就想到了他的胃病。

她刚刚才知道，自己竟然昏迷了长达25天之久，这么长的时间里，宋城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还会按时吃饭吗？

他的胃病，是她心中的一个刺，总是在无声无息地，让她担忧。

宋城察觉了她一眨不眨的目光，转头，勾起一个笑容，“怎么这么看着我，馋粥了吗？”

苏慕娥经过营养输液，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力气，她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移向了宋城的胃部。

宋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都有按时吃饭，你放心。”宋城一边回答，一边解决掉了最后的米粥，“其实我总忘，不过芽新会按时提醒我，所以最近，都没有落下。”

他收拾掉塑料碗，重新坐回了苏慕娥的身边，了然地看向她：“其实，都是你让芽新监督我的吧。”

苏慕娥勾了勾唇，缓慢地，说了一声：“对。”

她的眼底，似乎暗含着一丝无法抹去的担忧，这让宋城，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简单。

如果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担心，这样年复一年的密切关注，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可是，如果不只是简单的关心，又是什么呢？难道她会提前知道，他的胃会出毛病吗？

宋城正想开玩笑地问一句，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病房内原本和谐温暖的气氛。

蓄了短须的陆痕，终于暂时摆脱了母亲的限制，能够到医院看望苏慕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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