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四：大树十字坡何满子（四）

待母亲丧期已满，我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收拾好行囊，带着一生的期望，踏上了北上的路，如今小妹出嫁了，母亲去世了，我已了无牵挂，只有她。这个消息，我甚至于连小妹都没有告诉。陆路水路，大路小路，城市乡村，我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阡陌交错，一块石碑赫然立在路边，上书极其飞扬的字体：十字坡！路边不远，貌似有一家店，酒旗在空中飘荡，刚想打听寻人打听，却发现门已上了锁。店不远的地方有一棵枣树，枣树下有一个茶摊，于是我决定讨碗茶来喝。当下正是四月时节，天刚刚开始转暖，从这来往的客人很多，茶摊的主人是一个老者，正在讲述着曾经发生在大树十字坡的传奇故事，我也凑上前去听。

“这店的老掌柜名叫孙元，江湖人称山夜叉，他一生行侠仗义，却得罪了官府，不得已隐匿在此开店，却不料还是逃过官家的毒手。孙元死后，她的独生女儿孙二娘和女婿张青接手了这个店，虽然这个店对外宣称是张家店，可谁不知道，这却是孙家的基业。他那女儿和父亲学了一身本事，虽然颇有姿色，却是个凶婆娘，无人敢惹，江湖人称母夜叉，可她那相公菜园子张青却是个憨厚人。”

“江湖传闻，大树十字坡，客人哪敢过，肥得切做黄牛肉，瘦的把来去填河！世人皆知十字坡是个黑店，做人肉包子生意的，杀人越货，谋财害命，可谁又知道哪有什么人肉包子，这些分明就是用来吓唬人的；可官府得到的消息却是，十字坡店是水泊梁山的秘密情报点。这可是抬举了我们这小小十字坡啊！哈哈！”老者笑笑，拿起茶碗，喝了口茶。

“那究竟有没有人敢从这过呀！”茶客们饶有兴致地听着，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江湖传说，羡慕他们一身本事，敢作敢为，潇洒走一回，哪像自己这般无能，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不住，“虽然世人都知这十字坡危险，但总还是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的是为了一睹这妖□□夜叉的风姿，有的则是为了一探这黑店的秘密。要说起这十字坡的名人啊，还真是不少呢——”

老者抿了口水继续讲着，我也又添了碗水“那个在渭州三拳打死镇关西的经略府提辖鲁达，后来到五台山当了和尚，就差点栽在咱这老板娘的蒙汗药上。还有那个阳谷县的打虎武都头，也是咱这老板娘的好兄弟呢！这些人可都是当世的英雄豪杰啊！”老者声情并茂的讲着，伸出了大拇指。

“老伯，那这店怎么关门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好奇地问。

“前些日子，老板老板娘带着个伙计去山东落草啦！”

“老伯，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啊？”“这个嘛——”他做了个来的动作，很神秘的样子，一堆脑袋就围了过去。

“那山夜叉孙元，是我的拜把兄弟，我儿子，就是这店里的厨子！”他又直起身子，“他那手好菜可都是我传的，你们都吃过不是——”

“那你怎么不跟你儿子一起去呀？”“虽说这店不开了，但也得有个人看家不是？所以我就留下来啦！”老者憨憨一笑。

“老雷，你天天都在讲这些相同的故事，不腻歪呀！啥时候也讲讲你自己的故事呗——”旁边的另一个老者说话了，貌似是这里的常客。

“我能有啥故事？一个平凡的老头罢了——”老者站起身摆摆手。

“能当孙元的兄弟的人，会是个庸碌之辈么？”

这个老者知道这么多江湖事，不妨向他打听，我追上去。“小伙子，你是不是想打听什么？刚才我在那儿看你就忧心忡忡的样子——”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

“老伯——我——”我支支吾吾，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武竺最后留的那句话，“石碣村边，巨野泽畔，一定要相信，有缘，一定会再见！”

“有事情呢，就要说出来，说出来别人才能帮你不是？”

“那个——我想问您打听个地方——”

“什么地方！”

“巨野泽！”

“巨野泽？去那儿干什么？”

“去——去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他的神经貌似紧张了起来。

“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我的——亲人——”

“小伙子，你听我说！”他把我拉到一偏僻处，“巨野泽现在名叫梁山泊，一班好汉在那里聚义，他们可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除非你的亲人去落草，或者跟那里的头领有什么关系，否则不可能在那里！”我听到这话一愣，武竺竟然告诉我了一个强盗窝，难道她要指我去落草？

“你若不想落草，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去处——山东郓城宋公明，仗义疏财，结交天下好汉，人称“及时雨”，你去投奔他，他一定会帮你的，或许可以帮你找到人！”

“这个人真的可以么？”

“怎么？你不相信老汉我？”他拍了拍我的胸脯，“不过他好像就要被发配江州了，这样，你先在店里住一晚，明天我给你找一匹快马，你快些赶去郓城，没准还能碰见！”他说着把我带进了点，我才知道十字坡酒店虽然前门没开，但后门一直是开着的，店有一个后院，院里有一口井。

“那多谢老伯了！”当晚雷老伯还用他的拿手菜招待了我，于是我在十字坡这个世人觉得最危险的地方，睡了最安稳的觉。